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琼华这么一说,珺绾反而醍醐灌顶。如今她已经深入化孽图之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如今的一切都只是暂且开了一个头,虽然令人失望,却都没有一个定论,但凡有一线希望,珺绾都不该怨天尤人,一蹶不振。
只是珺绾仍然有些低落,对着明灵鉴说:“可是我不明白,即便我的容貌有所改变,可是我的声音我的神态,都和从前一样啊!”
“我与他认识了几百年,他怎么可以认不出我呢?”
琼华难得没说风凉话,只是不咸不淡地说:“既然你如此困惑,那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咯!”
珺绾呆滞片刻,这一次倒真是对琼华刮目相看,想不到素来聒噪野蛮的她,还有说话如此一针见血的时候。
她大概十分清楚珺绾内心所顾忌的地方,正是珺绾渴望而又不敢轻易触及的地方,所以每句话都朝着珺绾的软处来说。
这与几天前那个总是神游在状态之外的琼华完全大相径庭!
珺绾忍不住问:“琼华,最近天宫中难道多出了一门仙法?”
“你究竟想说什么?”琼华没好气地质问珺绾。
饶是如此,珺绾也就直言不讳了:“我是想说是不是有人施法替你换了个脑子?难不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琼华愤懑不平地冷哼了一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再说了,你以为就你头脑清醒啊?不跟你说了,本神女烦闷得很!”
珺绾本想询问琼华为何苦恼,却见明灵鉴上的一点莹润幽光渐渐熄灭,想必是琼华那边已经停止施法。
不过想来,能让琼华郁结于心的事情应当只有林云起了。
但是山高皇帝远,珺绾此刻与琼华甚至不在同一空间里,纵然有心替她解围,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年轻人在情情爱爱上的磕碰啊,还是自己体验一番才会深刻。
况且此刻珺绾还有燃眉之急,那就是进魔族皇城之中,见凌骁一面。心生此念后,珺绾急不可耐地打开了房门。
却见莫书坐在后院那口枯井上,仰头望着浩瀚星辰。
珺绾顾不上他,暗暗决定这一次就算和他拼个你死我活也一定不能被他拦下,于是拔腿就跑。
停在后院门口时,莫书故意叹了一口气:“好心当做驴肝肺!”
珺绾虽然心急,可也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于是顿住脚步,回过头诧异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莫书掉转一个方向,在月色下隔着萧然落叶注视着珺绾的脸,枯叶纷飞,可是那一瞬他诚挚的目光却是尤为真切。
“你想去见凌骁,我可以帮你!”他勾起饱满的唇瓣,弯了眉眼。
珺绾迟疑一刻,冷笑疑问:“莫掌柜不做亏本的买卖,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帮我这个忙?再说,你一介商贾,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宫?”
莫书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珺绾,笑容里意味深长,叫人难以看透:“你说的对,我从不做亏本买卖,这次更是一本万利。”
“何以见得?”珺绾仔细盯着他幽深的眸子,却辩不出他的深意。
莫书笑道:“依我所见,你与凌骁之间定有渊源,而我想办法把你送到凌骁身边,就是你的恩人!”
“我一个商人,若能受到皇族的照拂,必定前途无量。”
珺绾听得饶有兴味,只是那时她不会明白,眼前这个滔滔不绝的男子,今日所言实则只是一场悲哀的赌局。
“一言为定!”珺绾懒得和他啰嗦,只道,“我即刻就要见他!”
莫书负手离开:“莫急,好事多磨!”
后来珺绾才知晓,莫书所言的办法,正是让珺绾以医者的身份进宫,替凌骁治伤。
那日莫书在烈日渊时,注意到凌骁身中剧毒,上将军心狠手辣,凌骁正是在与他派出的几名死士打斗时被暗器所伤。
此毒十分难解,若非凌骁内力深厚,定熬不过当日。
据说凌骁回宫之后便一直昏迷,魔族兴师动众寻找良医良药,却仍然未能让凌骁药到病除,只是勉强支撑他吊着一口气。
珺绾不知莫书是如何得知她身怀世间难得的治愈之术的,只是那日莫书叮嘱珺绾:“好生打扮打扮,我已经将你举荐给魔族官员,很快就会有人来接你入宫,为凌骁疗伤!”
“这是你自己的机会,全靠你自己把握。”珺绾乘着轿撵离开时,莫书幽幽地说。
前往皇城的途中,珺绾得知这个举荐她入宫的官员与莫书是称兄道弟的好友,他常去珺如客栈饮酒作乐,所以与莫书成为莫逆之交。
想来这人定然不是正经人,一路上他盯着珺绾的脸,一双鼠目中竟渗出贪婪的光,嘴唇也不自觉地张开:“莫掌柜说,姑娘是他表妹?”
好一个远房表妹,珺绾僵着脸干笑:“正是。”
此人将珺绾送到后宫,让几名宫女为珺绾引路,便离开了。
踏遍百级阶梯,两侧的石柱上刻满精致图腾,前方是一座宫阙,琉璃砖瓦熠熠生辉,日光落在朱红色的栏杆,在地上投出一道暗影。
珺绾跟在四个宫女身后,不远处有脚步声响起,隐约有幽香拂面。
迎面而来一个身着紫色华服的女子,这女子容姿冷艳,正是不久前珺绾看见的那名女将士。
她的身后跟着十数名宫女,见她来了,为珺绾引路的四个宫女连忙侧身把路让出来,躬着身子行礼:“见过尊妃。”
那女子面无表情,却是径直走向珺绾,珺绾与宫女一般微躬着身子,头顶传来那道冷肃的声音:“你是来替帝尊疗伤的?”
珺绾点头:“回尊妃,正是。”说着略微抬起头来。
那女子的目光由沉静到波澜起伏,秀致的细眉轻轻一跳,然而她终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眸中忽然晦暗:“帝尊就在里头,你去吧!”
于是珺绾独自走进身侧的寝宫里,偌大的殿内只余数名宫女守着。
珺绾缓步行至榻边,望见榻上的男子安安静静的平躺着,素来红润的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脸色已然蜡黄。
即便如此,他仍然穿着整洁的白色里衣,披散的墨丝并不凌乱,他依旧是翩翩公子的从容模样,却叫珺绾骤然间湿了眼眶。
珺绾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想要触一触他瘦削的脸颊,却又有些顾虑,终究缓缓地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