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说最美的一句情话，是这样说的——
螃蟹在剥我的壳，笔记本在写我。
漫天的我落在枫叶上雪花上。而你在想我。
心动那么短，可念你的时光那么长。
暗恋你的那些年，以及过后的每一年
从小我们就在一起，就算其他的小孩子笑话我跟女生一起玩，但我还是很喜欢跟你在一起。
骤然分开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真正隔得山重水远，才发现变化是翻天覆地的。
只有我一个人的日子，很无聊。
那个时候，你来学校看我，我就欢天喜地。
朋友都开玩笑说我喜欢你。
我当时只当是玩笑，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他们却总是在我面前提起你。
而发觉自己喜欢你是因为你看顾原的眼神。
你看我的时候，从来都不会那样，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讨厌顾原，想打败他，而篮球真的很有意思。
我很感激你，让我知道了打篮球是那么有意思的一件事。
当时齐为民教练来跟我搭话的时候，我是完全没有想过要去B市的，尽管我热爱篮球，但我还没有热爱它到不顾一切的地步。
可是你去了B市念大学，而不是离G市只需40分钟高铁的H大。
我已经不想跟你分开那么远了。
可是，就连我妈妈都察觉到了我居心不良，你却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就算我说了那么多“我的女朋友是你”的宣言，你也没有把我当回事。
最让我生气的是，原白向你告白，你居然傻兮兮地跟他对视那么久。
事后我找到原白，跟他一对一单挑。
当然，原白输得很惨。
我警告他：“流云则是我喜欢的人，所以，你不可以！”
只是，就算我打败了你身边所有喜欢你的人又怎样，你还是完全看不到我。
我跟自己打了个赌，要是篮球联赛最终我们赢了，我就向你告白，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要告诉你，我喜欢你这件事。
我喜欢你这件事已经让我无法忍受了。
但是结果如我所想的那样，你惊讶且慌乱地拒绝了我。
只是我没有想到，你会开始疏远我。
我都想好了，要在你面前好好表现，好好地展示一下我已经长大了这个事实。结果，你却直接避而不见。
我喜欢你，就那么让你难以接受，不能忍受吗？
那我不喜欢你了，我们和好，可不可以？
过年的时候，你说最爱夏池西，我都要高兴疯了。
但紧接着，第二年，暑假你没有回来，寒假你带着叔叔阿姨去海南旅行过年。
第三年，你说好要回来工作的这一年，你食言了，你留在了B市。
我想了很久，最终接受了教授的提议，接受了美国大学伸出的橄榄枝，成为了我们那一届的交换生。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握着关了机的手机，默默地跟你说了一声“再见”。
多么奇怪啊，过了那么多年，我依旧喜欢你喜欢得不行。
【1】
回到G市，看到熟悉的建筑物，一瞬间，我有些恍惚。
三年来，发生了不少事情。
比如夏池西一家搬离了住了二十多年的小区，搬去了城东知名的别墅区。又比如，夏池西去国外当交换生已经一年了，听说，他打算在国外念完研究生再回来。
大年三十，吃过年夜饭之后，我就被妈妈打发出去逛街了。她说今晚有庙会，非常热闹，年轻人就应该去凑热闹。
G市的烟火是在河边统一放的，于是我沿着长街往河边走。
一路上居然遇到了高中同学，他们浩浩荡荡的有七八个人，除了安笙之外，我一个也叫不出名字，但他们一下子就喊出了我的名字。说了目的地，当然是一致的，于是就一起热闹地走着，火热地聊着天。
还没等我们走到河边，烟火会就开始了。
烟火在我们头上盛开，五彩光芒流泻着，留下瞬间斑斓的印记，又霎时消散。
四周挤满了人。
路边密密地排列着小摊。
热闹的气氛叫人兴奋得头晕。
我看上了一盆小巧的花，掏钱买时，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钱包不见了。
真是无奈，大年三十的。
我只好放弃这盆花，朋友说：“我买来送给你啊。”
我连忙推辞：“不用啦，不用啦。”
继续往前逛的时候，我有些意兴阑珊，总有些神思不属的，总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却又安慰自己说是因为丢了钱包心情不好心神不宁才胡思乱想。
人群很挤，将我推得跌跌撞撞的，不小心还被人踩了几脚。
我瞅准了摊位之间的空隙，挤了出去，刚松了口气，一转头就看到了高高的路灯下，一大片呼啦啦转着的彩色风车前的夏池西。
我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夏池西还站在原地，证明不是我出现了幻觉。
好几年没有见到他，他还是老样子，那样高，那样好看。我一下子有些着急，想挤过去跟他打招呼，问他好不好。
走近了，我看清了他的脸。很奇怪，他的眉眼唇都显得很柔和，跟记忆中的他完全不一样。
我正要推开前面背对着我的女孩，才发现他的目光平静且温柔地落在了那女孩脸上。
他们在说话。
明明离得这样近，我却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只有几个词语传入耳朵里，迟钝的大脑却分析不出那几个词语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慢慢地往后退，退到隔壁卖气球的摊子旁，挑选了几个气球拿在手里，挡住脸。
我应该要快速地离开的，但我的脚好像被钉在地上了一样，完全挪不开。
