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住进了华美的宫殿,要不是突然多了十几个侍女,要不是每天都被奇珍异宝包围,要不是修罗和怨灵一样每天都怒视她……九漓几乎觉得那天曜华的求婚只是一场梦。每当她回忆的时候,都恨不得穿越回去,掐死当初那个淡定说“好”的自己。
好……
好你个头!有这样和天君说话吗?为什么不骄傲矜持一下……不,就算不能骄傲矜持,至少要抓紧时间问清楚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啊!
他是真的喜欢她,还是不想让她死?可是,她只是一只失去了族人的狐狸罢了,他为了她需要牺牲成这样吗?那么英俊,那么高贵的男人,为什么会喜欢上她这样的女人……
九漓越想越不安,是那么想亲口问曜华他迎娶她的真正原因——她至今都无法相信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居然会“喜欢”她。她用手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发呆,叫流苏的侍女微笑着,第一千次提醒她:“九漓小姐,请您注意坐姿。腰要直,体态要婀娜大方,万万不能做出拿手撑着头这样无礼的举动来。请您看流苏演示。”
流苏说着,端庄大方地坐在椅子上,面对着前方微笑,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让人感觉如沐春风。她对九漓殷切地笑着,九漓只好起身,重新坐下,目视前方,脸上保持着微笑。见状,流苏满意了:“九漓仙子学得真快。照您的速度,一个月内肯定能把规矩都学好,定能得到天帝的喜欢。”
“呵呵……我已经学了坐姿、站姿、走路姿势、说话技巧,还有多少要学的?”
“还要学起琴棋书画、对众位仙家的不同礼节,要学的还多着呢。”
“还有那么多啊!”九漓苦着脸说。
“您是未来的天妃,也是未来的天后娘娘,是天界的表率,当然要举止适宜了,这样才有资格站在天君的身边啊。”
“呵呵。”
九漓干笑一声,小口喝了一口茶水,觉得脑袋就要被珠钗压塌了。她不管修罗看她的眼神淬满了毒汁,冲修罗招手,端庄地笑:“修罗,过来,陪我说说话。”
“等你死了变成了鬼我再陪你。”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啊!几天不打你你皮痒是不是!过来!”
九漓不再伪装自己,猛地一拍桌子,修罗浑身一哆嗦,居然下意识地走了过来,而侍女们看九漓的眼神真是恨铁不成钢。九漓找借口遣走了侍女,把头上的首饰悉数摘下,只留了两根红宝石的簪子固定头发。她晃晃僵硬的脖子,说:“真是累死了……你家天君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什么啊!”
“也是这样学规矩的吗?”
“规矩当然要学了,不然天君怎么会那样温文有礼,万众爱戴。死狐狸我不管你是怎么勾引了我家天君的,但你既然要成为天妃了就得懂规矩,不能丢天君的脸,知道不知道!”
“修罗,你说天君为什么突然说要娶我?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那你不嫁给天君的话想被天帝处死吗?”修罗白了她一眼。
“我当然不想死,可这样天君的牺牲也太大了吧……”
“你知道就好!你知道天君受了多少伤才镇压住赤炎的吗!那么大的战功他不用来做别的,就向天帝求娶你!你这死狐狸哪里配得上天君,你还不好好学规矩,把自己收拾地漂漂亮亮的我可饶不了你!”
“可是……”
“哪来的那么多‘可是’?难道你不想嫁给天君不成?”
“当然不会!”九漓急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好突然,觉得做梦一样。你说,天君真的喜欢我吗?如果为了救我毁了他的幸福,我多良心不安啊!”
“哼,想不到你倒还挺心善。我想天君是喜欢你的吧。”
“啊?”
“天君看起来冷冰冰的,其实他很善良,很单纯,也不会表达自己。如果他不是喜欢你,为什么会为了你去诛杀妖族,为什么为了你下界救人,为了你拒绝凤凰一族的公主,执意娶你为妃,还和天帝闹僵?天帝那次可真是大发雷霆,下令要杀天君,要不是天君深得民心的话……唉,真不知道天帝怎么会那么大的脾气,他的脾气最近真是越来越坏了。难道是更年期?”
