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烈焰中热气蒸腾,沸沸扬扬的雾瘴弥漫整座仙人岛。
谢晚的泪水不曾间断,她已然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终于有些绝望:“眼下我们走投无路,你如何带我回魔族啊?韶轩……”
谢晚脸上的悲伤与执拗皆像是个孩子所流露出来的,她不断的尝试将沈韶轩拉上来,却连累自己的身子也往下坠了一些。
许久的徒劳之后,谢晚终于崩溃:“韶轩,现在怎么办?我怎么做才能让你上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
说罢,谢晚想起了咫尺相望的肖喻川,于是抬起头来,一张狼狈的脸上挂满泪痕,望着肖喻川痛哭流涕。
“我求求你,只要你让韶轩安然无恙的离开,我一定会把流光陨给你,求求你救命!”谢晚穷途末路,唯有如此苦苦哀求。
却见沈韶轩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宠溺的笑道:“别再哭了,哭得我满脸都是湿的,真是竟从未见过你如此难看的模样。”
谢晚抹了一把泪,殊不知沈韶轩面上的湿润,也有他自己的泪。
肖喻川敛眉,尚在踌躇之际。
沈韶轩却忽然对谢晚说:“阿晚,除了我之外,往后不要再相信任何人。若是主宰笔果真化作灰烬,你便带着小白和林栀住在一起。”
谢晚闭了闭眼睛,泪如决堤:“别说了韶轩,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就算我变回一堆枯骨,也会想尽办法回到你身边。”
死寂的夜里,焰火声然然,沈韶轩噗嗤一笑:“你若那样来找我会吓死人的,未到生离死别之时,你说这些话做什么?快放手!”
“我不会放手的,如果我放手了,你就死定了。”谢晚摇头。
沈韶轩回头瞧了一眼,肖喻川已然有所行动,沈韶轩脚下仿佛有千斤之重,倘若谢晚再不放手,必定只能与他一起坠海。
于是他想了想,笑着说:“别傻了,我沈公子是如此轻易会死的人吗?你先放手,我已经想到办法上岸了。”
谢晚抽噎着摇头:“你别骗我了,我不会放手的。”
“生死攸关之际,谁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我说真的,你再不让我上来,肖喻川就要动手了!”沈韶轩语调严肃。
谢晚放松了些警惕,吸着鼻子问:“果真如此?”
沈韶轩眼底泛起涟漪,闭上眼睛点点头,谢晚永远忘记不了,那时他嘴角扬起的笑容,如云蒸霞蔚的朝阳,那是谢晚见过最美的颜彩。
片刻,谢晚一点一点地松手,正说着:“那你赶紧上来啊……”却亲眼看着沈韶轩瞬间下坠,直直跌入万丈火海。
他的身体被火光湮灭之前,他曾吐出两个字:“阿晚……”
而谢晚醒悟之时,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沈韶轩,却只握到一片空白,天地之间顿时一片惨淡的昏黑。
谢晚的手在空中僵了许久,熔岩海面激起的浪花,仿佛肆意****着谢晚落了空的那只手。
又仿佛是沈韶轩残存的眷恋,在与谢晚做最后的告别。
此时此刻,当真是欲哭无泪。
谢晚埋下头,双肩剧烈颤抖,她期盼着抬头时能看见海面一片平静,沈韶轩就伫立在她的对面,对她伸出一只手,喊她:“阿晚。”
她不想再听见这片嗜血之地的咆哮声,怒号声。
她感到恐惧,正如目睹淑妃水仙死在她面前时的恐惧,只是这一次,多的是追悔莫及和歇斯底里。
她今生最爱的男子,陪她历经磨难,如今却葬身火海,回头无岸。
良久,谢晚抬起头,嗫嚅着盯紧波涛汹涌的海面,挣扎了许久,才从涩然的嗓子里挤出一个名字:“韶轩啊,韶轩……”
眼角余光映出一袭洁白道袍,肖喻川已停在谢晚身旁。
“你这回满意了吧?”谢晚失神的望着沈韶轩坠落的地方,哑着嗓子咆哮,“韶轩死了,你终于满意了吧?”
肖喻川嗓音冷淡:“你们苦苦相逼,我别无选择。”
“做了如此卑鄙的勾当,你还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肖喻川,你脸皮果然很厚啊!”谢晚缓缓站起来。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可是你爱你的,何苦踏着别人的尸身成全自己呢?”谢晚眼眶通红,面露哂笑。
肖喻川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不要怪我。”
“你我相识一场,我自然是希望你和你心爱的女子有一个好结果,所以我在此祝福你们,永生永世不得善终,不得善果!”
话毕,谢晚纵身跳下汹涌火海,肖喻川见她最后一眼,仍是看见她面上一腔孤勇又义无反顾的笑容。
而肖喻川伸出手后,又缓缓收了回来。
谢晚永远也不会知道,肖喻川之所以没有倾力救她,是因为心里愧疚,而他之所以对沈韶轩赶尽杀绝,是因为他也曾嫉妒。
仙人岛上的一场喧嚣终于得以沉淀,海面青烟袅袅,焰火呼啸,不知是那对眷侣幽怨的叹息声,还是亡魂不甘的怒吼声。
肖喻川负手伫立岸边,看着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不曾停歇。
一年后,谢晚缓缓睁开双眼,眼缝里映出一张出水芙蓉似的脸,那女子托着下巴,见她醒了,欣喜若狂地抓住她。
谢晚认得,这姑娘是从前在天宫时跟她最好的玩伴,神女琼华。
“哎呀你终于醒了,我听你在睡梦中要死要活的,还以为你这一睡便再也不会醒来了!”琼华扶谢晚起来。
谢晚眼里尚有懵懂之意,迷茫地看着琼华。
“这里是九重天宫,我是……”谢晚问。
琼华弯弯的柳眉一跳,娇声说:“你是珺绾啊,天女珺绾,你忘啦?当年南诏国灭国以后,你欠了一个人的情,说要投胎转世,待还清这人的清便会到天宫!”
“前日我见你凡间的命数已尽,所以去忘川河边接你,谁知你身份特殊,并不路过此处,我是在熔岩海边找到你的。”
熔岩海,一听这三个字,谢晚顿时情绪激动:“除了我以外,你有没有看见别的人?”
琼华摇头:“除了你还有谁?对了,你已经拿回了流光陨,是否遇见了想见的人?也还清了该还的情啊?”
谢晚颓然摇头:“没有,这一次比之前更为狼狈。”
两百年前,珺绾同凌骁,南诏国与魔族,这一点一滴,此刻向谢晚脑海里纷至沓来,谢晚想起来了,自己的名字是珺绾。
天女珺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