耳边突然传来夏池西的声音，他说：“呃，阿则，好巧啊，你也在这里。”说着，他拨开了挡住我的脸的气球，笑嘻嘻地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特别想哭。
夏池西介绍说那女生名叫温柔，是他的大学同学，一起从美国回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夏池西的高中同学，为了夏池西从B市考上H大，然后又跟着他出了国。所以说，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了不得，为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了。
夏池西邀我跟他们一起走。
但我拒绝了。
难受和尴尬令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幸好安笙她们发现了落单的我，找了过来。
我松了一口气，带着笑跟他们告别。
我到家没多久，夏池西就打来电话。
妈妈跟他聊了半天，然后嗔怪我：“你晚上见到小西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幸好小西记得我们，还打来电话拜年。”
然后，妈妈推了我一把，说：“我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了，你丢手机换号码的事没有跟小西说吗？”妈妈唠叨着，“你们俩好几年不见，肯定有很多悄悄话要说吧，快去快去。”
我没想到，夏池西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问我：“你觉得温柔怎么样？”
我今天第一次见她，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样？
“长得很漂亮，性格落落大方的样子。”但我还是这么说。
夏池西跟我说话的时候，她站在一旁，恰到好处地微笑着。夏池西邀请我一起逛时，她也没有露出不开心的神色，反倒大大方方地附和着。
她和我认识的陷入爱情里的女孩子完全不一样。
就比如我，实实在在地嫉妒着，完全做不到这么坦然自在。
夏池西又问：“你会喜欢她吗？”
我一时错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什么我要喜欢她？”话才说出口，我就明白自己说错话了，顿时屏住呼吸等待夏池西的答案。
夏池西反倒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沉默蔓延，我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通过电波传送。他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断电话，我也没有说话，也舍不得挂断电话。
最后我的手机发出刺耳的“嘀”的一声，没电关机了，我匆匆忙忙地找出充电器充电。看着亮起来的屏幕上绿色的充电标志，我忽然不敢开机了。
没有再见之前，我还可以骗自己，不管什么最终都会被时光抹平，而现在我却害怕我还在喜欢着夏池西，而夏池西明明已经有新的喜欢的人了。
可以肯定的是，温柔对于夏池西的意义不一样，我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女孩子笑得那么温柔。
而且，这是大年三十。
有哪个普通朋友会在大过年的时候，去到另一个人家里过年呢？
他们的关系显然不一般，应该是男女朋友。
并且，他还问我你会喜欢她吗？
他是担心我不喜欢她吗？
他是觉得我不喜欢她会让他为难吗？
不管是哪一个问题的答案，我都不敢去深究。
我甚至开始怀疑，夏池西就是故意要我问这些问题来让我难过的，就是为了惩罚我曾经做了伤害过他的事情。
一整个晚上，我都在为这件事而难过。
第二天早上，手机闹铃吵醒了我。我摁掉闹钟的时候，才发现夏池西后来发来了一条短信。
他问我——
你好不好？
我没回复。
因为我不知道回复什么好。
【2】
大年初三的下午，我从姑姑家吃完午饭回来，看到夏池西站在我们家小区楼下。他买了电影票，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问：“温柔呢？”
他说：“她昨天就已经回去了。”
可明天就是2月14日情人节啊。
我有些吃惊，不知道该不该跟他去看电影。正踌躇间，就听到他说：“本来你就欠我一场电影、一顿饭，今天一定要让你大出血。”
果然我大大地出了一回血。他选了G市唯一的一家法国餐厅，贵死人，分量却少得可怜，还点了一瓶拉菲红酒。
我需要庆幸他点的不是传说中的82年拉菲红酒吗？
电影院离吃饭的地方很远，饭后，我们打车去电影院。
看的是一部美国科幻大片。
还是跨越种族的恋爱。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战火纷飞的时刻，男主角背着女主角在一条并不隐秘也不安全的小巷子里穿行。
女主角伏在男主角的背上，突然说了一句：“I love you。”
男主角的脚步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回了一句：“Me too。”
这显然是一个悲剧。
故事的结尾赚足了眼泪。
看完电影出来，我说：“回家吧。”
他答：“不，今天还要玩。”
明明天色渐晚，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很久都没有这样放肆地一起玩过了，于是我点头同意了。
在路边的小店买了两桶爆米花，我们一人手里拿着一桶，在街上闲逛。
到处都冷冷清清的，空中飘着细细的雪花，很快地面上就铺了一层薄薄的雪。