修罗讲话一向是毫无条理,乱七八糟,而九漓从他的话里得到了好多有用信息。她知道了天君也许可能或许大概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她,还知道天君为了她和天帝翻脸,天帝险些治罪他唯一的亲生儿子……
有没有搞错!就算是对她不满意也没必要把怒火发泄到曜华身上吧!难道他有了私生子,想借机夺了曜华的太子之位?不可能啊,天帝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还有那能力吗?
九漓脑中胡思乱想着,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然后被修罗重重打了一下头。九漓知道自己方才又“不得体”了,忙收敛了笑容,说:“唉,这天庭规矩真大,我终于懂了为什么每年都有仙女要思凡。”
“呸,不要胡说!被人听到了你不知道会怎么死的!”
“知道了!你又不会告状,我怕什么嘛。修罗,还是你对我好。”
九漓说着,一把抓住了修罗的手,眨巴眨巴大眼睛,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修罗只觉得浑身一颤,忍不住问:“你你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可就要是天君的人了,你别连累我啊!”
“你说天帝非要杀我,是天君极力保全我才活了下来……那你可知道七夜的下落?”
九漓松手,一边对着镜子插上曜华送给她的发簪一边问,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曜华送了她不少珠宝,今天送来的是玉兰花形状的白色发簪,雕工精美、活灵活现。这白玉制成的玉兰花白天是闭合的,到了晚上会慢慢绽放,非常有趣,让不爱白色的她都爱不释手。她对着镜子看着修罗,只听修罗说:“你问那个混蛋做什么?”
“当然是想看到他得到了应得的报应,现在有多凄惨。”九漓说。
“他啊,在天牢,任何人都不能去看望……喂,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帮你的,绝对不会!”
“我有增高秘诀哦~”
“呸,谁要那鬼东西……喂,真的有秘诀吗?不许笑!”
在修罗的帮助下,九漓如愿潜进了天牢。
黑色的斗篷遮住了华美的衣衫,遮住了如玉的小脸,九漓和修罗一起朝着天牢的最深处走着。虽然修罗把天牢形容地可怕至极,可从他掏出令牌大声威胁的样子来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狐假虎威”这种事情了,那叫一个轻车熟路。他们慢慢走着,九漓都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修罗轻声说:“就是前面了。”
“我好像听到了水声。”九漓说。
“嗯,他在水牢。你……你自己进去,可别太靠近,不然他发起狂来我们可制不住。”
“知道了。”
“我帮你放风,你早点出来。”
“嗯,谢谢。”
九漓轻声道谢,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她轻轻推开门,闪身走了进去,然后见到了水牢中央的七夜。
要不是和他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要不是对他太过熟悉,九漓几乎认不出他来。
她简直无法相信那个男子是七夜。
他的手、脚都被粗大的铁链绑着,半截身体浸泡在暗红色的液体中,已经衣衫褴褛,简直没有一处是好的皮肤。他的身上满是伤痕,有新鲜的也有老旧的,而最触目惊心的就是他腰部那个屈辱的马状烙印了——那是天庭给天马做的记号。他的琵琶骨被穿刺,一个巨大的冰锁挂在他的胸前,吸收着他的热量,而源源不绝的暗红色液体从顶端的龙口中流下,不住浇在他的身上,把他的头发都染红了。九漓只觉得这红水又腥气又怪异,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她呆站了很久,还是忍不住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七夜。”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但七夜听到了。他轻轻抬起头,睁开了眼睛。他黑色的眼眸比夜晚还要黑,眼睛低敛着,唇角浮起的居然是一丝笑意。他说:“你来了。”
他的声音是那样平静。他好像很确定她会来一样。
“你,你知道我会来?”
“不,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来——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你……谁把你弄成这样?”
九漓原想好好嘲弄七夜一番,痛斥他对她做的事情,她自己都没想到她问出口的居然是这样的话。七夜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自然是尊贵无比的天帝亲自下令,不然有谁敢如此?”
“你为什么不反抗?你的法力真的被封住了吗?”
“嗯。”
“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弱!”
“你可知道我身下的是什么血?”七夜问。
“是什么?”
