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普双手插在裤袋里,换了鞋便径直走到最靠近橱炉的那张沙发上坐下。
他一身纯黑色的休闲装打扮,颜色与这间以白色为基调的房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更加强了他的存在感。
再加上洛普冰冷的神情,俊美如斯的外表,让人越发不自觉地想去关注他。
用人们虽然早就知道洛普的存在,但很少在这里看见他,所以在经过大厅的时候,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洛普斜靠在素白色的布艺沙发里,右手肘闲散地撑在沙发靠背上,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时不时地扫向厨房,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福伯从二楼下来,对那些好奇围观洛普的用人们使了一个严厉的眼色。
用人们知道福伯生气了,不敢再在大厅里逗留,各自低头去做自己分内的事,再也不敢东张西望。
洛普用眼角的余光看见福伯向他走来,于是换了个背对他的姿式,顺手拿起水晶玻璃茶几上的一本杂志,心不在焉地翻阅着。
“少爷请您去他房间……”
福伯的话没头没尾,还没说完就被洛普生硬地打断了:“我是来吃饭又不是来探病的。他早上不是跑出去那么远吗?怎么现在又躲在屋子里?难道说,是我想得太天真,请吃饭只是一句客套话,你们根本就不愿意见到我?”
福伯面色一僵,眼里闪过一抹懊恼之色。
如果汀楠别墅是一座花园,那宇航少爷和其他人都是这座花园里的绿树和鲜花。只有这个洛普少爷,像生长在这座花园里的一丛荆棘。无论谁经过他身边,都会被扎得一身伤。
偏偏宇航少爷心地仁慈,从小就对洛普忍让关爱,像对待同胞兄弟一样真诚地待他。可他却偏偏不领情。
看在宇航的面上,福伯对洛普敢怒不敢言。他正要辩解,宇航已经坐在轮椅上出来,到了二楼楼梯口。
宇航一眼就看见了大厅里的洛普,高兴地扬声说:“洛普,你来了!正好,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福伯见状,赶紧朝那边走过去,站在特别为宇航临时改装的楼梯口,嘱咐他小心点,好几个用人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守护着。
洛普转过身来,将手里的杂志抛回玻璃茶几上,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楼梯上的情形。
宇航下了楼梯,便迫不及待地摇着轮椅向洛普驶过来。他的腿上搁着一个精致的大礼品盒,用粉蓝色的彩带绑着,看起来是一份价值不菲的礼品。
灵希端着粥煲出来的时候,看见宇航正开心地把礼品盒放到洛普面前的玻璃茶几上,他说:“这里面是一套西装,今年的最新款,还是限量版哦。我想你应该用得上,所以就托朋友帮忙抢购了一套回来。”
洛普淡淡地扫了礼品盒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轻描淡写地说:“你又不打理公司里的生意,何必浪费你的零花钱?这种应酬上的行头,公司里的助理会帮我处理。就算公司里没有这项预支,我自己赚的钱也要比老头子给你的零花钱多。”
宇航明显一愣,神色掩饰不住有些尴尬,但他很快重新露出了笑容,说:“这没什么,不过是一点心意。”
灵希看着那一幕,对洛普的印象更差了。
她很想相信宇航所说的话,相信洛普是个内心温暖的人。可是他不但人冷,他的话更冷。宇航好心好意送他礼物,他居然讽刺宇航!
洛普不置可否地勾勾唇角,转眼看见了正在盛粥的灵希,察觉到她眼里的不满,他的脸上流露出玩味的神色。
宇航顺着洛普的视线回头看了一眼,高兴地问:“灵希,可以吃饭了吗?”
灵希温柔地对他笑笑,说:“饭菜都好了,快过来吃吧。”
“洛普,走,过去吃饭。”
宇航热情地招呼洛普,他本想拍拍洛普的肩膀表示一下兄弟间的亲密和友好,洛普却率先起身,几大步绕过宇航的轮椅,径自走到了餐桌前坐下。
灵希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宇航好心请他吃饭,对他一再礼让,他却这样忽视宇航的一片心意!