我们兴高采烈地踩着雪，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响声。
“阿则。”
他突然走到我前面蹲下。
“干吗？”
“我背你。”
“为什么？”
“上来就是了，问那么多。”他催促道。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已经长大了的夏池西的背部厚实而宽阔。应该是刚刚被他看出了我很喜欢电影里那个情节。
他还在催促，我受不了这样的诱惑，俯身趴在他的背上。
他站起来，我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抓紧他的肩膀，却笑了起来：“原来上面的空气真的比较好啊。”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背着我沿着街边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拐进了一条狭长的巷子。
巷子两边的墙很高，墙内的绿树长枝越过墙生长出来。
小的时候，我们都很喜欢这样的巷子。
夏天的时候，举着长长的网兜捕蝉；秋天的时候，偷偷摸摸地举着竹竿想要将树上成熟的果实敲落下来。
墙上通常会有一些小孩子乱七八糟的涂鸦，也有宣传标语。
灯光从遥远的地方照射过来，巷子里很黑。
脚步声却传得很远，单调地引来回音。
夏池西安静地走着，脚步不急不缓。
我在他背上问：“夏池西，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却说：“你台词没说对。”
果然是因为刚刚我很喜欢电影里的那一幕被他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却听到他小声却清晰地说：“Me too。”
一下子，一股奇异的感觉席卷了全身，好半天我都沉浸在这种奇异的感觉里，完全说不出话来。
“果然这种感觉很赞，背着女孩子走过寂静的既不隐秘也不安全的巷子，果然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他说，“是值得记一辈子的事情。”
巷子很快就走完了，他却并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意思，而是继续沿着街道往前走。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我们走过的巷子。巷子口一片黑暗，看上去有几分阴森，还有几分可怖。
但他背着我走过时，就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是一件值得记一辈子的事情。
夏池西送我回到家。在楼下，他朝我挥手说再见的时候，我忽然生出了一种他说的再见其实另有意思的感觉。
到了楼上，我收到了他的短信。
他说：“老想着你欠我的这些事情，今天终于如愿，很开心。谢谢姐姐。”
他叫我姐姐。
他好几年前就不太乐意叫我姐姐了，现在他叫我姐姐。
我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他终于如我所愿地往后退了一步，回到了我们都应该处在的位置。
我拿钥匙打开门，妈妈跟我打招呼，还问起夏池西，我回了一句：“他回去了。”
“大过年的，你也不叫他来家里坐一坐。”妈妈埋怨道。
我推开了卧室门，将妈妈的抱怨声关在了门外。门锁发出了“咔嚓”一声响，仿佛是一个信号般，浑身的力气被抽走，我软软地滑坐在地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暗将一切都掩盖。
我悄声问自己：“你难过不难过？”
在这一片寂凉如水的暗夜里，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空旷里似乎还带着回音。
我自问自答：“笑起来的时候很难过。”
明明是笑不出来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咧开嘴笑了，只是笑着笑着，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棉絮般透不过气来，用手捂住脸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我突然养成了新的习惯，每天起得很早，跑步去夏池西以前念的高中学校的操场跑步。在晦暗的晨光里，一圈一圈地跑，跑到肺都要炸了，却还是不想停下来。
B市，Q大附属学校，我们租住的房子，每一处都有夏池西的影子。
有一次我感冒了，窝在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的，却仿佛听到了夏池西的在厨房里弄出的响动。
我大声地喊：“我不要喝粥，难受，我要吃面条，多放点酸豆角。”
那些响动戛然而止，我骤然醒过来，却只看到关紧的窗帘后面透进来的微光。
拿手挡住酸涩的眼睛，却挡不住突如其来汹涌的泪水，我不得不承认，我没有出息，我竟然思念那个家伙到如此地步。
【3】
自从给我发了那条短信之后，夏池西就再也不肯主动联系我了。而我觉得他既然已经属于温柔小姐了，那我就不该过分地去关注他，也避免打扰到他们。
只是就算刻意回避夏池西的消息，但以我妈妈和阿姨的关系，关于夏池西的点点滴滴还是会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他很好，而且是越来越好。老师很赏识他，就连实习时的上司都很喜欢他，开出优渥的条件要将他留下来。
我拼了命地克制，才没有追问夏池西是不是真的想留在国外，再也不回来了。
只是晚上，我做了一个陷入深海里的梦。
