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过林栀和亲娘的厮杀,沈韶轩心里居然略微平衡了些,他心想沈夫人再怎么冷漠,好歹也不曾拿把菜刀指过他。
思绪翻涌许久,见林栀似乎没有任何悲伤的神色,反倒是冷静得不能再冷静,沈韶轩才抓了抓脖子,凑到林栀身边。
“妖后姐姐,现在可以放了谢晚吗?”
林栀侧目斜了沈韶轩一眼,心想这个少年果然是一片痴心,一心记挂着那个小丫头,在这世界上被一个人惦念,应当是一种温馨的记忆吧。
“你不问我和我娘为什么闹僵成这样,反倒只关心谢晚?”林栀随手抓了一绺长发,食指绕着头发打圈圈,语气像是揶揄。
沈韶轩原本庆幸沈夫人没有像妖后对林栀那样大打出手,可是换个角度一想,与其十几年来像想陌生人一样度过,不如被她杀了算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是有什么矛盾吧!”沈韶轩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像霜打的茄子。
林栀微微蹙眉,颇为诧异的看他一眼:“为什么不奇怪?当娘的都要杀女儿了!”
沈韶轩微敛着眸子,叹了一口气:“要是我告诉你,我娘从来不肯主动和我说一句母子之间该说的话,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林栀愣了愣,听沈韶轩说完自己在沈家堡的境遇,略显同情的抿了抿嘴:“那你真是怪可怜的。”
沈韶轩和林栀都是在亲情中倍感彷徨的人,比起沈韶轩莫名其妙的缺失母爱,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林栀这些年来倒似乎轻松了些许。
说不出口的痛就像内伤,沈韶轩不止得了内伤,还要佯装成没有受伤的模样,的确是生活艰辛了许多。
林栀虽然有气可发,也可以借母亲的狠毒蜕变为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但她肩上的责任比起什么都不知道的沈韶轩重了不知多少。
这样比较起来,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儿去。
沈韶轩见林栀眼底荡出几分柔软,连忙趁此机会问道:“妖后姐姐,你看我都这么可怜了,是不是可以把谢晚放了?”
林栀扬起下巴挑了挑眉,这才恍然大悟带沈韶轩过来的初衷。
于是点了点头:“可是可以,不过你看我和我娘血浓于水,有朝一日还是反目成仇,你跟谢晚相识不久,你为她做的这些事值得吗?”
沈韶轩原本是想回答林栀:“那个傻子一定不会跟我反目的。”话到嘴边,却成了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值得。”
说值得的时候,他甚至没思量过是怎样的值得。
只是他记忆中的谢晚善良大方,人生十几年积攒的快乐,还不如认识她这么长时间来得多,或许因为快乐,所以值得。
“你真的这么确定?”林栀故意肃然一些,让沈韶轩明白“值得”二字可不能儿戏。
沈韶轩点头,林栀补充道:“既然你这么肯定,那就去替我办一件事情,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如果时辰到了你还没回来,谢晚就永远出不去,而你也很有可能回不来。”
沈韶轩眸光一聚,眼里顿时溢出几分严肃色彩,他并无太多迟疑,点头时颇有几分出征将军的骁勇。
脑海中同时浮现的是他最初的想法,要走一起走,天涯海角,不离不弃,矢志不渝。
林栀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语调郑重:“百里外的紫藤塔中住着千年猫妖,我要你替我拿到他的心。”
“你不必太担忧,因为你有主宰魔笔在手,不过这一次是福是祸,全看你的造化。”
辽阔天际中浮云涌动,天空一半蔚蓝一半阴沉,就是这个午后,沈韶轩第一次听见主宰魔笔这几个字。
此后,命运就像海上孤舟,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林栀送沈韶轩离开蝴蝶谷几十里,到水路时便独自回去了,只留给沈韶轩一艘船和粗略的路线。
兀自坐在船上的沈韶轩思绪万千,反复端详着手里的兰竹笔,忍不住对小兰发问:“小兰,你真的是一支魔笔吗?”
小兰久违的声音像是从九霄云外飘来,语调仍然是不疾不徐,让人觉得有几分娘娘腔:“主人,以后你自然会知道的。”
“那我现在想知道不行吗?”沈韶轩杵着下巴,颇为苦恼的皱起眉头,小兰却不再回应。
眼前碧波荡漾,沈韶轩眺望远处青山,木舟拨乱平静水面,层层涟漪下倒映着连绵高山。
沈韶轩目光飘渺,一只手如当初那般爱惜的婆娑着兰竹笔,思绪飘回蝴蝶谷,不知道谢晚在冰室里有没有被冻死。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怀揣了一份前所未有的爱恋,也意识不到前方等待他的会是人生中第一场血淋淋的杀戮。
沈韶轩怀着对自己的崇拜和鄙夷,孤独的踏遍百里长路,
他所崇拜的是他的善良热血,他从未奢望自己做什么大英雄,更想不到自己也有挺身而出的一天。
鄙夷的也是他的善良,林栀说的不错,他和谢晚相识不久,仅凭在一起的快乐感觉就对谢晚掏心掏肺,更是滋生爱意,真是没出息!
就这么纠结着,林栀描述的那个地方自阴霾之中渐渐明晰,十里开外无一株绿草,荒漠一般的土地散发热气。
唯一亮眼的,是一座七层古塔。
沈韶轩走在残阳下,夕阳的余晖在黄土上洒下深色阴影,抵达塔下时,塔里有光。
那光芒是灰色加上绿色的暗沉色调,沈韶轩脑海里有一双眼睛稍纵即逝,即便短短一个瞬间,他也认得出那是一双猫的眼睛。
千年猫妖啊!沈韶轩扫过这抹诡异色彩时,才意识到或许猫妖性情无常,而且不知是男是女。
要是猫妖得知他要拿的是猫心,一定会把他大卸八块!
正有畏惧卷上心头,身后忽然飘来一阵阴风般的声音,让沈韶轩脊背有些发凉:“小兄弟,为什么鬼鬼祟祟躲在门外啊……”
沈韶轩扭头,望见一双狭长的眼睛微微上挑,那是一双标准的丹凤眼,嘴唇也是樱桃嘴,左脸一丝碎发顺着额角垂到下巴。
那人笑得风情万种,古典美貌叫人微微震撼,只可惜他白皙的颈上多了一个喉结,在沈韶轩心中,他的美貌顷刻沦为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