宇航怔了怔,跟了过来。
灵希把盛好的第一碗粥端给宇航,宇航却把粥碗推向洛普,说:“这是灵希亲手煲的粥,比别人煲的都好吃,你肯定会喜欢的。”
洛普见宇航把粥碗推向自己,本来想推回去,然后告诉他自己不喜欢喝粥,但听说这粥是灵希亲手煲的,他不由得想起刚刚过来时,看见灵希守在厨房里煲粥的画面,犹豫了一下把那碗粥接了过来。
在宇航期待的目光中,洛普吃了两勺粥。不得不说,这粥入口即化,清香扑鼻,的确是他从未尝到过的。
想不到这个女生竟然有这么好的厨艺。
洛普忍不住抬头看了灵希一眼,心里突然有点羡慕宇航。
从小到大,命运似乎一直都在眷顾宇航,他轻易地就拥有了一切。就算他受了伤,还有灵希这么好的女生替他做饭,替他煲粥!而站在宇航身后的自己,却是一个永远都见不得光的人!
“怎么样?好喝吧?”宇航非常关切地问。
洛普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更加冰冷了,他薄薄的唇瓣嚅动了好几次,想说出绝情的、让宇航伤心的话。但当他再次看向灵希时,发现她的脸上也流露出期待的神情,心里莫名其妙地一软,就敷衍地说了一句:“马马虎虎吧。”
灵希不满地撇了撇嘴,就算她煲的粥不合他的口味,看在宇航盛情邀约的分上,他也该说一句好话吧!难道他看不见宇航眼中的期待吗?他体会不到宇航一直想让他高兴的心情吗?
他怎么可以这样糟蹋宇航的一片好心?
可是宇航听了洛普的话,脸上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兴奋地说:“我就说你会喜欢的,灵希煲的粥可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粥!”
洛普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灵希冷眼旁观着,心里越来越气。宇航热情地给洛普夹菜,不停地说:“这些都是今天刚运回来的菜,很新鲜,你要多吃点。”
洛普将宇航夹给他的菜通通丢在餐盘上,面无表情地说“我不吃这个”“我不吃那个”。几乎是宇航夹给他什么,他就丢什么。
站在一旁的福伯都看不下去了,暗暗叹了一口气,把头扭开。
“喂……”灵希终于忍不住了,刚想质问洛普是什么意思,洛普却适时地站起身,及时把灵希的话堵了回去,“我吃饱了。”
说完,还不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到门口换鞋去了。
一个女用人机灵地跑过去把宇航送给洛普的礼品盒抱过去,洛普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明确地告诉那个女用人——你很多事!
那个女用人顿时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抬头看洛普。
灵希以为他会回头说“谢谢”或“再见”的话告别,谁知他头也不回地夹着礼品盒扬长而去。好像宇航做什么都是欠他的、应该的,他对宇航的态度是如此恶劣!
“少爷……”福伯担心地轻轻唤了宇航一声。
宇航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温和地笑笑说:“没事没事,灵希煲的粥真好,我还要再吃一碗。”
看到宇航这么忍让,灵希心里真的很为他鸣不平。
她想不通,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洛普这样的人,可以那么残忍地把别人的一番好意当做路边的垃圾任意践踏!
灵希决定去找洛普理论,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宇航。
她快速喝完碗里的粥,站起来说:“我也吃饱了。之前我看见外面好像有一片花开得很漂亮,我去采几朵回来插在花瓶里。”
说完,她就快步跑了出去。
宇航本来想说“我和你一起去”,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灵希的身影已经在大门口消失了。
负责换鞋的女用人愣在门口,冲着灵希的背影小声说:“灵小姐还没换鞋呢。”
看到灵希匆忙跑开的身影,一直阴沉着脸的福伯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他宠爱地说:“这个小希……”
宇航的脸上也浮现出一抹异样的温柔。
夕阳西下。
天边的晚霞如油画般明艳动人。
最后几缕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苍翠的竹林间,一支支凤尾竹像一柄柄焦尾琴的琴柱,在风中颤抖着,发出细碎的声响。
洛普缓缓行走在竹林间的碎石子小路上。
他许久不曾回来住,用人也不常来竹林里打扫,路上堆积了一层浅浅的枯竹叶,踩上去时会发出轻微而绝望的碎裂声。
洛普放慢了脚步,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当他停下脚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在叹息——这里真安静啊!寂静得仿佛岁月在这里不曾流逝,一切还保持着原样。