陷入深海里的人不是我，而是夏池西。
他安静地沉睡在湛蓝的海洋深处，随波逐流。
我张嘴无声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却无动于衷。于是我急迫地跳进了海水里，拼命地想要靠近他，却始终只差一步。眼看着起了风，渐渐狂风大作，一切翻天覆地，我越是着急，夏池西就越发飘远。
这只是一个梦。
在梦里我也这么反复地告诉自己，只是我无法控制浓浓的恐慌铺天盖地沉沉地碾压过来。
我失去了夏池西。
醒过来之后，夜依旧深沉。心里空落落的，好似还沉浸在坠入深渊的绝望中回不过神来。我打开电脑，登录QQ。
我知道这么晚，可能会遇到夏池西，但我不得不承认，我就想要确认夏池西还在。
夏池西果然在线。
只是我反复地打开对话框，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迫切地希望夏池西能够发现我在，能够给我发来只字片语，只要随意的一句话，就能驱走梦里那股冷到彻骨的寒意。
只是我等了好久，等到夏池西的QQ头像都灰暗了，他都没有给我发来一句问候。
是因为已经有了温柔小姐，所以对姐姐就完全视而不见了吗？
尽管我知道我这样的怨怼没有任何道理，可是我还是怨怼着，怨怼夏池西这么欢快地开始新的生活。
我也要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才是。
实际上我现在的生活分为两大块，躲在租来的房子里，拼命地赶画稿；每周两天去工作室，跟编辑开会。偶尔大家一起聚个餐，但大部分的时间还是消磨在画室里。
所以尽管我渴望开始一场新的恋情，但实际上压根不知道怎么去开始。
而这个时候，妈妈打来电话，声音沉痛地说：“阿则，你外婆去世了。”
我很快收拾了几件必需品，匆匆忙忙地登上了回家的火车。事发突然，我只买到了半夜一点的火车票。上车之后，我躺在柔软的下铺，拿着手机看小说，只觉得眼睛酸痛，什么也看不进去。
火车快速地行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我最终将手机搁在一边，坐了起来。窗外偶然有流星飞火似的光一闪而过，深沉的黑暗像一块铅重重地压在我心头。
在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气中，我就这样一直呆呆地看着窗外，看着我落在玻璃窗上的影子。
我们安静地互相对望。
最终我输了，趴在床铺之间的小桌子上，拿着放在桌上的别人的零食袋遮住了自己的狼狈。
从我有记忆起，对外婆和外公的印象就是，他们固执地住在乡下，不肯进城来跟我们一起住。
而他们总是过分关注我的学习成绩，比父母更加严厉地苛责我的一言一行，让我对他们并没有多少好感。
直到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离家出走。那也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寒冷冬季，比现在更冷，才十一月，就到处挂上了冰凌。出走的原因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只是因为我想要养一只邻居家那样的猫吧，但妈妈死活不同意。
我跟她大吵一架，爸爸也不站在我这边。
终于，我在他们的责怪声中，决定离家出走。
我偷偷地打包了鼓鼓囊囊的行李，把最暖和的羽绒服拿出来，戴上围巾、手套，趁着妈妈没注意，快步走出了家门。只是一出门，我就遇到了夏池西。他蹲在楼道口弹弹珠，身上只穿着一件毛衣，外套不知所踪，脸冻得发白。
“姐姐，你要去哪里？”他问我。
“我很生气，要离家出走。”我对夏池西还是没有防备的。
“那你是要回娘家吗？”他好奇地看着我。
我有点儿纳闷：“回娘家？”
“对啊。我妈妈每次跟爸爸吵架都会回外婆家。”夏池西说道。
是这样吗？吵架就要去外婆家吗？
那我也去外婆家好了。
“姐姐，我跟你一起去。”夏池西揪住了我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着我。
“那我要去流浪呢，你也跟着我？”
“嗯。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夏池西肯定地说道。
按照脑海里对爸爸妈妈带我去外公外婆家的路线的记忆，我去了汽车站。身上的钱只够买一张车票，于是我和夏池西挤在一个座位上。
那时已近深冬，汽车行经之处，都是荒凉枯萎的景致不说，偏偏车上的暖气还坏掉了，我和夏池西冷得抱在一起发抖，还不忘好奇地看着窗外闪过的景色。
这一路行驶了两个小时，后来我们俩都乏了，忍不住在车上打起盹来。
我没想到，车子停在外婆家的镇子外，外公和外婆就跳上车来，将我们叫醒了。
我还茫然不已，外婆已经一把将我抱起来，嘴里说道：“你这个傻囡囡，你这个傻囡囡。”
后来在妈妈的责怪声里，我才知道，我不见了，他们到处找我，外婆知道后，固执地认定我肯定会去找她和外公。外公拗不过她，只好陪着她顶着寒风，站在路边等经过镇子的汽车，拦下每一辆汽车来找我。
我一直以为，外公外婆跟爷爷奶奶一样，因为我是女孩子而不是很喜欢我。
妈妈听了我的话之后，沉默了很久，才告诉我：“他们不是不喜欢你，而是怕你不够优秀，不被别人喜欢。”
小时候的我并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长大后才理解。
爱之深，责之切。
火车抵达G市之后，隔着玻璃窗，我看到了夏池西。
他缩着脖子站在站台上，竖起衣领，注视着慢慢停下来的火车。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风在不可思议地歌唱。我甚至都不敢眨一眨眼睛，生怕自己只是因为思念过度而出现了幻觉。
