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莯一直知道，皇帝对永安侯世子颇为看中，不过林瑾明鲜少入宫，也不参加朝会，他原本以为，他果真如传闻所言，只爱风雅，从不参与政事。
今日皇上传他进宫，表面是因为提刑司接了陆安被杀一案，实际上，皇帝竟然找他和林瑾明商议，如何整顿朝堂风气。
用皇上的话，林瑾明超凡世外，与朝臣素无往来，能够更客观地做出评价。
回提刑司的路上，宋青莯一直在想林瑾明对皇帝说的每一句话。如果这位林世子果真“不食人间烟火”，又怎么会对朝臣那么了解，每一个评价都切中要害？
最要命的，他竟然当着他的面对皇上说，他志不在提刑司。
他心知肚明，林瑾明分明是讽刺他经常消极怠工，但这话有太多歧义，作为臣子，他只能立马向皇帝表忠心。
想到这，宋青莯暗暗叹一口气。
当初，他计划得多好啊！用提刑使的身份帮蒋家平反，替飞染争取应有的名分，然后借口此事伤了皇上和长公主的感情，负荆请罪，辞官而去。他甚至可以装模作样立个誓言，这辈子不当官什么的。
宋青莯再叹一口气。他家飞染那么爱抓犯人，他们成亲后，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让他辞官。
其实，当官真的挺没意思的！
他揭开车帘，想看看马车还有多久才能回到提刑司，远远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大门外。他莞尔。她又在等他吗？
飞染看到马车靠近，迫不及待迎上去，高声说：“大人，今天又发生命案了……”
“什么命案？”宋青莯跳下马车。
飞染回道：“又有人被红木段子捅死，这次死的也是永安侯世子夫人的陪房……”
“她？”今日在宫里，宋青莯对陆萱只是匆匆一瞥。
满京城都知道，皇亲贵胄中，有两对被世人津津乐道的恩爱夫妻。其中之一是他的父母，但他父亲一向没节操，爱妻只有一个原则：宠。至于另一对，便是模范夫妻林瑾明和陆萱，男的温柔体贴，女的贤良淑德，人人称羡。
本来宋青莯不会注意这些八卦，可今日他看到陆萱，他忽然觉得，她的神情与她的母亲截然不同，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大人，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飞染气呼呼瞪着宋青莯。她都在门口等了他半天了，他竟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在听。”宋青莯轻笑，低头看她。
飞染伸出双手，委屈地说：“我回来之后又洗了两次手，可是总觉得洗不干净。我闭上眼睛就看到那人浑身是血，瞪着眼睛咽气的模样。”
“没事的。”宋青莯收了笑意，握住她的双手，“你是为了救人，而且你已经尽力了……”
“大人，你快放手！”飞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掌，可他却攥得紧紧的。“你再不放手，我生气了！”
“飞染，看到有人死了，害怕是很正常的，说出来就没事了。”
“你……”飞染低下头，两颊酡红，瓮声瓮气说：“你不要这么认真……其实我没有那么害怕。”
“你的手，已经洗得很干净了。”宋青莯执起她的右手，低头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你……你！”飞染跳开一大步。他嘴唇的温度依旧残留在她的手背，那么清晰，那么炙热。
“我走了！”她扭头就想跑开。
宋青莯扬声说：“你不把案发现场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怎么破案呢？你可是捕快呢！”
飞染停下脚步。他真的太讨厌了，可是已经死了两个人，她要当尽忠职守的捕快。她低着头问他：“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这样吧，我去换衣服，你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糕点，再让山柏给我泡一杯热茶。”
“噢。”飞染飞快地跑了。宋青莯目送她的身影消失，这才走去书房。
当他换了衣服走出内间，飞染已经拿来点心和热茶。他装模作样问了几个细节，把糕点推至她面前。
可能因为说的话多了，飞染渐渐不觉得害怕了，也不再觉得自己的双手满是鲜血。她咽下糕点，不解地问：“大人，他临死前说的‘夫人’，会不会暗示世子夫人有危险？我们要不要通知林世子？”
“你很关心林世子？”宋青莯的声音不自觉泛出酸味。
飞染点头道：“林世子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是好人？”宋青莯语气中的醋意更浓。
飞染眨眨眼睛，反问：“难道他是坏人吗？”
宋青莯语塞。
飞染笑眯眯地再拿一块糕点。她家大人好像很不喜欢她评论别人是好人呢！她用手绢擦干净手指，不疾不徐说：“其实我今天还遇上叶大人了，他也是好人呢！”
“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好人？”宋青莯暗恨。她不会是故意的吧？
“很多呢！”飞染仰起小脸，伸出手指一根根历数：“白姨是好人，宋伯伯是好人，俞捕头是好人，田捕快也是好人，还有山柏，宋捕快……”
“好！”宋青莯咬牙切齿，“既然他们都是好人，那我就来当恶人！”他倾身欲亲她。
飞染一下从椅子上跳开，高声威胁：“我武功很厉害的，你再靠近我，小心我揍你！”
“你可以试试看！”宋青莯再也不想她误会，他手无缚鸡之力。他正欲扑上去，将她抱在怀中狠狠蹂躏一番，就见山柏目瞪口呆站在门口。
“三爷，您……您在干什么？”山柏的声音在颤抖。他家三爷是谪仙，是清冷无情的贵公子，为什么突然间变成了调戏民女的纨绔？
宋青莯轻咳一声，正了正衣襟，沉声说：“什么事？”
“哦。”山柏恍恍惚惚，“永安侯世子派了管事林祥求见大人，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这会儿正在外面等着。”
宋青莯满心遗憾，越想越不甘。他行至门外，突然回头对飞染说：“你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等着就等着！”飞染打了一个哈欠。
她虽然有些弄不清楚状态，可刚才她好像扳回一城了。哼，她才不怕他呢！她再打一个哈欠，寻了一把舒服的椅子，整个人蜷缩在上面，闭上了眼睛。
早前她很害怕，午觉都睡不着，这会儿正好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