洛普似乎看见了童年的自己在这条小路上欢快地奔跑,用稚嫩而愉悦的童音呼唤着身后的人:“妈妈,快点呀,快来呀……”
穿着一袭白色真丝连衣裙的妈妈,踩着尖尖的高跟凉鞋,小心翼翼地走着。她的笑容比天空洁白的云朵更加柔软,比竹林间的山茶花更加纯净美丽。
洛普甚至清楚地记得,妈妈那洁白小巧的脚趾上,还涂了粉红色的指甲油,那时候的妈妈像仙女一样美。
她总是张开双臂,一副准备随时要保护他的样子。她总是温柔地嘱咐他:“小洛,不要跑得太快,不要跌倒,要小心……”
但是,也正是这样美丽温柔的妈妈,带给了他童年的第一道伤口。
想到这些,洛普的心里一阵绞痛,眼眶也红了,眼里浮起白色的薄雾,凝成水珠,却倔犟地不肯掉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臂弯里宇航送的礼品盒,又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垃圾桶,目光渐渐变得寒冷如冰……
灵希从房间里追出来,没有发现洛普的身影。
她舍不得踩坏赵叔精心打理的草坪,便沿着环绕别墅的柏油路一路寻找。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后面的别墅。
当她走到那片广阔而苍翠的凤尾竹林前面时,望着竹林间点缀的山茶花,翠绿和洁白相互辉映的景象,她不禁被这美妙的景色吸引了。
眼前有两条通往竹林别墅的路,一条是宽敞的青色柏油路,一条就是不远处的碎石子小路。好像受到潜意识的召唤一般,灵希下意识地地走上了那条小路。
沿着这条小路慢慢走进安谧的竹林里,灵希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身在梦中。隔着一段距离,她看见洛普伫立在前面数米开外的地方,他修长的身影在这片如诗如画的竹林的衬托下,也变得朦胧和梦幻起来。
灵希看着他寂寞的背影,突然间有所触动,几乎忘记了她来找洛普的原因。
直到洛普突然快步朝垃圾桶走去,将手里的礼品盒狠狠地丢了进去后,她才清醒过来。
丢掉礼品盒,洛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之前的冷漠神色,从容不迫地走向自己的别墅。
“站住!”灵希冲洛普的背影大叫了一声。看到宇航精心准备的礼物就这样被他丢掉了,灵希的眼中迅速燃起两簇小火苗。
洛普的身体一顿,缓缓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怒气冲冲的灵希。
在白色山茶花和青竹的映衬下,一身黑色休闲装打扮的洛普看起来更显冷峻和俊美。他那轻淡而无谓的眼神和怒气冲冲的灵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灵希几乎踩着洛普的脚尖,她昂着头,责问洛普:“那是宇航送你的礼物啊!而且是他用尽心思才弄来送给你的,你却毫不珍惜地把它丢掉?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宇航?难道你感觉不到他对你的心意吗?”
洛普静静地看着灵希,坦然地直视着她明亮的眼眸。
终于,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像在嘲笑着什么,他问:“可是,这关你什么事?”
“你!”灵希语塞,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可恶的人!
看着灵希眼中越来越盛的怒火,和她气得微微潮红的脸颊,洛普感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起了波澜。
为什么?
为什么连灵希这样的女孩子都站在宇航那边,维护他,守护他?
他不喜欢她站在宇航那边,不喜欢看到她全心全意维护宇航的样子!
灵希越是生气,他就越觉得懊恼。
他眼里的寒气似乎化成了冰箭,射向灵希,他沉声问:“我怎样?”
看着这样的洛普,灵希不禁打了个寒战,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说话的底气明显不足起来:“你……你可恶!宇航对你那么好,难道你就不能像对待一个哥哥那样回报他一点点感情吗?”
洛普的眼里闪过一抹令人窒息的痛楚,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冷漠了。
他勾起薄而俊美的唇,加深了那个嘲讽的笑容,一字一顿地对灵希说:“你——管——不——着!”
然后,他像一只猫那样慵懒而优雅地转身,踱着闲散的脚步,看似心情很愉快地向自己的别墅走去。
灵希难以置信地看着洛普离去,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的心里一直一直重复着同一个问题: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冷漠无情的人?