“玄武之血。”
“玄武?”九漓想起了在镜城发生的事情,生生打了个寒颤。
“玄武之血是天底下至寒之物,虽然我能抵抗住血液,但琵琶骨被锁加上玄武之血的浸泡,所有法力都被封印。”
虽然七夜话语平静,但是看着七夜的样子,九漓能想象地出他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可是,为什么到了今天他还能那么平静,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他不顾别人的死活,连自己死活都不顾吗!
九漓只觉得怒火逐渐涌起,走到七夜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七夜,你不恨吗?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个境地你还笑得出来!我,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手里有那么多条人命,这是报应!”
“报应啊……确实如此。”
七夜点头表示赞同九漓的话,九漓满腔怒火就这样生生噎住了,找不到发泄的借口,只好自己和自己生闷气。空旷的水牢里,“滴答”声是那样刺耳,九漓沉默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就到了今天这样的田地?就算他们人多势众,你要逃跑的话总是有机会的吧。你不会傻到和他们硬拼吧?”
“因为玄武血。”七夜疲惫地说。
“玄武是你的克星?”九漓惊诧地问。
“嗯。”七夜轻轻点头。
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即使是强大的神灵都有克制之物,更别说是芸芸众生。就拿火系法术来说,与之相辅相成的是木系与土系,相克的是水系,一般火系法术的使用者遇到了擅长用水的都容易被克制住。当然,世间万物变化多端,并不是所有火系法术遇到水系都会落下风。高明的施术者能扭转天生的弱势,甚至能转劣势为优势,这也是“天意难测”的玄妙之处。
九漓所使的是火系法术,与水系相克,而她却从始至终都不知道七夜的法术到底是五行之中的哪一种——他好像什么法术都会。对于自己的软肋,大家都是讳莫如深的,九漓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克星是鸟类,却也万万没想到七夜居然会告诉她自己的克星是什么这样重要的事情。
她虽聪慧,知道玄武对七夜有着不同的意义,却没想到玄武血居然有着这样的奇效。玄武血是极寒之物,与之对应的必定是极阳之物。世上最阳的是凤凰、龙族,难道七夜是其中之一?不,龙族是历代的天帝,凤凰一族是历代的天后,每位子嗣都受到严密保护,万万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不,师父说过这世间还有一个种族是极阳的,克星是玄武血,那是……不会吧。还有,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多的玄武血?
九漓看着七夜左臂上的黑色纹身,只觉得口干舌燥,心也猛烈跳动起来。她呆呆看着他,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你……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你就不怕我出卖你吗?”
“无妨。”
七夜对九漓微微一笑。
就算是被克制住,就算是身处那么狼狈的境地,就算是虚弱地说话的声音都听不清,但这一切都无损七夜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屑与骄傲。为什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还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他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还有,那么重要的信息就这样告诉她了吗?到底是不在乎,还是因为……他真的信任她?
他凭什么信任她!他们是仇人,从始至终的仇人!
就算是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他们还都只是仇人罢了。
“九漓,过来。”七夜轻轻笑着。
“干嘛?”九漓站着不动。
“过来。”
七夜的笑容是那样清澈。
暗红色的血液,四周的腥味好像在瞬间都模糊了,九漓眼中只有七夜的笑容。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走到了七夜身边。她看着七夜身上的伤疤,低垂着头,心里好像被尖锐的刀子刮过,生疼生疼的。七夜伸出手,冰冷的手轻轻触碰到了她的脸颊,然后摘去了她的玉簪。乌黑的长发一下子披散开来,九漓诧异地看着七夜,而七夜说:“怎么会戴这个?我记得你不喜欢白色,这个也不适合你。这可是曜华送你的?”
“是啊,你怎么知道?是因为天君喜欢白色的缘故吗?”九漓抢回发簪,重新戴在头上说。
“还真是这样……”
七夜眼眸一闪,突然笑了起来。与方才清澈干净的笑容不同,此时的他充满了危险的气息,也让九漓下意识退了一步。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修罗的声音突然传来。
“死狐狸,快出来,有人来了!”
“知道了!”
修罗突然喊九漓出来。九漓心中一惊,看了七夜一眼,犹豫了一下,然后朝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七夜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轻到她几乎以为这是错觉。
“九漓,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什么?”九漓愕然回头。
“走了,有人来了!”