我下了火车，慢慢地朝夏池西走过去，直到站在夏池西面前，我都难以置信。
“夏池西！”我小声地喊，生怕声音大了，就会让整个梦境破碎。
【4】
葬礼是老式的那一套。
所有亲戚都披麻戴孝，守了好几天的灵，还请了有名的法师来主持。香烛一直没有断过，手工碾制的纸张很快被火焰吞噬化为飞灰。随着法师的唱词，我们一次又一次跪下、起立。在哀戚悲凉的声音里，一切都那么光怪陆离，显得特别不真实。
最后送往火葬场的时候，我被留下了，因为我是女孩子。
送葬的车队从镇子里开出去，我一直站在街边。
很快车队不见了，我只觉得一片茫然。之前，我一直没有哭，却在那一刻，哭得撕心裂肺。
而夏池西一直站在我身后。
葬礼结束了。住在老房子里，我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过来，却听到客厅里有人在哭。霎时，我就清醒了，却在打开卧室门前呆住了。
哭的人是我的妈妈，安慰她的人是我爸爸。
我听到我妈妈哭着说：“我没有妈妈了。”
我缩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蒙住了眼睛。生死无常，憎别离。
拿到骨灰盒之后，还要送到山上的寺庙供奉起来。仪式结束后，在正殿的观世音雕像前，我奉了香，却不知道该许什么愿。
我和夏池西走在萧瑟的景色里。
大人们还要进行其他仪式，就放任小孩子随意走动了。
按理说，我似乎应该询问本应该在美国的夏池西怎么会回来的。但是，不知为何，我毫无兴趣，也提不起力气去问。
只是这样安静地一起走着，就让我感觉到了宁静。
但夏池西主动提起了：“其实，我已经回国3个月了。”
他这样说的时候，我非常吃惊。
“7月份就要毕业了，我并不想留在国外过一辈子。”
我猛然惊觉，我以为过去了许多许多年，实际上，距离他高中毕业向我告白，也只过去了4年；距离他大二成为交换生去到国外，被留在国外深造，其实也只过去了3年；而他带着温柔小姐回到G市过新年，其实也只是去年的事情罢了。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夏池西的眉毛皱了起来。
“为什么不留在国外呢？国外的条件比较好，不是吗？”
沉默了一会儿，夏池西问：“你想我留在国外？”
我不想。
但我不能说我不想，于是我闭上了嘴巴。
“你就那么不喜欢我，不愿意看到我吗？”
我吃了一惊：“哪有的事，我没有不喜欢你，也没有不愿意看到你。”
夏池西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之后移开视线，声音平平地说：“不要勉强自己说言不由衷的话。”
“我说没有的事。”
“有的事。”
我无奈极了：“别那么幼稚好吗？夏池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真的不把我当小孩子看吗？你真正关心过我吗？”夏池西停下脚步，正对着我，并不等我答话，而是咄咄逼人地一句接一句质问，“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吗？你知道我现在的手机号码是多少吗？你什么时候问过我一句我好不好吗？”
我说不出话来。
关于他的一切，我都不应该过多地关心，所以我屏蔽掉了关于他的信息，固执地认定关于他的一点一滴都是属于温柔小姐的。
他看着我，目光渐渐充满失望，也不说话，而是在路边横着的树干上坐了下来，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微微歪着头盯着我。
他有些生气了。
这个时候不管怎样我都不应该生气的，但怨怼一旦冒出头，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了：“你不是已经开开心心地开始了很好的生活吗？这些不用问，我也知道。”
气冲冲地说完这句话，在夏池西微怔的表情里，我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我咬住下唇，转身离开。
等我一步一滑地下了山，回头看着茫茫来路，夏池西的身影早就看不见了。
明明说过不管我去到哪里，也会跟去哪里的。
那些幼稚的承诺早就变成沙随风而去了吧。
当我回到老宅时，舅妈告诉我，夏池西已经走了。
舅妈很快有事去忙了，大堂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老宅里没有空调，只有烧着炭火的炉子。火炉上放着水壶，已经烧开了，白色的水汽从壶嘴里氤氲出来。我裹着毛毯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怔怔地发呆。
不知道谁经过，手机响了。
那是一首粤语歌，我听了一会儿歌词，苦笑了起来。
他都不算很有趣
为何我遇见别人都闷极入睡
碰见他总是自然谈下去
让人幻想可以谈下去
结合成伴侣
可惜他有爱侣
我还可怎么争取
投契却得不到世人的允许……
歌词的含义很简单，就是他有女朋友了，我还怎么可以去争取，就算喜欢也不会得到世人的允许的。
我反复地咀嚼这几句歌词，想了想拿出手机连上网络，搜索这首歌。歌名很直白，《可惜他有女朋友》。我对粤语的理解并不深，看了半天歌词，最终索然无味地将手机放在一边。
只是时间不够长，而夏池西又总在我需要的时候出现，令我念念不忘。
只要时光慢慢地走，遗忘肯定会不知不觉发生。
终将有一天我也会忘记我曾经那么喜欢夏池西，喜欢到怅然若失。
接下来的两个月发生了很多事情，爸爸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接着妈妈因为肠胃炎住进了医院。
最终，我放弃了B市的工作，辞职回了家。
因为临近新年，我就没有去找新工作，而是在家专心致志地照顾爸爸妈妈。