她觉得,他和宇航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他们完全不是同一类人。像洛普那么冷血的人,是不值得去付出真情的。
所以,她决定,如果没有必要,以后她都不想再和洛普有任何交集。
几天后的下午。
灵希端着药走进宇航的房间,看见宇航正坐在宽大的落地玻璃窗前发呆。他身边的小餐桌上,放着一盘精致的糕点。
那是他母亲亲手烘制,专门差人送过来的。
早上宇航尝过后觉得很好吃,所以叫用人给洛普送了一半过去。看样子,宇航的这份好意又和这几天其他的“好意”一样,被洛普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宇航,吃药了。”灵希走过去,轻轻挪开那盘糕点,把药盘放在他前面。
宇航回过头来看了灵希一眼,脸上立刻浮起一抹笑容,可是这个笑容在灵希的眼里看起来却是那么勉强和苍白。
灵希知道,宇航虽然总是说“没关系,也许洛普他真的不喜欢”,可是洛普一再将礼物退还回来,宇航心里其实很受伤。
不忍心看到他难过的样子,灵希故作轻松地笑着说:“糕点是洛普送回来的吗?据我所知,大部分男生好像都不爱吃甜食。洛普那么挑剔,你送糕点给他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他会退回来。搞不好他现在还很生气,说你把他当成女孩子,送甜的东西给他吃呢!”
“啊?”宇航显然没有想过这一点,惊讶地问,“是这样吗?”
灵希瞪大眼睛肯定地说:“当然啊,你见过有几个男生喜欢吃甜食的?”
“噢,原来是这样,难怪洛普一块也没尝过,是我想得太不周到了。”宇航说着,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神色变得轻松起来。
看着这么容易就被自己哄好的宇航,灵希心里觉得很难过。一个人全心全意地为他所关心的另外一个人付出,却得不到任何回报,这真是一件残酷而且悲哀的事。
为什么洛普要这样对待宇航呢?
难道他真的是一个不懂得人间亲情、不懂得爱的人吗?他真的天生就那样冷酷吗?
宇航吃完了药,发现灵希正在看着自己发呆,忍不住粲然一笑,问:“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嗯?”灵希惊醒过来,有些小小的慌乱,赶紧说,“没,没有啊。”
看到灵希惊慌的模样,宇航的笑容更加灿烂了,灵希也跟着笑了起来。
宇航的笑容像夏天的山风一样令人心旷神怡。他的眼眸像海面上粼粼的波光,两排洁白的牙齿像海里的贝壳,灵希觉得,只要能看到宇航的微笑,心里就会充满温暖。
所以,灵希暗暗决定:为了能让宇航永远有这样灿烂的笑容,她要再去和洛普谈谈。
无论用什么办法,她一定要说服洛普!
对于洛普那栋坐落在竹林间的别墅,灵希之前产生过多种想象。但当她真正站在它前面时,她还是感到万分意外。
在汀楠别墅这样以西式建筑物为主要建筑风格的别墅区里,竟存在着这样一处与整体风格完全不搭的傣式小楼!
微风轻拂,千竹和鸣。阵阵的枝叶交错声像一曲幽远的旋律,由远及近,又由近而远,绵延不绝。
以仿翠竹的琉璃砖瓦为外墙的傣式小楼,显得那样出尘脱俗,看起来宁静而幽远。
二楼靠右边的一个窗子敞开着,纯白的轻纱窗帘伴着微风轻轻飘扬。窗子中间挂着一串水晶小吊钟风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有人在吗?”灵希试探着向敞开的大门里叫了一声。
她站在门口等了片刻,既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回应。
“洛普难道不在吗?”灵希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屋子里的家具摆设。房间里没有铺地毯,朴实的红木地板看起来让人感觉很踏实,也很温暖。
几套实用的储物小柜安静地靠着枯竹色的墙面。
房里除了一套样式简单的实木大桌椅,再没有多余的家具。
临窗的墙角处,各有一张竹编的凳子,两盆粉色的山茶花开得无比娇艳。远远看去,整个房间都因为这两盆娇美的山茶花而变得有生气起来。
灵希忍不住脱了鞋,轻轻踏上干净的、泛着幽幽光泽的红木地板——没有铺地毯的地板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冰冷,但走进这个房间的感觉却比想象中更好。
灵希甚至觉得,她似乎曾经来过这里。
对这里,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哗啦”——细碎的撕裂纸张的声音从二楼的某处传下来。
灵希抬头看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下意识地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楼去。她刚踏上楼梯转角的第一个台阶,就听见一段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旋律。
那是一首古老的曲子,古筝版的《梁祝》。
二楼左边的房门半开着,音乐声就是从这个房间里流淌出来的。
灵希站在门外,小心地探过身子向房间里看去——房里铺着绿草碎花的自然图案地毯,看起来像一处开满野花的郊外草地。
黑红色的木质组合柜上面,放着一套高品质的音响设备和一台超宽屏的液晶显示器,旁边放着一对看起来时尚又贵气的音柱。
淡蓝色的天花板上吊着一串串粉色的千纸鹤,每串千纸鹤大约占去房间三分之一的高度。
洛普坐在地毯上,身边放着两只超级小迷你音响,看样子他习惯用这两只小迷你音响听音乐,而不喜欢用那套品质高贵的专业音响。
他低垂着头,神情安逸而恬静。
在他身边,摆满了折好的大大小小的千纸鹤和一些剪裁好的纸张。而他修长润泽的双手,仍然从容地不停折叠着,整个人似乎已经沉浸到了某种快乐之中。
看到这一幕,原本准备要来谈判的灵希不禁放松了防备。
在这样的环境和气氛下,面对这样的洛普,她无论如何也“武装”不起来。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洛普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他始终不曾抬头。
不得已,灵希只好轻轻叩了叩门。
洛普这才抬起头来。
那一刹那,灵希好像在洛普里眼中看到了一抹“温柔”和“爱恋”的光。但这一抹光在他眼中只停留了零点零一秒,随即便消失了。
灵希好像看见一个美好的天使从眼前消失不见了,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没想到灵希会来,洛普有些讶异,但他很快压抑住了,让自己回复一贯的冰冷模样,淡淡地问:“是你?又替他送什么来了?”
