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树下,阳光拨开云雾,晴空万里下却掩藏着一颗颗阴霾的心。
许清秋肩负多年的秘密,令谢晚和沈韶轩一阵哑然。
然而她却始终面色从容,就连那时她决意留在这片桃花林里永无归期,也只是淡淡的仰首注视枝头开得茂盛的桃花,目光平静无波。
这便是真正的心死,痛过窒息过无数个日夜,死倒是真正的解脱。
话末,许清秋屹立风口回眸一笑,风中青丝旖旎,那桃花般美丽又不失英气的一张脸,纵然一个简单微笑也是绝美。
一曳随风招摇的青色长裙,映衬在远处墨色的山水之外,如同水墨画上的一枝新生枝芽。
她英姿飒爽,本可做巾帼英雄,却为了一个匆匆的誓言,仓促的一眼,从此将自己锁在深闺之中,爱只爱一个人,恨也只恨一个人。
“如果我能料到他会对当年那个名字如此牵肠挂肚,当日遇见他时,我死也不会告诉他我的名字。”许清秋说。
倘若真如她所说,当年她不曾告诉谢景南她叫姜词,是姜国的公主,那么往后她与他说不定有千万种可能。
她或许会在逃婚的路上与他重逢,或许会在谢国的花灯节,初雪之夜,雪山之巅,在每一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再次遇见谢景南。
那时他会重新想起她,记起她正是当年在杏花岭中所见的那个姑娘。
又或者她甘愿没有杏花岭中的初遇,她自信他见到她时会喜欢她,也自信没有姜词这个名字横亘心间,他一定不会错过她。
可惜哪里有那么多倘若啊!许清秋正是清楚这一点,才在接近谢景南时告诉他,她是当年杏花岭中那个为救谢景南而死的猎人的妹妹。
往后的爱恨纠缠,深入骨血的缠绵,千山暮雪的疏离,皆系于谢景南对许清秋的亏欠与怜悯。
可这并非许清秋所要的东西。
谢晚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绝望,却不知为什么,在听过许清秋的此生爱恨之后,她忽然很想拉住沈韶轩的手。
当谢晚穷尽毕生口才,劝说许清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后,她确实那么做了。
在谢晚的劝说下,许清秋的求死心情逐渐淡去。
其实真正打动她的说法,是谢晚的那句:“你为什么不试着让王爷知道真相?若他知道你才是他当年遇见的姑娘,一定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于是许清秋信了谢晚的话,驾一匹白马兀自踏上归途。
许清秋走后,谢晚偷偷瞄了沈韶轩几眼,见他面上怅然若失,白色衣袂宛如悬浮在天际中的流云。
他眺望远山,抬起手来原本是为了挠一挠鼻翼,却被谢晚抓住机会,伸手握住那只温热的手掌。
沈韶轩面色微怔,望向谢晚时眼中漫过大片讶然,他张了张嘴,旋即又合上双唇,合拢五指将谢晚的手包在手心里。
“我觉得冷,所以借用一下你的手。”谢晚想了一会儿说。
沈韶轩扬起嘴角,摆明是不在意谢晚做出这个举动的动机,只是能有这个结局他便心满意足:“可以借你一辈子。”他说。
谢晚隔着一束阳光,打量流光飞舞中那张净如璞玉的脸,枝头桃花纷扬散落,如同一群翩飞蝴蝶,萦绕在两人眼前。
“其实我也并不觉得冷,就是单纯想牵你的手。”谢晚能说的也只能点到为止,因而自己亦是意犹未尽。
却见沈韶轩忽然大惊失色:“糟了,你该回大牢去了。”
于是主宰笔几笔点过流光,谢晚很快重回那间向阳的牢房,瞧着平铺在稻草上的阳光,谢晚不禁叹道:“知府真是对我照顾有嘉。”
送走谢晚后,沈韶轩却心里踌躇,他的忐忑不安皆来自于他的魔族身份。
近日为了搜寻杜若,沈韶轩手里沾染的鲜血越来越浓,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便是他的魔性越发强烈,对血液十分敏感。
他与谢晚同甘共苦,他知道即便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谢晚,谢晚也绝不会吓得背过气去。
纵然谢晚只会对他的真实身份挑一挑眉,懒懒的说:“难怪你什么法术都会一点。”但他仍然介怀自己是魔人。
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而他是个嗜血如狂的魔人,无论出于自尊还是其它,他都不愿承认他与她之间的悬殊。
他只想做她的沈公子,遇到危险时装成怂包躲在她身后,每天逗她笑笑,偶尔占占她的便宜,再被她毒打一顿。
可是这段时日以来,沈韶轩与欧阳若愚逐渐寻得几枚神器,而风拓又催促沈韶轩勿忘魔族大业。
各方压力齐施,沈韶轩再也不可能单纯只做谢晚的沈公子。
他终究要打开化孽图,回到魔族应当生存的地方。
更让沈韶轩头疼的是,从近几次他与风拓的交谈之中,他隐约察觉风拓居然在打流光陨的主意。
得流光陨者永生不死,倘若沈韶轩有流光陨在手,即便复兴魔族之路上被人打得半死不活,也可以因为流光陨而瞬间满血复活。
就像如今滴血不漏的谢晚一样。
然而流光陨应当是谢晚活在这世上的唯一媒介,一旦流光陨从谢晚体内分离,谢晚断然魂飞魄散。
这个道理沈韶轩非常明白,于是在风拓大展宏图时冷冷回了一句话:“你敢打她的主意试一试!”
谢恒生了一场大病,主要原因自然是身上被狼咬开的血淋淋的伤口,此外他还日夜梦魇,睁开眼睛总是一身冷汗。
他梦见谢晚驭着当年那匹白马驰骋风中,身侧是浩浩汤汤的浮云,卷过城门,卷过金銮殿,而他则死在谢晚的马蹄之下。
病中的谢恒口中除了模糊不清的惊呼之外,还喊过一个名字,他叫的是:“阿词。”被关在夜阑寺的姜词。
于是谢国朝臣对于朝局又有一番说法,皆担心谢恒过不了这一关,故而已经有人开始揣测下一个继位者是谁,总之朝堂大乱。
南王府中,回到王府的许清秋对谢晚又多了一层谢意,当日谢晚被捕入狱时,许清秋尾随谢景南出门,因此未能阻止官差将谢晚抓走。
谢景南回府,得知谢晚被捕却有王妃韩凝叶之意时,当即火冒三丈,重罚韩凝叶禁足府中。
随即又与沈韶轩想办法救人,无暇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