一月中旬，过年前大采购时，我居然在商场遇见了以前的同学梅颖。要不是她叫出了我的名字，又在我讶异茫然的目光里指着自己说“我是梅颖”，我还真是认不出她来。
她跟中学时代相比，完全不一样了。但要问到底哪里不一样了，我却说不出来。中学最后一年的记忆太过痛苦，一离开那里，我就将其他所有人都抛在脑后了。
梅颖却有些感慨：“你真是一点儿都没有变。”
我却不想跟她叙旧。
她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告诉了我：“你知道吗？顾原和宣琴上个星期结婚了。”
挥别了她，采购完毕回到家，将东西往冰箱放时，我才猛然想起顾原和宣琴是谁。
真奇怪，当时恨极了这两个人，现在却完全想不起他们的名字所代表的面孔是哪一张了。
【5】
晚上跟妈妈窝在沙发里，我跟妈妈说起这件事。
从B市回来之后，我跟妈妈亲密了很多，几乎无话不说。我们如斯亲密，但常常不过一秒就彼此嫌弃，只是嘴上吵吵，实际上却没人生气。
妈妈听完我年少时的故事，忽然若有所思：“说起来，过完年，阿则，你就又老了一岁啦。”
我呆了一下，尖叫起来：“我怎么就老了？”
“过了二十岁，就号称几十岁的人了，还不老吗？”
啊，怎么被她一说，我好像真的很老了似的！
我好崩溃。
妈妈又说：“这么大年纪了，是该嫁了。老实说，你交男朋友没有？”
我又呆住了，热气一下子涌上脸颊。我拿起遥控器换台掩饰：“什么啊，我还小，还不急着找男朋友。”
“小西前年都带女朋友回家了，你还不去找男朋友谈恋爱，等小西结婚了，你还孤家寡人像话吗？”妈妈的语气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温度一下子就消失了，我心里沉了沉。
原来，连妈妈都知道了夏池西前年带着温柔回家过年这件事。
突然就觉得待不下去了，我匆匆地说“电视一点儿都不好看，我去玩会儿电脑”，就躲开了。
大年三十，接了在医院做复健的爸爸回来，一家人吃了热闹的晚饭之后，就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
这一次，连爸爸都鼓励我去找一个男朋友，谈谈恋爱。
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也不小了，也该考虑考虑人生大事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倒是妈妈忽然说：“前天遇到夏池西的妈妈了，我们还说起小西的女朋友，结果她说那不是小西的女朋友。只是家里发生了事情不方便回去，又正好那一年我们G市举办庙会，就跟来凑个热闹罢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狂跳起来。
“夏池西没有交女朋友？”
“对啊。美惠（夏池西妈妈的名字）也很苦恼，中学时有很多人喜欢小西，但看他完全不为所动。去美国留学的时候，还担心他会喜欢上外国女生，结果还是单身一个人回来了。问他，结果丢下一句，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真是——阿则，你可不能像他那么敷衍啊！再拖下去，你年纪大了，就嫁不出去了。”说着说着，妈妈把矛头对准了我。
我却完全不在意了，心跳得厉害，联欢晚会到底演了什么也不清楚。
突然，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这举国欢庆的大好日子，居然停电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发热，就跑去了夏池西家，跟他说新年快乐。
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十几分钟后，我们提着半打啤酒，坐在小区的院子里，看着大人小孩因为停电而纷纷走出来放烟火的场景。
大家笑啊闹啊，不亦乐乎。这个停电的大年三十，居然比往年任何一年都要热闹。不知道是谁，还搞来两个大喇叭。男女老少就在小区的广场上又唱又跳的。
我也被人拖过去跳了一会儿。烟火忽明忽暗的光芒里，我看到夏池西在人群中无可奈何的笑脸。
这种热闹一直持续到十点多，来电了。
路边的灯亮起之后，大家先是欢呼，之后就散开了。
没一会儿工夫，广场上只剩下我跟夏池西。
还好大家都比较自觉，大部分人带走了自己的垃圾，却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和烟火绽放后留下的碎纸屑。
直到把那些瓶瓶罐罐和塑料袋丢进垃圾桶，夏池西才直起身，看着我笑道：“好啦，我送你回去吧。”
我微笑地点了头，跟着他，往马路那边走去。
街上几乎没有人，更别说车了。
走了一段路，我感觉有些冷，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夏池西有些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应该先带你回家，开车送你的。”
他仿佛是下定决心般，停住了脚步：“还是回我家吧，吃点感冒药，家里也有客房，睡一晚上，明天早上起早一点儿，我送你回去。”
我摇头，说：“没事，就是鼻子有点儿痒，不会感冒的。”
夏池西无奈地看着我：“流云则，你就不能不那么倔强和自以为是吗？”
我承认他这句话伤到我了，只觉得眼眶一热。我连忙揉了揉鼻头，把眼泪逼回去，但还是很憋屈：“我怎么倔强，怎么自以为是了？”
“就像刚刚那样，明明知道要感冒了，还非要犟。”夏池西说。
“你这样说，我很生气。”我说，声音有些颤抖。
街上空荡荡的，四周高楼里的灯火就像遥远的星光，沉默地俯视着我们。