“呃……”灵希皱了皱眉,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不是来送东西的。”
洛普有些意外,没有继续问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灵希。
见洛普没有再说什么刻薄的话,灵希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她将门推开了些,问:“我可以进来吗?”
“嗯?”洛普更加不解地看着她。
他以为,那天在竹林里对她说出那么冷漠的话之后,她以后见到他就会避之不及呢!今天她却主动来找他了?
面对这样冷淡的洛普,灵希还是有些顾忌,她甚至已经做好了会被洛普赶出去的心理准备。暗暗深呼吸了一次,她才鼓起勇气说:“我,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听见灵希这样说,洛普其实已经猜到了她的来意。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灵希离开。相反,他希望灵希留下来,希望能看到她让人感到温暖的微笑。
——就像那天,他路过宇航别墅的窗口时,看到的那个微笑。
“进来吧。”洛普的声音虽然还是淡淡的,但已经收敛了许多冷漠。
得到他的允许,灵希的脸上自然地浮起一抹善意的微笑。
真正走进房间后,灵希才发现,原来这整个房间的天花板上都吊满了千纸鹤。不但天花板上有千纸鹤,这个房间的书柜、床头柜和壁橱上都摆着大大小小的千纸鹤。靠窗的矮柜上面,更是放了一排装满手指大小的千纸鹤的水晶瓶。
灵希被这个场景震撼到了。
她怎么都想不到,洛普的房间竟然是这个样子。
要不是洛普手上还有半只没折完的千纸鹤,她都不敢相信洛普会折千纸鹤,而且还折了这么多!
灵希惊讶地指着天花板上垂吊下来的千纸鹤,问洛普:“这些千纸鹤,都是你折的吗?”
“嗯。”洛普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淡淡地回答,然后继续折叠他手上没折完的那只纸鹤。
“折得真好!”灵希由衷地称赞,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用回忆的语气说,“很久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男生,他也很会折千纸鹤。”
洛普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口问:“是吗?”
“嗯!”灵希轻轻蹲在他身边,拿起脚边一只粉色的小纸鹤,说,“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他是我妈妈医院里的病人。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就坐在医院后面的桑榆树下。”
听到灵希的话,洛普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着灵希,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那,后来呢?”
“后来……”灵希略偏着头回想了一下,告诉他,“你知道吗?他坐在桑榆树下,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迷了路的天使一样,满脸忧伤,眼角还有泪痕。于是我走过去教他折纸鹤,还骗他说,如果心里有想要实现的愿望,就折纸鹤告诉天使,只要诚心,天使就会帮他实现愿望。所以,他很用心地学,后来折出来的纸鹤比我折得还要好看——就像你折的这些纸鹤一样,非常漂亮。”
“那他一定是个很寂寞的孩子。”洛普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求证似地问,“他叫什么名字?”