九漓最后看了七夜一眼,急忙戴上斗篷,和修罗一起出去。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觉得一道劲风袭来,九漓急忙侧过身,遮住颜面的斗篷也掉落在地。她惊愕地看着自己面前那个娇俏明媚的黄衣少女,然后目光被那个少女背后的女子所吸引。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子。
肤白如雪,眼眸如星,唇若红樱,再加上一股说不出的清高、贵气,这个女子让九漓眼前一亮。她的打扮很简单,只是戴着三根玉簪,但簪子上镶嵌的东珠足足有龙眼那么大,淡淡的荧光映衬得她越发美丽非凡。九漓注意到她洁白如雪的衣服上绣着金色的、展翅欲飞的凤凰,顿时猜到了她的身份。她看着修罗,而修罗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臭鸟你又偷袭我!今天不把你打哭我跟你姓!”
“死矮子你还敢说我!见到我家公主你还不行礼?”
“切,是你家公主又不是我家的。九漓,走了。”
修罗皱着眉转过身,然后叫九漓一起走,九漓急忙跟上。那黄衣丫头站在了他们面前,手叉腰,说:“谁许你们走了?我问你,你们为什么前往天牢?你们可是要去做什么?”
“这是天界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
“我家公主可是……”
“莺儿,住口。”
白衣女子终于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莺儿也只要闭嘴。白衣女子看着九漓,目光如冰,让九漓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宛若碎玉:“你就是九漓?”
“是。”九漓说。
“你是什么出身?”她突然问。
“什、什么?”
“据说你是狐族?”
“是啊。”
“狐族果然善媚。”她冷笑着说。
这话一说,别说是九漓,就连修罗都面露不愉。九漓强忍住愤怒,没有理会那女子,转身就走。她气呼呼地回宫,然后问修罗:“那人是谁?”
“你说哪个?哦,那是凤凰一族的公主凰羽。”
“凤凰一族的啊……”
九漓想着凰羽那居高临下的样子,心里很不舒服。修罗也挺不高兴的,愤愤地说:“不就是凤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又不是羽族,哪里就要听她的话,受她的气了?哼,就算是历代天帝都是娶凤凰又是如何,这只是天帝喜欢凤凰貌美又血统纯正罢了,这又不是天规,天君才不会娶她这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死鸟呢。”
“修罗,你怎么那么激动?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你别看她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其实比谁都要狠。上次天帝寿辰,她来天庭,我亲眼看到她因为裙子被弄脏了而生生把一只小百灵打断了一条腿。如果这样狠毒的女子都是未来的天后娘娘的话,我……”
“你怎么样?”九漓故意问:“难道你就离开天庭不成?”
“当然会!你看不起我吗?”修罗气鼓鼓地说。
“当然没看不起你,谁敢看不起我们又正义又聪慧的修罗大人啊。对了,那个凰羽的事情你再说说嘛,我很好奇。”
“干嘛啊?”
“你就说嘛,好修罗,好修罗!”
“你真是八卦。”
修罗白了九漓一眼,但是架不住九漓的撒娇,把凰羽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个遍。
原来,每一届的天帝都会迎娶凤凰一族的公主为后,这一届的天帝白帝也是如此。纯种血族繁衍能力一般都极弱,数万年只能诞下几个继承者,这凰羽公主是以女为尊的凤凰一族首领凰王唯一的女儿,生得又美,自然是受到了万千宠爱,也被大家认定是天妃的不二人选。
可是,她虽然貌美,但性子极为骄傲,除了天帝、天君外,谁都看不起。天帝一直召唤她上天庭,希望她与耀华日久生情,但曜华对她一直不喜,能避就避,而她每次回到青桐山都会大发雷霆。
当她知道曜华执意要迎娶九漓,天帝也同意这桩婚事的时候,一把火险些把凤凰宫都烧了,也让凰王头痛不已。她曾经数次求见曜华,而曜华一直没有理会,今天是她第三十次来天庭求见了。
了解这些内幕后,九漓很理解她的骄傲,也理解她对她的敌意。可她哪有勾引曜华,曜华又岂是容易被勾引的?
这女人的妒忌心啊……
九漓想着,轻轻摇头,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了一丝骄傲与窃喜。修罗见她一点都不介意,很是奇怪:“喂,你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那我该是什么表情?”
