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庄宛宁的问话，庄雨凝却是痴痴一笑，并不出声。
她们之间，隔得很远。
庄宛宁关上门，她站在门前，盯着自己的妹妹，仿佛戒备她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可是庄雨凝没有。
她扑上来又有什么用，和她同归于尽么？
庄雨凝凄惨地想，她或许可以那么做，但现在她也一点不想那样了。
她遥远地望着这个人，她名义上的姐姐，一直以来，她最嫉妒的那个人。庄雨凝不想答她的问题，至少是现在不想——她已经夺取了她的一切，她居然还希望她乖乖回答她？
庄雨凝不需要有人告诉她也知道，她已经完了。她输给了庄宛宁，成王败寇，而现在，输了的那个人是她。
她一直活在自己的思想里，她告诉自己：只要她赢了，她就是对的。而为了赢，她可以不惜一切。
然而现在，正正是她的对手，让她输了个一败涂地。庄雨凝只觉得窒息，她知道自己和沈姨娘不会有好下场了，在她惊吓过度，自己说出了那些真相的时候。
这让她无法反驳。
她反驳不了，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那么想的。
而她偏偏，却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怎么会输？她不可能输的！她的内心一直在尖叫，她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件事。
可是现在，她所在的地方，刚才父亲的责骂，已经将她推进了谷底。
可是庄雨凝笑了，她的笑容是那么凄然：“姐姐，你赢了，我输给了你。你是不是很开心？”
开心么？她问她。
在她想来，她应该是开心的吧？
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在她的视角看去，庄雨凝看到那个衣衫整齐，首饰妆容一丝不苟的人；那是她的姐姐，她知道这一切全是她计划的，她只是失策了一回，被她所陷害，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会相信她了。
她站在那里，那么遥远、那么高贵，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嫡出女儿，也是所有人倾慕的千金大小姐。
和她相比，庄雨凝是多么的落魄，简直低到了尘埃里去。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爬不出来了。
胜负已定，她这个胜利者来这里，只不过是为了奚落她。庄雨凝想。而她不想给她炫耀的机会，所以她不开口。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可是她看见庄宛宁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开心？”
庄雨凝一下子愣住了。她依然坐在床上，破落的床板，只铺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但很快，她不以为然：“姐姐是想骗妹妹么？”她望向她，歪了歪头，“不要狡辩了，姐姐，你赢了我，怎么可能不开心？”
在她看来，事情的确如此。
而现在，她只是来这里，在她面前扮演一个胜利者，好让她更加失落、更加难过而已！
屋中窗门全都关紧，直让人窒息。只有一盏灯，摆在许久没有擦过的脏污烛台上。烛火幽幽，一闪一闪。庄宛宁有足够的自信，知道庄雨凝现在害不了她。
她道：“我不是要赢你，我只是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来安慰她？
虽然庄雨凝看起来很可怜，可她不会那么做。
她摇摇头，她还真没想当个圣母教化人，让她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和庄雨凝对掐了那么久，要她原谅她，那未免太也可笑，但如果说心里一点感触都没有，那是骗人的。
她要知道孟氏到底怎么死，这是她缺失了的记忆，她必须要知道。
“是吗，”庄雨凝低下头，她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不是没有想过，她自己会输，但没有想到，会输得这么惨烈。刚才一轮搜身，她身上已经什么都没有，几乎可说是手无搏鸡之力。她别开视线，不想看着这个女人，“那又如何？”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笑出了声。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沈姨娘也不会再回来了，她的父亲注定不可能垂青于她，这一切全因为她的一个失误！如果不是那样，她怎么可能输成这样，一败涂地？
庄雨凝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女人总能占据上风，为什么她总有办法成为局里赢的那一个？庄雨凝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只是想让这个女人吃亏，哪怕一回，哪怕一回也好！
庄雨凝双眼被泪水朦胧，有水一滴滴落在了她的衣襟上，她抬起头来，脸上泪痕纵横交错，娇气秀美的五官这时候即使是哭，却也哭得梨花带雨。
她盯着庄宛宁，在一片泪水里，那个人的形象早已模糊不清了，可庄雨凝依然本能的知道，站在那里的人，就是她。
是啊，她没必要在乎她，也没必要告诉她！——为什么她想知道什么就一定能知道？为什么她就必须要告诉她？
庄雨凝不知道，她也不会说！
她大声道：“庄宛宁，你出去！”她喊得声嘶力竭，仿佛耗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你不要留在这里！”
就像是顺着这句话，她从床上起身，然后抽下了自己头上的发簪，向她扑过来。
庄宛宁睁大眼睛，可就在庄雨凝扑过来的一刻，她立刻将她手上的发簪，按在了墙上。庄雨凝万般挣扎，却挣扎不来。庄宛宁力气比她大，所以她注定什么都做不了了。
“你这个……疯子！”庄宛宁忍不住骂道，都到这种地步了，她居然还不会节制一点？
她真的疯了！
她们离得太近，庄雨凝百般挣扎无用，听见庄宛宁这么骂道，她反而嘻嘻地笑着：“我疯了么？疯的是你们！”
在她看来，的确如此。疯子不以为自己疯，这实际上才是最正常的。
庄宛宁沉声道：“不管你疯不疯，你不都已经输了？”然后，她用那张嚣张的表情，笑给她看：“你既然都已经输了，你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而听到这么一句话，庄雨凝才终于冷静了下去。她瞪大了眼睛，盯着某一个点，她灰白的一侧眼球，这时候看起来是如此灰暗。
她输了——这种情绪，从未如此明显的，向她迎面扑来。如果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从前过的生活，到底有多么幸福。
直到现在，她终于难过地，闭了一下双眼。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