灵希沉浸在回忆里,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我一直叫他哥哥,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的。还有,他的声音就像春天里的溪流一样干净清新,暖暖的,让人听了很舒服。”
灵希不知道,在她诉说这些的时候,洛普的眼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听着她的诉说,他的思绪飞快地返回到很久以前……
那年,他九岁。
因为宇航的妈妈坚决反对,他和妈妈不得不搬出了汀楠别墅,搬到水芷南区的一个地方生活。
在妈妈的世界里,爸爸西均庭就是太阳,就是一切。
而和妈妈一起生活了几年的爸爸却渐渐对妈妈失去了热情,妈妈搬到南区之后,爸爸很少来看望他和妈妈,偶尔来一次,也是略坐一坐就走了。
长期得不到爸爸的关爱,妈妈开始变得有些神情恍惚。
有一次,他生病了,发了高烧,被妈妈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她打电话向爸爸求助。凌晨两点,爸爸开着车赶过来,和妈妈一起送他去医院。
再后来,妈妈总结出一条规律,只要他生病了,爸爸就会来。所以,当爸爸又一次连续几个月没有出现后,她果断地拿起水果刀对准了幼小的他。
——洛普清楚地记得,妈妈拿着水果刀时悲伤而又残忍的样子。
那时候,他那么害怕,小小的身子躲在避无可避的墙角瑟瑟发抖,无助而又绝望地看着妈妈,却发现她憔悴的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滴。
“小洛,你不要怨妈妈。”她说。
他拼命挣扎,想抽回被妈妈紧紧掐着的细小的胳膊,凄惨地哭求:“妈妈,不要!小洛害怕,不要杀小洛,小洛乖,小洛听话,不要杀小洛……”
可是妈妈一点也没松手,她哭着把刀尖刺进了他的手臂。
痛,深入灵魂的疼痛!
他看见他的手臂在流血,他也感觉到他的心在流血。
手臂上的血滴到印有牡丹图案的纯羊毛地毯上,那么触目惊心,而他心里的血泪却没人看得见。
“不要怪妈妈……只有这样,你爸爸才会来啊!”
妈妈的哭泣声不断地在他耳边响着,她抱着他,一边哭一边拨通爸爸的电话。而他无力地瘫软在妈妈怀里,心里冷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那时候,他并不懂什么是忧伤。
他只知道,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看见妈妈对爸爸讨好地微笑的时候,他的心很痛、很痛,比手臂上的伤口还要痛一千倍、一万倍。
所以,每次爸爸来,他总是找借口独自跑出来,坐在医院后面的桑榆树下,默默地等爸爸离开。
那些天,他的世界一片昏暗,直到那个小女孩的出现。
“你迷路了吗?”她的声音像天籁般动听,将他从昏暗中唤醒。
他永远记得那一幕,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站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中,浑身都闪烁着温暖的光。
她甜甜地冲他笑着,缺了一个门牙的她看起来那么滑稽,却显得无比纯真和善良。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来到他面前,观察着他缠着绷带的左臂,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真诚的关切,用软软的童音问:“你受伤了吗?痛吗?”
他还是没有说话,依旧默默地摇摇头。
小希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拉起他没受伤的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折得不怎么好看的粉红色千纸鹤放在他手心里,说:“这个给你,它是天使翅膀上的羽毛哦。当你心里有想要实现的愿望的时候,折一只纸鹤用心祈祷,天使就会帮你实现愿望。”
就是这句话,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也给了他莫大的力量和希望。
他欣喜地问:“是真的吗?可是我不会折纸鹤,怎么办?”
“嗯!是真的!”小女孩笑得如同阳光般灿烂,拉着他的手说,“我会折,我来教你吧!”
从那天开始,直到他出院,他每天都和那个小女孩在桑榆树下折纸鹤。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他将她当做了他生命中最特殊的一部分。
但后来,爸爸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他受伤的真相。
爸爸请了个医生来看妈妈,后来就把妈妈送去了精神病院,把他接回了汀楠别墅。于是,他便和那个小女孩失去了联系。
那么,灵希就是当年的小女孩吗?
洛普激动地看着眼前的灵希——她微笑着一边拨弄纸鹤,一边说话的样子,确实有些眼熟。
细细想来,自己那天看见她的微笑就被触动了,不就是因为她的笑容很熟悉,让他曾经曾经在哪里见过吗?
“对了,你为什么……”灵希抬头看见洛普悲喜交织的眼神,顿时怔住了。
那一刻,她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爆炸了,炸得她头脑中一片空白。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仿佛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优美的旋律在这挂满千纸鹤的房间里缓缓流淌着,风铃在微风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一刻就像是永恒的定格。
灵希被自己的这种感觉吓了一跳,赶紧收回目光,迅速整理好慌乱的情绪,继续问完那句没有问完的话:“你为什么折这么多纸鹤?”