“你怎么不吃醋?”修罗问。
是啊,为什么不吃醋?九漓也问自己。
总觉得……好像是和自己没关系的事情罢了。
“因为我相信天君的眼光啊。 天君才不会喜欢那样的花瓶,他喜欢的肯定是像我这样集美貌与智慧为一身的美女。”
“说得好。”
身后突然传来击掌声,九漓急忙回头,只见锦弦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的身后。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尴尬地转身就走,锦弦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笑嘻嘻地说:“集美貌与智慧为一身的美女,不知能否赏脸共饮一杯?”
“不。”
“还没嫁人就这样三从四德,真是令人感触。”锦弦点头。
“你别胡说啊你!我和天君什么事情都没有!”
“我有说谁吗?”锦弦坏笑。
“你……”
“走了,去喝酒吧。”
锦弦说着,拉着九漓就走,修罗朝他们翻了个白眼,不闻不问。
九漓被锦弦拉到了天庭的竹林中。看着满眼的碧色,闻着空气中的清淡幽香,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锦弦地给她一杯碧绿色的酒,说:“这酒是我从人间带来的,叫竹叶青,不比琼浆难喝。”
“我尝尝。”
虽说不喜欢喝酒,但九漓觉得这酒颜色碧绿可人,一下子喝了一大口,然后被辣得说不出话来。锦弦笑了起来,轻轻点点她赤红的面颊,说:“想不到你真的喝了。你就不怕这酒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吗?”
“你会害我吗?”九漓反问。
“那可不一定。我心爱的男子向你求婚,你说我是不是要因爱深恨?”
“咳咳!”
九漓被“亲爱的男子”雷到了,酒一下子就喷了出来,弄脏了锦弦的衣衫。锦弦身上是好闻的酒香,他闻闻袖子,说:“这下好了,不用香薰已经酒香醉人。”
“呵呵……”
“你是怎么勾引到曜华的?说来我听听。”锦弦对她挑眉。
九漓的心一凉。
因为锦弦的性子和师父有几分相像,她对锦弦一直很有好感,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找我到底想说什么?”九漓站起身:“没事的话我要回去了。”
“别走啊,还真着急了吗,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九漓,曜华看起来有些冷漠,但他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认准什么就绝对不会放弃。若你不是认真的,你别伤害他。”
“锦弦上仙真是爱说笑。你们是高贵的上仙,我只是一只没有族人的狐狸,你觉得我能伤害地了谁?上仙,我祝福你永远不会遇到令你认真的人。”
“令我认真的人?”
锦弦脸上惯有的轻浮神色逐渐消散,好像在认真思考什么,而九漓对锦弦冷冷一笑,然后拂袖离开。她觉得自己离开的背影帅气无比。
虽说面对锦弦时嘴硬无比,但当夜幕降临,万物寂寥之时,九漓呆坐在梳妆台前,只觉得心里惴惴不安。她知道自己还算漂亮,但曜华并不是看重色相之人,他为什么会娶她为妻?是同情,还是对她……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可是她一点都没有察觉啊。
他救她是好心,可他们真的成婚后他又找到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子那该怎么办?这样她不就是罪人,反而辜负了他的好意了吗?这可如何是好?
九漓脑中一片混乱。
“艾草,你在吗?”九漓唤艾草。
“在,有什么事吗?”
“请帮我约天君……在银河那见面。”
“好。”
艾草笑得暧昧,而九漓的心却沉甸甸的。她没有心情打扮,胡乱挽了个发髻就出了门,站在璀璨的银河边,等着曜华的到来。她看着清澈见底、潺潺流动的河水,呼吸着最清新的风,想着曜华的容颜,心中不知道是喜还是悲。她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有多么不合时宜,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九漓。”
等了许久,曜华终于来了,九漓站在河边,已经快被吹成了冰棍子。她忍住寒意,对曜华勉强一笑,说:“天君,好久不见了。”
“最近忙着研究征讨南岛的战术。”曜华认真解释。
“南岛?那里的妖魔很多,天君又要去那里征战吗?”
