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屋里,唐楚妍敛眸为欧阳若愚包扎伤口,烛光将她的垂睫映在雪白的脸上,如同一把小小的扇子。
暖黄色的烛火带来几丝暧昧的情愫,唐楚妍颔首低眉,欧阳若愚沉默着将目光放在她的脸上,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唐楚妍包扎时手上的动作格外温柔,她白玉般滑而凉的手指不时轻轻抚摸欧阳若愚滚烫的伤口,她眉眼间的内敛深沉,是他所罕见的。
寂寂屋中,欧阳若愚的胸口起伏加快。他静静地注视着唐楚妍始终充满忧伤的面颊,忽然又内疚而痛心起来。
待唐楚妍包扎好伤口,松开欧阳若愚的手时,欧阳若愚竟又用双手将唐楚妍的手包在掌心。
他不说话,只是深深地注视着她那双略略惊慌的眼睛。
“楚妍,两年前江左界灾荒初至,我仿佛曾经在国都十里外的废宅子里见过你一面,那一面是真的,对不对?”
欧阳若愚深沉的眼里终于泛起潋滟波光,一双朗目熠熠生辉。
唐楚妍平静地对他点了点头:“你的难民营被欧阳靖拆毁之后,我曾在国都十里外见过你,你果然记不清楚了。”
那是两年前,欧阳若愚在国都外为灾民搭建难民营,收纳无家可归而到国都求救无果的灾民们。
欧阳若愚的闲云山庄里原本有许多古玩名物,为了进入国都买粮食给灾民们充饥,他将这些物件一一典当,一件不留。
因此,灾民们都将欧阳若愚当成是江左界的救世主。
这一消息传入欧阳靖的耳朵里,欧阳靖自然气得咬牙切齿,于是立刻吩咐官员下令将欧阳若愚抓起来,打入大牢。
欧阳若愚若是落在欧阳靖手里,想必只有死路一条。
魏钦得知这一消息后,连忙找人疏通了关系,只将欧阳若愚赶走便是,不可伤了欧阳若愚的性命。
因此那年欧阳若愚的难民营被官兵拆毁,在营中苟延残喘的难民们也再次流离失所,欧阳若愚则被追赶到国都十里外。
追杀他的人只追到了国都十里,便没有继续追赶他。
心灰意冷之时,欧阳若愚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府宅,本想进去讨一口水喝,进门后却发现府上无人。
这座宅子荒废不久,宅子的主人是名隐士。
家中挂满了他的画作和诗作,从他所作的诗句里,欧阳若愚读出了此人正是因灾荒来到,江左界统治者昏庸无能,而弃宅离去。
他究竟去向何方,是去尽绵薄之力赈灾,还是想办法永远离开江左界,欧阳若愚不得而知,那一刻也无心观知。
只是目及一位隐士都有忧国忧民之心,欧阳若愚不禁心如刀割。
就在庙堂之上的欧阳靖,乃是他同母异父的兄弟,不思造福百姓便罢了,竟还想方设法地迫害他,不许他接济百姓!
思及此,欧阳若愚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人到伤心之处,难免落泪,那时的欧阳若愚心中绝望,泪从眼角滑落。
他在府宅里走了一圈,发现这庄主只留下了四坛自家酿的酒在一家偏房里。为了解渴,欧阳若愚开了酒坛子,大口喝起来。
他喝得急促而酣畅,也不顾这酒会不会有毒。
其实彼时的他万念俱灰,根本无心在意自己的性命。举杯消愁愁更愁,欧阳若愚亦是相同。
当他的意识有些模糊时,许多悲伤往事突然在他的脑海里纷至沓来。他想到了欧阳靖和国后,想到了自己的身世竟是一场笑话。
最让他心痛的,是那个在两年前弃他而去,如今已是别人之妻的女子,那是曾经说过与他天涯海角,矢志不渝的女子。
一念及此,欧阳若愚泪湿青衫,俯在满是灰尘的桌案上默默垂泪。
片刻,一阵清风将桌上的灰尘吹散,欧阳若愚抬头时,门槛处款款飘进一袭淡紫色的长裙。
尽管唐楚妍头戴纱幔,欧阳若愚还是一眼看出,那浅紫色纱幔后的面容,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容颜。
可是他不敢动弹,生怕自己的某一个动作会惊醒了这场梦。
然而他不动,门前的唐楚妍却看了他一眼后,扭头离开。因此他不得不猛然起身,跌跌撞撞地从身后抱住她。
“楚妍,哪怕是在梦中你也不肯停下来多看我一眼吗?”欧阳若愚虽然酩酊大醉,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深沉。
唐楚妍僵直了身体,语调冷冽:“男子汉大丈夫,无端在此哭泣,你不觉得丢人吗?”
欧阳若愚将她抱得更紧:“并非无端哭泣!只是情到深处,思及伤心往事,为此流泪也不行吗?何况这只是在梦中!”
傍晚的斜阳落在唐楚妍身上,在地上拖出两道重合的墨影。
唐楚妍顿住了脚步,不曾将欧阳若愚推开,也没有一个耳光将他扇醒,再告诉他这并非梦境!
她只是笔直不动地站着,问他:“你从何时开始离不开我的?”
欧阳若愚的泪水顺着唐楚妍的肩窝向下滑,他梗咽着说:“其实我早已离不开你了,只是自己后知后觉罢了!”
“楚妍,若是我早些清醒早些反省,也就不会让你受这么多委屈,不会让你觉得我心里始终有别的女子,而不把你当一回事了。”
说到这里,欧阳若愚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又要骂我们这些臭男人,失去了之后才懂得珍惜。”
“可是没办法啊,我就是这样的臭男人,楚妍,我好想看看你……”
唐楚妍轻轻松开欧阳若愚环在她腰上的手,转过身来从容地取下头上的纱幔,一张明艳的脸映在欧阳若愚模糊的泪光里。
欧阳若愚立刻擦干脸上的泪水,待视线清晰之后,缓缓伸出手掌,掌心温柔地拂过唐楚妍的脸颊。
“楚妍,果然是你。这次在梦中,你竟没有推开我转身就走!”
话落,欧阳若愚与唐楚妍面对面紧紧相拥。
耳畔传来唐楚妍低低的声音:“你时常在梦中见到我吗?”
欧阳若愚的气息洒在唐楚妍的肩窝,意乱情迷地回答:“每时每刻,日日夜夜,只要闭上眼睛,我的眼里都是你……”
于是一切如同骤然坍塌的殿宇,在那一刻面目全非,无法控制。
欧阳若愚将唐楚妍打横抱了起来,走进一间厢房里,唐楚妍平躺在榻上,尚未理清自己的思绪,欧阳若愚已经俯身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