洛普迅速地扭过头去,用更冷更淡漠的神色来掩饰自己:“哦?嗯……没有为什么,没事就折,来打发时间……嗯,就是这样。”
他始终扭着头,不敢回过头来看灵希。他心里非常慌乱,激动和害怕以及很多情绪深深地纠结在一起。
如果,如果灵希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他该怎么面对?而她心里的那个小男孩是那么善良、那么美好。可是现在的他……
洛普想起上次他和灵希在竹林里争执的画面,那时的她眼里写满了愤怒和对他的失望。他在她眼里读懂了她对他的评价:冷漠、无情!
灵希没有看出来洛普的不自然,还以为他对她的存在感到不耐烦了。所以,她觉得是时候说明来意了,免得等下洛普的心情越来越糟,突然把她赶出去,那就没机会说了。
“那个,其实……”灵希抿了抿唇,又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说,“洛普,可不可以拜托你对宇航好一点?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洛普回过头来,看着灵希,好半天才说:“你,是为了他才来的?”
灵希从洛普的话里听出了一点失望,但她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却又看不出来他有半点失望的样子。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洛普没有生气。
确定他没有生气,灵希的心又安稳了几分,她继续说:“我不知道你和宇航之间有什么不能化解的恩怨,我只知道宇航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而且,宇航也一直相信你是一个内心温暖的人。如果你真的不能和宇航友好相处,那么我拜托你,至少在他的身体没有康复之前,不要再让他伤心,影响他的情绪,可以吗?”
渐渐昏暗的暮色中,灵希明亮的眼里写满了恳求。
她那一头海藻般美丽的长发自然地倾泻在肩头,瓷白的脸庞清秀动人。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长大了。
洛普在心里感叹着。
他静静地看着灵希,将所有的热切和依恋都埋藏在心底。他的喉结轻轻地蠕动着,心里有千言万语要对她说,可是她眼中那份诚挚的恳求,那份陌生的距离感让他开不了口。
他不敢告诉灵希,他就是那个在桑榆树下和她一起折纸鹤的小男孩。
灵希以为洛普不愿意,有点失望地叹息了一声:“不可以吗?”
洛普怔怔地看着她,内心无比挣扎,他一直坚信,终有一天,他会找到那个女孩——只属于他的那个小天使。
他也曾无数次想象过两人再次相遇的画面。
他想,如果再见到她的时候,他一定会紧紧地抱住她,将她纳入自己的臂弯中,一生一世保护她,疼惜她。
现在,她终于来了。
可是,她却是为了宇航而来的。
洛普再次迅速地扭过头,不让灵希看见他眼中涌出的热潮。他低沉地问:“他对你就那么重要吗?可以让你这样来求我?”
他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有些沙哑。
灵希肯定地点点头,说:“宇航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
“任何伤害吗?”洛普像是在问自己。
他将手里刚刚折完的那只纸鹤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起身走到窗边,苦涩而茫然地看着窗外葱翠的竹林。
他在心里问:“小希,你不愿宇航受伤,那我呢?”
“洛普……”
“我答应你!”洛普突然回过身来,打断了灵希的话。他不愿意,也不想再听到灵希为宇航说出来的任何恳求的话,那会让他更痛苦。
“真的?”灵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仰视着窗边的洛普,眼里跳跃着意外的、欣喜的光芒。
洛普几乎可以想象她离开时,欢欣雀跃的身影。
不,他不想这样!
他为难地皱起眉头,如果就这样答应她的话,她就再没有别的什么理由过来找自己了吧?不行,不能放她走!
心里主意一定,洛普又改口说:“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不过……”
“不过什么?”灵希见洛普答应了,高兴地站起身来,坚定地对他说,“只要你肯答应对宇航好一点,你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不过必须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还真是个善良好骗的丫头啊!
洛普小心地掩饰好内心的喜悦,故意淡淡地说:“谁稀罕你做能力之外的事啊?我想说我刚回来,这边的用人后天才到。在我没有用人的这一天里,你就来帮帮忙好了。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我就考虑看看要不要收宇航送来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啊?”灵希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着洛普。
她以为,以洛普那么冷漠的个性来说,他应该会借此机会好好为难她一番才对。怎么可能只是帮帮忙这么简单?
