两人用完早膳后,便有公公送来了几套合身的太监服饰,龙非还从苑风宫的一个小太监身上卸来一个腰牌。
腰牌上写着:小羽。
看来以后她的身份便是小羽了。
衣云换上了太监服饰,把腰牌挂好了,还真像一个俊秀清雅的小太监。
刚打扮停当,便有太监来宣旨,说是皇后娘娘宣龙非觐见。
衣云本不愿四处走动,但到了宫里,难免想见识一下,毕竟也算是娘亲曾经待过的地方。
两人便尾随宣旨的公公前往皇后所居的玉庭宫而去。
昨晚夜深,衣云对皇宫的印象也仅止于一片片黑压压的宫殿而已。
此时一路行来,不仅惊叹万分。
皇宫,不愧是天子所居之处,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形容得了的。
处处佳木葱郁,奇树参天,异花菲芳。绿树掩映间,是飞檐重重,宫殿连绵。一路上,一会儿是回廊曲折,一会儿是开阔之地,一会儿繁花一片。
偶尔遇见三三两两的太监宫女,见到龙非皆低眉敛目,垂手行礼。
在宫里当差,做奴才,也是不易的。
几个人穿花度柳,饶回廊,穿假山,终于来到一处宫殿,匾额上大书:玉庭宫。
早有太监进去通报了。
龙非回首对衣云叮咛:“一会儿见了母后,别轻易说话,免得母后怀疑你的身份!”说完便缓步踱进去,衣云紧随其后而进。
耳听龙非朗声道:“非儿给母后请安。”
衣云也忙跟在龙非身后跪下行礼。心想,扮个小太监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平身吧,非儿,到母后这边坐。”一个清澈而不乏柔美的嗓音说道。
平身后,衣云便侍立在龙非身后。这才得以瞻仰这位当朝皇后的凤颜,三十多岁的样子,模样很是娇美,也许是明黄色的宫服衬托的缘故,看是去多了一份端庄。不愧是皇后,就连在椅子上的坐姿都十分端正挺直,很有威仪。
“非儿,最近身子可好?”皇后一脸的关心之色,她这个大皇子,还真是让她担心,不知为何身体就垮了,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回母后,非儿自从上次发病调养后,身子好多了。”
“哎,你这个身子骨呀,还真是让母后惦念,也不知何时能够康健起来。”说完悠悠叹气。
“母后不必多虑,非儿无碍的。只是母后唤非儿前来,定有事吧?”
“哦,是这样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这些年因为身子孱弱,一直没有纳妃。母后和你父皇商议,想给你纳一名妃子,说不定可以冲冲喜。叶丞相的千金叶芷兰据说兰心慧质,不如母后择日昭她进宫,你私下见见,看可否有意。”
叶芷兰?那不是花胜节上抚琴的那位丞相千金么?人倒是美貌无双,琴艺也不错,不过,衣云记得她所中意的是龙莫呀。
“这事不忙吧,非儿还没纳妃的打算。”龙非轻轻蹙眉。
“那怎么行,若不是莫儿忽然悔婚,也早已成婚了,你怎可还拖着。说起来莫儿,也不知道迷上了哪个女子,竟是将婚事一拖再拖,还想要悔婚,真是对不起月家,这次母后说什么也要作主,把你们两个的婚事都办了。”皇后忽然下了决心,两个皇子到了适婚的年龄,都不愿成婚,着实让她头疼。
悔婚?一拖再拖?难道龙莫竟还未和月下香完婚?
衣云心中一滞,吃惊不小。这事,龙非为何没告诉自己。
原以为他早已经和月下香成婚了。
衣云晓得龙莫的悔婚一定和自己有关,心不禁抽痛起来,人也有些恍惚起来,她的大哥哥,这又是何苦呢?皇后和龙非接下来再说什么,衣云竟然未再听见。
“母后,这事还是以后再议吧,非儿想回宫歇息了。”龙非回首望了一眼衣云,见她神色淡淡地垂首而立,不知在想什么,便轻声对母亲说道。
“也好,你去吧。”皇后忽然对龙非身后的衣云说道,“你们这些奴才,要好好伺候主子。”说着,不禁无意识地瞧了一眼衣云。
瘦弱的身子,着一身蓝色太监服,光看侧影就觉得人清秀得很。更让人移不开目光的是,他的清清气质清清淡淡的,如一块寒冰般清澈但却不寒冷。
“这个小太监,似乎面生得很?你抬起头来!”