夏池西叹了口气，走上前一步，手放在我的肩膀上，说：“好了，我们不吵架了，先回我家，我开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一点儿都不好！今天必须把话说明白了，不说明白就不过年了！”
他看看左右，又看看我，忽然，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一用力，咬牙道：“说明白什么？说我还是很喜欢你，说你一直躲着我，说为什么你今晚突然跑过来？”
“刚刚说的不是这些，明明是你说我倔强，说我自以为是！我没有感冒，我只是想跟你一起走回去，就像很久以前一样，不行吗？”我用手推了一下他，却被他占尽身高优势，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吼道。
“笨蛋流云则，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话的重点？”他也在我耳边大吼道。
“你才是笨蛋！”我怒道。
“你是笨蛋！”他毫不犹豫地反驳道。
我一时气结，半天说不出话来。
夏池西却忽然松开我，转而懒洋洋地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夏池西，走开，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你有我难受吗？”夏池西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你站好了。”我推推他。
“不要。”他耍赖，忽然侧了侧脸。
“喂。”他说，“你喜欢我，对吧？”
【6】
第二天早上，我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被窝里，不想起床来面对这个世界。
妈妈催促了好几次，家里客人来了好几拨，好不容易安静了，我才起来洗漱，出了房门就看见妈妈和阿姨在喝茶闲聊。
想到昨晚夏叔叔和阿姨开车找到我们时，我和夏池西正抱在一起哭的场景，我的脸有点儿僵。
正想偷偷摸摸地去厨房找东西吃，就听到阿姨问我：“阿则啊，感冒好点儿没有？”
我是真的没有感冒啦。
虽然昨晚一直在打喷嚏，但睡了一晚上就神清气爽了。
“嗯。”但我还是快速地躲进了厨房，哼哼一声算是回答。
结果，阿姨居然提起昨晚的事，说到我突然跑过去，夏池西虽然吃了一惊，但一下子就高兴起来了。
“他们从小就很亲密，这么多年不见，早先还你躲着我我避开你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呢，结果一转身背着我们，就抱头痛哭了。”
妈妈附和道：“是啊，是啊。阿则一发生事情，小西就紧张得不行，之前外婆去世的时候，明明特意去接阿则了，结果一路上，两个人都冷战不说话。还以为他们两个人这次是闹真的呢，结果到过年阿则就忍不住了，哈哈。”
“就算阿则忍得住，小西也忍不住啦！我看他一直在看手机，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肯定会打电话给阿则。”阿姨也笑着说道。
我黑着脸，站在厨房门口，说：“喂！”
妈妈瞟了我一眼，问：“干吗？找不到吃的啊？”
“我说你们不要当着当事人的面那么大声地议论好不好？”
结果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你不觉得当着你们的面讨论这个才更有意思吗？”
大年初五，一直不见影子的夏池西打电话给我。
“阿则，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呃？”
“还记得Q大附属学校篮球队的简单不？”
“记得啊。”第一眼看到那个家伙，觉得他懒洋洋的，接触后才发现是个面冷心热的家伙。
“他要结婚了。”
“什么？”我一下子就从画架旁站起来，“我没记错的话，他跟你差不多大吧？”
“比我大一点，反正到法定结婚年龄了。”
“这个年纪结婚未免也太早了一点吧？他不会是干了什么坏事吧？”
“你想什么啊，人家青梅竹马，毕业就结婚，也很正常啊。”
“青梅竹马？”
“对。你没见过正常的，我们也没见过，简单那家伙把他女朋友藏得很紧。”
“哦……”
“和我一起去参加婚礼。”
“哦……”
“他们的婚礼不在B市举行。听黄道说，他们搞了一个什么捐助结婚，要给希望小学捐赠两座图书馆。我们准备十二号出发，一会儿我发给你书单，我买了一部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啊……”
“就这样啦，再见。”他挂了电话。
结果我们一行人，几辆大卡车，沿着高速公路走了两天才到达目的地。
简单的新娘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时尚的姑娘，干净利落的短发，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穿着。让人完全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姑娘，却一直在支教。
把办婚礼的花费和大家要给的红包，资助办图书馆，也是这个姑娘的手笔。书单上的每一本书，都是她从成千上万的书里挑选出来的。图书馆的建造，她也拉到了赞助。
最终，我们把图书运到当地，参加了图书馆的开馆仪式之后，才是他们正式的婚礼。
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以天地为证。
代表朋友们致辞的是他们篮球队的黄道。
他也是至今还活跃在篮球场上的唯一一个，如今已经有一米九四的个子，西装革履，站在最前面。
他先清清嗓子，然后大概是要从口袋里掏事先准备的演讲稿。结果掏了半天都没掏出来。
最终底下一个声音大叫着：“队长，你的演讲稿在上衣口袋里。”
