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云进屋,一眼就看到娘亲神色萧条地坐在琴的面前。
“娘亲,您有何心事,可否说与云儿听?”衣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清心公主走了?”娘亲答非所问。
“是的,已然走了。”
月如水双眸望向窗外,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黑夜马上就要降临。
“云儿,陪娘亲去一趟龙吟宫,娘亲要去见皇上!”月如水一字一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
衣云不免有些发愣,娘亲竟是要去见皇上么?
虽然至今她还不知娘亲和爹爹,以及皇上之间曾经有怎样的纠结。
但她记得柯贵曾经说过,忘情十几年都没有出过庵堂,也从未见过皇上一面。
如今娘亲为何打破十几年的平静,出庵见驾。
虽有很多疑问,但娘亲不说,也许是还不到告诉她的时候,就如同衣云问了娘亲很多次,关于颜浩是什么人,娘亲并未回答。
夜色朦胧,衣云和娘亲结伴从庵里步出,趁着夜色的掩护,缓缓向龙吟宫走去。
龙吟宫,灯火辉煌。
柯贵柯公公,见到月如水和衣云,却并不惊异,好似早就知道她们要来一般。
“圣上已在宫里等候多时,请进。”对月如水,柯贵的语气竟是极其尊崇的。
月如水没言语,神色淡然地向宫内走去。
“柯公公,圣上怎知我们今日会来。”衣云疑惑地问道,是不是早有侍卫来报信了?
“圣上并不知你们今日会来,但圣上却料到你们最近几日定会来,所以每日都在守候。”柯公公缓缓说道,“还请姑娘在外殿等候。”
衣云看到已有公公引了娘亲进内殿,自己便坐在椅子上等候。
那柯公公也并未进内殿伺候,和衣云一样,在外殿侍立。
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但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衣云望向柯公公,他只是温和地笑着。
“公公,您可知娘亲因何来见圣上?”
柯贵白净的面上浮起一丝笑意,“自然是为了南龙国和日唏国的战事,也自然是为了你的爹爹。”
“难道,我的爹爹竟是和日唏国有关系么?”衣云问道。
“何止是有关系,姑娘还不知道么?颜姓是日唏国的国姓,你的爹爹颜浩便是日唏国的皇上。”
衣云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曾经无数次地猜测着爹爹的身份,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再也没想到,他竟然是日唏国的皇。
怪不得娘亲得知南龙国和日唏国已然交战会那样震惊。
她的大哥哥儿龙莫和她的舅舅月朗照竟然和她的爹爹在打仗,双方都是自己的亲人。
已是夏初了,室内很是和暖,但衣云却感到一阵沁骨的冷意,好似在炎炎夏日里蓦然跌倒了冰雪里一般。
衣云终于体会到了娘亲的心情和感受。
娘亲来见皇上,定是求皇上和战的,可是皇上能答应么?
衣云颦眉,她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解决的。不知道此刻那皇上在打什么主意。
龙吟殿
熏炉里的沉水香燃得正旺,袅袅烟气直直上升,偶有风来,那烟气便在空中变换着形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龙腾,南龙国的皇,此刻斜倚在一张舒服的龙椅上。
龙颜不再威仪,此刻的他不像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而更像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他面前放着一个琉璃碗,碗里是浓稠的褐色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那气味和沉水香的香气萦绕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奇怪的味道。
甜腻的香气里泛着淡淡的苦涩,一如此刻他的心情,一如情的味道。
他双眸紧盯着那个缓步而来的女子,她淄衣,尼帽,脚上一双素白的鞋子,完全是一副女尼的妆扮。
她步履缓慢而沉重,每一步都好似踏到了他的心上,让他这个尊贵的皇有些坐立不安。
她的面容一如她的名字,平静如水,玉脸上虽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但丝毫无损她的气质。她从容淡然好似幽谷里一阵清凉的风,纯洁高远如高山上洁白无暇的雪,让他感觉自己触摸不到,而且是永远。
这就是他今生今世最爱的女子,是他发誓要得到的女子。
他困了她十六年,原以为只要他把她锁在自己身边,她便总有一日会爱上他,但,他爱上她了吗?
