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长老震惊地看着叶紫，手里的酒洒出一半却浑然不知。
他们都以为叶紫什么都不在乎，他们以为叶紫强大到隐忍了所有的情绪，他们以为叶紫会做出格的。
现在才知道那些想法有多可笑，叶紫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了。
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又怎会有再多的想法！
“叶紫，你……”五长老动了动嘴，却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叶紫摇了摇头，猛灌一口酒：“五长老您什么都别说了，所有灵女都活不长，我更是会倾尽自己的灵力，让卜族更好，但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我想怎么做。”
“这您就别管了，也别跟他们说，我活着的时候一直在为别人，等我死了，我希望能自由。”
五长老眼中有泪，哽咽地拍着叶紫的肩膀：“是我们的错……我们一直不懂你……”
叶紫从小就和大部分卜族人不一样，她从小就喜欢外面的世界。
就是她口中说的，自由。
这一样卜族几乎都不再想要的东西，叶紫却一直挂在嘴边。
“放心，今天的话五长老不说！”
叶紫眼眶红了红：“谢谢五长老。”
叶紫回到房中，满身酒气，却没有醉意。
她眨着那双通红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醉酒的人总是很容易出现幻觉。
她也不例外。
叶紫想象中的季竹，就在自己身边，会说好听的话，会抱着她睡觉，会给她穿衣服……
她伸出双臂向前抱着：“季竹，抱我！”
没有人，只有无尽的空气。
她缓缓闭眼，眼泪断了线般的落下，她却固执的不肯睁眼，只是重复着：“季竹，你抱我一下。”
“抱我一下，我快活不下去了。”
她一天里有大半的时间，都想死。
她是真的怕，怕季竹真的走远了，怕到时候在奈何桥都无法见上一面。
她更怕，季竹是不是魂飞魄散。
那她就更要去陪季竹了。
很早之前她一直觉得，没有谁会因为谁的死，而活不下去。
人都是独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太阳照常升起，心脏照常跳动。
但在季竹死后，她才更深刻的意识到。
失去了季竹，她能活着，但生不如死，远不如直接死了来的轻松。
活着的，才是最痛苦的。
叶紫呜咽地转身，紧紧抱着季竹盖过的棉被，整个人缩成一团：“季竹，你抱我一下行不行……”
两人连最后的告别都没有，一人心知肚明地离开，一人心知肚明看着他走。
早前云瑟就和她说过，季竹不结契会死，会消失，希望她能认真考虑一下。
可她还能怎么考虑？
她也想季竹好好活着，她是最想季竹能安然无事的！
可她能怎么办……
所以真的，季竹怎么会遇到她，她简直就是他的灾星！
叶紫紧紧抱着棉被，眼泪浸湿一片。
一年后。
“老族长，我们卜族必须要有灵女来维持了！不能再拖了。”三长老说道。
大长老也是一脸急色：“让叶紫来吧，不用多想了。”
“就……叶紫吧！”五长老眉头紧皱。
只有四长老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看向老族长：“族长，您之前说过，最适合做灵女的人已经不是叶紫了，那就说明我们有两个选择，另一个人是谁？”
老族长眉眼深沉：“叶紫，你进来吧。”
几位长老惊愕地看着门口的叶紫，她居然在门口！
“叶紫你刚才也听到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你可以选择当灵女或者不当，我知道你之前不想做灵女，但是无法卸下肩上的重担，现在你可以选择了。”
叶紫忽的一笑，这一年来她几乎没有笑过。
“叶紫，不管你想怎么选，奶奶都听你的，这一次全部都由你。”
叶紫笑的不能自制，眼眶却越来越湿，视线模糊不清，然后她猛地吐出口血，急火攻心。
她撑墙站着，身子不停地摇晃。
“叶紫！你没事吧！”
“先坐下！别着急！”
叶紫挥开面前的手，痛不欲生：“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老族长立刻退开半步：“好，不动你，我们不动你！”
叶紫觉得老天和她开了一个大玩笑。
因为她必须要做灵女，所以她无法抛弃卜族的一切，她还害死了季竹！
季竹为此而死。
现在居然说，她可以不做灵女？
老天这个玩笑，有些太大了！
季竹季竹季竹……她现在后悔到恨不得直接杀了自己！
“叶紫！”老族长一声惊呼，叶紫直直倒在地上。
自此一病，叶紫便再也好不起来，看了许多医师都说她的身体无碍，可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身体越来越虚弱。
有时候叶紫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每每想到这里，她都会开心一些。
一个人活着，一个人不想活着……