他一摸果然是，底下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声。
我也笑了起来。
夏池西站在我旁边，说：“我结婚，一定不请队长致辞。”
我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视线却正好跟站在夏池西旁边的原白对上了。
原白朝我微微一笑。
这不禁又让我想起他在雪花扑簌的那天递给我一罐温暖的牛奶咖啡这件事。
他一点儿都没有变，眼睛清澈，一眼就能看到底。
夏池西侧了侧身，将我们俩的视线阻隔了。
我有些奇怪地挑起眉：“干吗？”
原白却“扑哧”笑了一声。
夏池西用手肘撞了原白一下，原白露出讨饶的表情，举起双手做投降状。
我更奇怪了：“你干吗啊？”
而这时黄道的致辞结束了，我们用力地鼓掌。之后，Q大附属学校篮球队的队友们聚在一起，大家都西装革履，说笑间竟然还是跟过去一样放肆。
说着说着，简单带着新娘子走了过来，看到我，他笑了起来：“哎，夏池西的姐姐，你真的是一点儿都没有变呢。”
大家的视线一下子集中在我身上，我只好笑不露齿，当作回应。
“你们还记不记得？当时原白可喜欢夏池西的姐姐了。”简单意有所指地说。
众人很有默契地笑起来。
原白却忽然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指指夏池西，说：“你们不知道，刚刚我不小心跟姐姐对视了一眼，这家伙立马挡在了我们中间。”
众人顿时又笑了起来。
夏池西也笑。
“你们这些家伙，笑什么啊？”我其实有点儿窘迫，但还是大方地问道。
“哈哈，姐姐，你是不知道，当时原白那小子去追你，结果……”黄道笑得合不拢嘴。
“当时他直直地杵在我面前，要打一场一对一的比赛。”原白接上。
大家又一起笑起来。
“最后我输啦，不然我一定不会放弃的。”原白看了我一眼，笑着说。
“呃？”
夏池西故意十指交叉放松手腕关节，说：“就算你赢了，我也不会让的。”
众人又是大笑。
原来我等待多年的“后来”在这里。我摇头，很是无语，但是绝对不会就这么放过破坏我幻想的夏池西。
他看过来的目光里带着莫名的笑意，却又跟平常笑着的他不同，那目光让我脸红，不敢直视。
“我们也快点儿结婚吧，比如在我23岁的时候就结婚。”
“啊？”
“因为那个时候你都26岁了。”
……
回程的时候，我跟夏池西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而是转道在这空气清新的城市又待了两天。先是去看全世界知名的瀑布，结果大冬天的除了挨冻，还被朋友骂是神经病。
我们只好在第三天打道回府，没想到又出了意外。
又是新的一年返工潮，在立交桥上被人群一挤，我跟夏池西就走散了。
我的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完全无法跟外界联系。我一开始还逞强想着去找夏池西，结果越走，两边的街景反倒越陌生。
想到反正飞机是晚上八点的，索性到时候在机场再见吧！
要是在机场还遇不上，那到时候就只好请机场的工作人员帮忙广播了。
想到这里，我便放心地继续在这座既带着历史的痕迹又处处摩登的城市慢慢地逛起来。
上了一座桥，我看见前方的黑色栅栏上缠绕着绿色三角梅枝，再一转眼，夏池西居然就站在那三角梅枝下的公交车站牌边。
此刻，他正仰着头看站牌。
不知不觉就满心喜悦，不知不觉就脚步轻快。
从小到大，那么长的时光，我跟夏池西早就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了。
不管曾经的我多么抗拒，不管曾经的我多少次压下心里的悸动，咬着牙告诉自己“不可以喜欢夏池西”，可经年流转，我和他终究还是对自己的内心投降。
承认，我非他不可。
承认，他就是只喜欢我。
承认，茫茫宇宙中，我们都认定彼此是自己的唯一。
就像小王子和玫瑰花那样，被驯服，所以独一无二。
夏池西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下一刻，他笑容满面地朝我跑过来。
回到G市后，我和夏池西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时光，成天腻在一起。
看电影、打游戏、逛公园、爬山、吃烧烤、夹娃娃……凡是情侣们会做的事情，我们通通去做。只是，时间好像永远都不够用。
但，这些都是避着大人们的。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有些良心不安，尝试着胆战心惊地跟我妈坦白。
妈妈正在厨房切胡萝卜丝，我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总觉得脖子有点儿凉飕飕的。
“那个……妈妈……”
“什么事？”她头也不抬地问。
“我跟夏池西在一起了。”
“哦。”她回了我一个单音节字。
我有些呆住了：“啊？”
妈妈切完了胡萝卜丝，揭开旁边煲汤的瓮盖，用汤勺舀了一点儿汤尝了一口。
我有些急了：“我跟夏池西现在是情侣。”
“哦。”妈妈白了我一眼，“我知道啊。”
我顿时下意识地提高了音量问：“你知道？”
不等妈妈回答，我又说：“你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跟小西的感情那么好，从他出生起，你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妈妈用一种“你真无聊”的语气说道。
“可是，他不是弟弟吗？”
“又不是我生的。”妈妈说。
我完全呆住了。
所以，从头到尾，就只有我一个人在烦恼、纠结吗？
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