“奴才不敢。”衣云闻言道。
“恕你无罪!”皇后清声命令道。
“是。”
衣云缓缓地抬了一下头,又慌忙垂下。皇后的凤颜不是她这样的奴才可以随便瞻仰的,衣云懂这个规矩。
但就是这一瞬间的抬首,皇后面上掠过一丝惊色,如同一潭深水,被人投了一粒石子,掀起来一圈圈的波澜。
“你!你是谁?”皇后的声音也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
龙非答道:“母后,他不过是孩儿宫里的太监,母后何以如此惊讶?”
“他真的是太监?”皇后不信地说道。
“绝对没错。他叫小羽,新入宫不久,一直在伺候孩儿,很尽职尽责。”看到母后的神色,龙非也不免疑惑。衣云怎么会令母后这般紧张?自己还从未见母后如此失色过。
“哦?”皇后压住心中的惊讶,恢复了沉静的神色。
“母后看着他很像一位故人,故此很惊讶,是母后多虑了,天下间,人的模样何止千千万,略有相像也是可能的。”说着,轻抚额头,“母后也累了,非儿告退吧。”
龙非和衣云行礼后退出。
两人默默无言走了很久,衣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那个皇后,见到自己的容貌如此惊异,想来当年娘亲在宫里也是掀了一场酣然大波的。
衣云叹气,想到娘亲心中便黯然了。
龙非偷眼看衣云,但见她黛眉轻锁,眸中似有微微的波澜。
她在想什么呢?是在怪自己没告诉她龙莫退婚的事?
低头思索的衣云,未曾注意到龙非脸上那温和的笑容已然消失,苍白的脸上布满了寒意,他忽然深沉而冷漠地牵动了一下嘴角。
斑驳的阳光下,两个人各怀心思地走着。
斑驳的阳光下,两个人各怀心思地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衣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竟走到了龙非的前面。
如今她是一个小太监,竟然走到了主子前面,衣云慌忙驻足,垂首等龙非走过。
可是龙非却驻足不前,眼神有些歉意地望着衣云。
“云儿,你在生大哥的气吗?”龙非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爷,奴才不敢。”其实衣云并未怪龙非,龙非哪里知道她和龙莫,月下香之间的纠结。
“云儿,不要这样。”龙非沉吟片刻,好似下了决心一般,“也罢,有些事还是告诉你的好,早晚你都会知道的,大哥不是故意隐瞒你的,其实你和莫的事,大哥以前只是略知一二,并不十分清楚,也是最近才晓得他悔婚是因为你。不过,父皇并未答应莫的请求,当初是莫自己巴巴跑来求着父皇赐婚,如今又要悔婚。父皇震怒,皇家的人岂能如此言而无信,况且近来日晞国常在边关挑畔,大有南进中原之势。月朗照将军常年镇守边关,对日晞国的情况比较熟悉,恐怕过几日月将军就要返还边关了。为了安抚月将军,我猜测不几日父皇就会下旨让莫和月小姐完婚的。”
闻听龙非的一番说辞,衣云很是震惊。
一直以来,衣云很少听到关于国事的言论,也一直以为国泰民安。没想到,如今国事竟然也影响了她这个小人物的命运,舅舅就要带兵打仗了吗?
“你说,会打仗吗?”衣云问。
“这个大哥也说不准,不过不管是否打仗,像月将军这样手握兵权的重臣父皇都会安抚的,所以莫和月下香的婚事是势在必行的。”龙非直视着衣云清澈的眸子,残忍地说道。
虽说之前一直以为他们已经成婚,原以为自己已经不再在乎,原以为自己能够做到默默祝福他们。
可是,起初听到皇后说龙莫和月下香并未成婚,除了震惊,除了替月下香伤心,其实她内心还是有一丝窃喜的,毕竟自己是那样深刻地爱着她的白衣大哥哥儿。
可如今,就这一点点的内心的安慰也随着龙非的一席话烟消云散了。
心里仍是钝钝地痛。
她,一个小丫鬟的身份终究是和龙莫的皇子身份有着天壤之别的,难道他们此生真的无缘吗?
衣云眸中的叹息越来越浓,眸中的寂寥越来越深,她寂寞无助地站在风中,似乎将要随风而去。
“王爷,你先回苑风宫吧,我想独自静一静。”衣云的语气淡如清风。
“好吧,静静心也好,我一会儿派人来接你。”龙非说完便离去了,不忍看到衣云忧伤的样子。
衣云独自缓缓地走着,不知走向何处。
月府虽是自己的外婆家,因了月下香的事,自己不能去;莫王府,虽然有自己的养娘,可那是龙莫的府邸,自己更是不能去的;繁花园,因了君凌天的缘故,自己被迫离去;如今,这悠悠深宫,又哪里是自己的容身之地。
天下之大,难道连她这个小丫鬟的容身之地也没有吗?
恍恍惚惚中来到一处幽静的园子里。
四处一片清幽,不闻人声,只有风拂树梢的声音和鸟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