门外有清冷怡人的女声响起。
“松松，你切不可捣乱，叶紫姑娘病了。”只是一个声音，就让人听了觉得心情舒畅。
叶紫微微抬眼，看着进来一女子，仙气缭绕，笑容和煦：“我是于芷，是卜族的灵女。”
于芷的灵力很强，早在之前云瑟和墨绯就说过，这人的灵力甚至惊动过苏钰，而卜族显示的人，正是于芷。
现在西灵国和平，怨念消失，于家一支独大，已是西灵国的王。
而于芷做灵女这件事，于家是很支持的，能到卜族，接受天神的旨意，这是占卜一族的人最仰望的事。
叶紫咳了几声，看着于芷，她怀中还抱着一只小灵物，模样甚是可爱。
“于芷姑娘确实灵力纯粹。”
于芷笑了下：“我算过了，叶紫姑娘姻缘未断，有缘人，还在。”
有缘人，还在。
叶紫眸中的泪直直落下：“你说……还在？”
“等你养好身体，可以去找阿瑟问问清楚。”于芷笑道。
叶紫心跳加速，苍白的脸色皆是震惊的表情，云瑟已经一年多没来了……
“于芷，多谢！”
于芷摇了摇头：“人各有命，我喜欢占卜，喜欢为众生挥洒灵力，喜欢帮忙别人，又天生感情淡薄。”
“叶紫姑娘却不同，叶紫姑娘天生向往自由，不喜束缚，所以我们只是互补，你不需言谢。”
半月后，于芷继承了圣灵卜，成为灵女，卜族转瞬间灵力充盈，于芷更是仙气飘飘，独特的气质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她和叶紫相视一笑，微微点头。
于芷看着叶紫离开，然后靠在松之背上：“松松，我有点累了。”
化为人形的松之抱起于芷：“这就是你想做的灵女。”
“嗯，我很喜欢。”
于芷有松之，但她的灵力却依旧纯粹，更无比强大。
在之后的日子里，卜族的人总能看到于芷抱着松松，一脸恬静地享受阳关，安静美好的如同一幅画。
也能看到松之抱着于芷，那场景更加出尘绝艳，世间难寻。
……
云瑟看着推门而入的叶紫：“干什么，有没有礼数了，酒都不带，你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
“云瑟！”叶紫哽咽地喊道，那架势要拆房子了！
云瑟扫了她一眼：“不做灵女了？”
“不做了！”
“如果卜族又召你回去？”
“老子不回！老子只要守着季竹！什么都不要了！”
云瑟满意一笑：“早有这样的觉悟，人生在世，你要为自己多活一点。”
季竹被封在冰棺材里，他躺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表情淡然。
叶紫心口一阵剧痛，趴在棺材上眼泪接连落下：“季竹……季竹……”
“在他消失之前，墨绯察觉到了，就把他带来这里，这口棺材是千年寒冰，墨绯已经用灵力滋养过三年，就是怕季竹有这一天。”云瑟缓缓开口。
“不过起到关键作用的是凌时清。”
叶紫泪眼模糊地转头：“凌时清？”
云瑟点头，擦掉她的眼泪：“凌时清为了感谢你，当初你占卜出归归没事，他才能和归归继续走下去，不然他可能会死在归归之前。”
“所以他在季竹死前，续了一尾的命。”云瑟笑着说道。
叶紫一脸震惊：“他断了一尾？！”
“对，他说自己已经不再争权夺利，尾巴对他而言，多一条少一条都没关系。”
叶紫五官紧皱：“谢谢！谢谢你们！”
“傻子，说什么谢。”云瑟摸着她的头，“想让季竹醒过来，那就结契吧，季竹已经等你很久了。”
云瑟感叹，真的很久了，季竹已经等了她五世。
“娘亲亲亲！”墨难寻跟着墨绯走来，“娘亲亲亲，叶紫干娘怎么哭了？”
云瑟抱起他，朝身边的墨绯笑了下：“因为你干爹要醒了。”
“干爹要醒了？干爹太懒了，居然睡了这么久，难寻要打干爹的小屁墩！”
叶紫一边流泪一边笑，她催动阵法，握住季竹冰凉的手：“季竹，我们结契了。”
强大的灵力从两人掌心发出，照亮了整个山洞。
叶紫俯身吻上季竹的唇，深深的吻着，唇齿纠缠，这一年来她想过他无数次，终于终于能在一起了。
季竹缓缓睁眼，看着叶紫通红的眼眶，被她吻的有些疼。
“季竹，抱我一下……”叶紫哭着说道。
季竹依言抱着她，深深涌入怀中，哪舍得在放手。
这一年多的时间，不是只有叶紫一人痛苦，也不是只有叶紫一人想念。
……
卜族。
“喂！不要把酒都喝光了啊，你们这些酒鬼！”叶紫咆哮着。
云瑟不为所动，致力于喝酒，绝不省着留着！
“是好喝哎。”于芷满脸通红，“咦？阿瑟你怎么有两个？”
于芷说着猛然一抱，下一秒却扑到松之怀中，松之将她抱起：“干嘛要和这些酒鬼混在一起，你酒量又不好。”
“松松——”于芷笑着喊道。
另一边季竹在跟凌时清喝酒：“这次真的多谢了，时清。”
“不要这么客气。”凌时清和他喝酒，一旁的铃铛却闹个不停。
“不许喝了！我都喝不到！臭狐狸你也不能喝了！”
凌时清十分听话：“好，归归说不喝就不喝。”
凌时清起身：“我们先去休息了。”
墨绯转头看着云瑟：“喝够了没有？少喝点，回去难寻又闻到酒味了。”
“我儿子怎么长了个狗鼻子，还不喜欢喝酒。”说道这云瑟就无奈，然后挑眉看着墨绯，“不如去泡个温泉，去去酒味？”
“甚好。”墨绯抱她离开，泡温泉是真，去酒味就不知是真是假了。
转眼间，这里只剩下季竹和叶紫。
季竹抱住叶紫：“真好。”
叶紫点头：“是啊，真好。”
真好，时光里有你有我。
真好，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