答案是没有。
她十几年未曾出庵,依照约定,他也未曾去打扰她,他是一个皇,他也是有尊严的。他只能任相思泛滥,只能借着一睹她的画像来寄托相思。期盼着有一天她会从庵中走出来,来见他。虽是相距咫尺,却胜似天涯海角。
她为他医病,他以为他终于就要等到那一天了,可是没有。
如今她终于出来了,但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那个人,那个远在日唏国的颜浩。
“贫尼忘情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月如水的声音平静无波。
龙腾的心宛若被冰敷过,瞬间冷了几度。
“水妹,你何必如此呢?你知道,朕,不,是我,我在你的面前,从来就不是一国之君,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龙腾说道,声音温文尔雅,含着浓烈的情意。
“可是,你在贫尼的心中,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皇。”月如水无视他的深情,缓缓说道。
“那他呢?若你因为朕的身份而不爱朕,为何,不去爱一个普通的平民,为何,要爱上那颜浩,他就不是皇了吗?”此刻的他有些激动,十几年的等待,他不甘呀。
月如水清澈的眸子有了一丝涟漪,她不是不爱他,只是那爱并不是男女之情。
“皇上,贫尼心已死,不再有男女之爱,只求吾皇怜惜天下众生,还是及早终止战争罢。”月如水说道。
“贫尼?时至今日,你还要戴着这一张面具么?脸上是,心中也是。你这又是何苦呢?今日我要看到你的真面目!”
龙腾望着月如水玉脸上的那道疤痕问道。
当年,她说她毁了容,她说不要再爱她,让他放过她。
他没有。
他当时就知道她那条疤痕是假的,就算是真的毁了容,他也是不在乎的。
因为他知道他爱的不是她的容颜,是她这个人。
可是她却以为他爱的是她的美貌。
他最爱的人践踏了他最纯最深的感情。
月如水面色微变。
岁月变迁,龙腾从一个俊美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子,眸中多了一丝练达和稳重。她知道他是一个好皇帝,她知道他治国有方,也知道他平定边疆,是何等英武果断。
一切都变了,可是他对她的情意竟是丝毫未变,还是那样深情。
月如水真的不知这是幸还是不幸。
要看她的真面目,她十几年未曾露出的真面目。
也罢,月如水轻轻在脸上抹了一下,那条疤痕便消失了。
明亮的宫灯映照下,一张绝美的面容呈现在龙腾的面前。
还是那样的美貌,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只是在她的眸中多了一丝成熟和稳重以及母性的光辉。
是呀,是母性的光辉。
十几年了,他竟不知她有了一个孩子。
那日在皇子们的婚礼,他见到了那个少女。她身披烟红色的华裳,清丽的面容,美丽的一如天上的仙子。
那少女的表情也和当年水儿和自己拜堂时一般,无奈而凄凉,但眸中却是固执的坚定。
初见她的那一刻,他以为是她,可是很快发现不是,因为她更年轻。
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容颜,他很疑惑,直到那个女子说她叫颜衣云。
她菱形的红唇轻轻吐出三个字,“颜衣云。”
轻轻的,冷冷的,但谁又知道这个名字就像炸雷一般在他的脑中炸开。
颜衣云,她竟叫颜衣云,竟是姓颜。
那一刻,他猜到了她必是她的孩子。
原来,他苦苦守候了十几年的女子,苦苦困了十几年的女子,早已将她的人和心给了他,那个他毕生的情敌——颜浩。
他们竟早已有了孩子,而他还在这里做着美梦,幻想着有一****会爱上他。
多么可笑而愚蠢呀。
龙腾端起面前的药碗,轻轻抿了一口,那苦涩至极的味道让他澎湃的情绪稍微平静了些许。
“你的心意一如往昔?”他问道,极力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
望着身穿明黄色宫服的龙腾,月如水微微颔首,她不愿骗他。
她躲了十几年,做了十几年的尼姑,原以为从此便可以忘了颜浩,但,自己的心却每每被思念煎熬,直到她知道了战争。
知道了他处于危险之中,她才明了自己仍是牵挂着他。
“你可愿意放过他么?”月如水不安地问道。
“你错了,水妹,战争不是我发起的,若是我想打,早十几年前就打了。是他,也许他已获知你的消息。如今这战事可不是我说了算的,若想停战,你该去劝他。”
他会获知她的消息?她在宫里十几年,一直很低调,宫里的人都以为她真的是一个尼姑,并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而他,远在千里之外,怎会获知她的消息。
“也许他并不知你的消息,只是这仗或许从你失踪开始,他便在谋划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养精蓄锐,如今他的兵力并不比我国差。”龙腾自嘲地笑了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