“是。”
“刚镇压了赤炎又要去南岛,天君真是辛苦了。”九漓感慨地说。她脑中灵光一闪,问:“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叛乱?就好像有人组织一样。”
“不错,赤炎的首领与玄武族长的情况一样,都是被人控制了。天庭也有这样的人。”
“你是说慕白?”九漓一颤。
曜华点头:“虽然这件事被压下去了,但天庭危机四伏。我们根本不知道哪些人还是原来的那个,哪些人已经被控制。能把手伸到天庭,那人真是不简单。”
“那个什么临渊?”
“不错。”
“他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他们又为什么要听他的话?”
“因为力量。临渊能给他们他们所要的力量。当然,这力量的来源是天地间的怨气。杀戮越多,怨气越大,他们就会越强,所以他们也会热衷于杀戮。”
“这,这真是……天君,那你什么时候出征?”
“大婚之后。”
“大、大婚……”
九漓没想到曜华居然会那么自然地提及“大婚”一事,舌头都打了结,心也跳个不停。早就打好的腹稿突然就忘了一干二净,九漓尴尬地望着银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曜华看着她的手腕,突然问:“怎么不戴我给你的那些首饰?”
“出来的急……天君还懂女孩子家的饰品?”九漓脸一红。
“我自然不懂,只是在库房觉得那些簪子……也许很衬你。”
“天君说的是那根玉兰花的簪子吗?真的很漂亮,以后……我会经常戴着的。”
“你很喜欢这手环?”
曜华说着,看着九漓的琉璃手环。九漓浑身一颤,当然不敢告诉曜华这手环是七夜强迫她戴上的,忙摆手说:“也不是啦,只是戴习惯罢了。”
“可要我帮你取下?”
九漓一怔。她尝试过无数次都不能取下它,却是不知道这手环还能取下的。她先是狂喜,然后觉得这手环其实也挺好看的,说:“不用了,我也习惯了。”
“好。”
曜华说着,也不看九漓,和九漓方才一样盯着河水看。九漓失神地看着曜华俊美的容颜,终于开口:“天君……你娶我不会后悔吗?”
“为何后悔?”
“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你只是为了救我罢了。如果我们成婚后你遇到了真正心仪的女子那可怎么办才好?那个凰羽好像也很喜欢你……”
“绝不悔。”
曜华轻轻说着,突然一把抓住了九漓的手。好像一股电流瞬间通过身体,九漓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看着曜华,轻声问:“那天君之前说的喜欢我的话并不是为了宽慰我?”
“并不是。”
“那你……”
“我确实喜欢你。”曜华说。
心头,好像被最轻柔的羽毛划过,就算是在风里也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九漓看着曜华,期期艾艾:“可,可这是为什么啊!我只是一只八尾狐狸,没有凤凰高贵,也没有倾国之貌,法力更是低微,我怎么配得上天君……”
“我认为你是最好的女子。”
在青丘的时候,九漓曾听男女狐狸讲过千千万万的情话。这些情话不外乎“你真美”,“我爱你”,但没有哪一句及得上曜华这句。九漓眼睛一酸,呆呆看着曜华,曜华问:“你……可是不满意这婚事?”
“没有没有!我只是怕你不满意……”
“我并没有不满,却担心你不满。”
“我没有。”九漓忙说。
她没想到曜华也会担心她是不是对婚事不满,只觉得和曜华的距离一下子近了,心中洋溢的是满满的幸福。她对曜华微微一笑,二人了解了对方的心意,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曜华说:“近来要忙南岛之事与大婚的事情,但我会每天抽时间来见你。”
“多谢天君了。”九漓红着脸说。
“可否不唤我‘天君’?”
“那叫什么?”
“曜华。”曜华轻声说。
“曜、曜华。”
九漓鼓足勇气,艰难地直呼曜华的大名,只觉得口齿留香,甜蜜无比。曜华的地位是如此尊贵,除了天帝,早逝的天后外,只有她能这样喊他,连那个凰羽公主都是万万不能的。九漓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能直呼天君的名字,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只觉得一切恍若隔世。银河边风大,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曜华脱下外袍,罩在了九漓身上。他问:“阿九,可冷?”