洛普说完这些话,心里也有些后悔。他怎么可以让他的小天使做用人呢?他本来只是想留住她,不是真的想让她做用人啊!
于是,他改口说:“看你笨手笨脚的样子,对清洁、打扫之类的事情应该不会很在行吧?你煲的粥还不错,就留下来帮我做做饭,别的事你都不要做。”
见灵希惊讶的样子,洛普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于是又掩饰地说了一句:“免得你碰坏我的东西。”
“呃……就只是做做饭吗?”灵希还是有点不相信。
她这副纯真的模样,简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洛普的记忆之门再次打开了一条缝,小时候,因为灵希的皮肤娇嫩,很爱长痱子,所以她的身上总带着一股痱子粉的清香味。只要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洛普就觉得伤口不那么痛了,心里也不那么难过了。
于是他经常捂着受伤的手臂,假装皱着眉叫唤:“哎哟,我的手痛。”
而小希每次都信以为真地拉着他的手担心地说:“很痛吗?我来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然后她就俯过身子来,嘟着小嘴轻轻地替他吹绑着纱布的手臂。
洛普则坐在桑榆树下,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满足而得意地晃着双腿。
想起这些,洛普强忍住笑意反问:“那你以为呢?”
灵希看出了他眼中戏谑的光芒,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嘴唇,低声说:“那好吧,明天早上我会按时来替你做早餐。”
“不行!”洛普几乎立刻反对。
灵希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才刚刚找到我的小希,因为我不想让你离开啊!洛普心里想,可是他不能说。他不能告诉她,他现在一刻也不想离开她,想让她从此都留在他的视线内。
在灵希不解的目光中,洛普不得不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假装很饿:“我现在很饿,你马上去做饭。”
灵希为难地看了看窗外——天马上就要黑了。
她用商量的语气说:“可是天色这么晚了,宇航还等着我回去。要不然我先回去照顾宇航早点睡下,然后再端吃的东西过来给你,好吗?”
洛普越听越生气,在她的心里,宇航果然是第一位!
他彻底沉下脸,大声说:“等你照顾完他才端东西过来给我吃?你当我是宠物吗?我说过,在我的用人还没来之前,这段时间里,你是我的专属用人!做不到的话,你马上走,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
“可是宇航他……”
灵希想继续争取,但洛普不再好脾气地忍让,他不满地吼着:“宇航,宇航!难道有那么多人围绕在他身边还不够吗?哦对,我忘了,我四肢健全,我毫发无损,我不需要人照顾!”
说完,他回身“砰”地一拳砸在窗台上。
天色似乎就在这一瞬间变得更加昏暗了,夜风中,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孤寂和哀伤。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如羽毛的旋律还在缓缓流淌着。
灵希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她想留下来,但也很担心宇航。她知道,如果宇航找不到她,他会很着急。
她想走,可又迈不开脚步。
此时,她走不了,她以为自己是舍不得刚刚和洛普达成的那个“交易”。
许久,灵希妥协了,她轻声问:“那我可以用一下你的电话吗?不能回去,总要交代一下。”
黑暗中,洛普撑在窗台上的手慢慢又握紧了些。
他负气地说:“要么,马上去做饭;要么……你走。”
灵希怔住了,她心中好不容易滋生出来的那一抹柔软在这一瞬间又变得僵硬起来。
她怎么会因为看见洛普折千纸鹤时温情的一面,就天真地认为他会有所改变?
怎么会因为他只要她做饭,就以为他变得仁慈了?洛普,就是像现在这样冷漠无情,是永远都焐不热的一块冰啊!
既然他是这么难改变的人,那她还是先按照他们达成的“交易”去做吧。如果这次她走了,恐怕以后都再难有机会说服他了。
至于宇航……
想到宇航,灵希的脸上闪过一抹欣慰的神色。宇航是那么温柔和善解人意的人,等过了这一天之后,再去向他解释,他应该会谅解的。
灵希收起了所有“洛普会改变”的幻想,坚定地问:“厨房在哪儿?”
她的声音那么干脆,那么淡漠,就像谈判桌上最理智的对手一样,字字句句只为了达成“交易”,而没有任何感情。
洛普的身体瞬间僵硬了,原本害怕她真的会走的心,现在像刀割一样疼痛。
他低垂着头,嚅动了好几次唇才发出声音来:“在楼下。”
灵希转身就往楼下走,片刻也没停留。
洛普听见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慢慢回过身来,对着空荡荡的门口低声呼唤:“小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