“不冷。”九漓说。她的心猛地一颤。
“你的体温极低。”
“真的不冷。”九漓微笑着说。
有你的衣服在身,有你在身边,就不冷。
终于知晓曜华心意的九漓觉得自己快乐地就要飞起来了。
她抱着曜华的衣服,甜蜜入睡,而此后的几天,曜华果然天天来看她。他们有时候一起用餐,有时候在天庭漫步,更多时候九漓在看书,而曜华在抚琴。他们之间虽然很少说话,却是心意相通,彼此都觉得相处得舒心无比。
通过近距离的接触,九漓发现曜华实在是一个善良又会害羞的可爱男人。有时候,他们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一起,九漓还没如何,曜华却是飞速把手收回,脸上也扶起淡淡的宛若霞光的红晕。他的害羞让原本尴尬的九漓只觉得有趣无比。她会故意触碰曜华的手,看着他红红的,却还保持正经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当时,曜华问她笑什么,她说自己想到了一个笑话,其实她说了谎。
她只是在想,要是师父的话,怕是立马顺杆爬上,抓住那仙子的手,假装给她看手相却趁机占便宜吧……
虽然是一样的人,却个性却真的截然不同呢。
曜华很是大方,送了九漓不少奇珍异宝。要是没跟着强盗头子,九漓也许会为高高的红珊瑚,硕大的夜明珠,香气扑鼻的玉扇而惊喜,但见惯了好东西,也习惯了对这些好东西浪费无比的七夜的她,对此倒是没太大惊讶。虽然并不惊喜,但喜欢的人送的礼物自然都是好的,她把所有礼物都小心收起,只为了感受曜华的气息与温暖。
这天,修罗又来送礼来了。九漓见修罗拿着盒子就笑吟吟的,她的笑容让修罗发寒。修罗把盒子往桌上一摔,然后说:“能不能不要再笑了?看着好可怕。”
“我喜欢我乐意,关你什么事。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天君给你的,我哪里知道是什么。喂,打开看看啊。”
“不给你看。”
九漓不顾修罗的怒吼,抱着盒子去了内室,却见盒子里的是一件白色镶嵌着金铃的精美纱衣,还有配套的珍珠首饰,看起来与她特别相称。虽然不喜欢白色,但九漓还是把它们小心收好,然后出来陪伴修罗。修罗问:“你的礼仪好像都学完了吧?”
“是啊,怎么?”
“天帝召你明日觐见。”
“天帝……”
九漓从未见过天帝,对这个至高无上的天界至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心理。她心中一颤,下意识地问:“天君会去吗?”
“当然会去,明晚可是盛宴。”
“宴会的话为什么不早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天帝要单独见我。”
九漓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而修罗笑了。修罗挤眉弄眼,揶揄地说:“哟,想不到我的九漓殿下也会害怕啊。可是见未来公公所以紧张?”
“呸,什么‘公公’啊!对方可是天帝,是曾经想要我命的天帝!要是我哪里做错了,他一道旨意下来还不让我魂飞魄散了?修罗,天帝是什么样的人,他的性子如何?”
“天帝脾气极好,最爱花草,是一个很宽厚的人。就算是犯了天规的仙人,他也只是稍微惩戒一下,大家都说他是历代最仁爱的君主。”
“等等,你说得是天帝吗?你确定说得是经常发动战争,动不动把人送上诛仙台的天帝?”
“唉……我说的是以前的天帝啦。三千年前,他的性子就变了,变得敏感多疑又暴躁。要不是天君拦着,他不知道会多处置多少仙人,也让大家惴惴不安的……不过这样也有好处啦,现在没有仙人敢私自下凡,没人敢违背天规,也算是……不错吧。你是天帝的儿媳妇,只要你不犯大错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至少还有天君护着你。”
修罗说到后来自己都心虚了,却急忙安慰变色越来越难看的九漓。九漓虽然心中害怕暴虐无常的天帝,但看到修罗真心关心自己的样子还是觉得心中暖暖的,对他轻轻一笑。她说:“我当然安心,曜华一定会保护我。”
“哟,你直呼天君的名字?你好大胆!”
“曜华亲口让我这样喊他。”九漓美滋滋地说。
“美得你!”
“就是很美,不行啊!”
“死狐狸,你炫耀给谁看呢你!”
“给你看!”
“死狐狸!”
修罗第N次和九漓打成一团,走的时候都气哼哼的,看得侍女们窃笑不已。修罗走后,艾草给九漓端上一盘糯米团子,九漓小口吃着,只觉得满口生津。她一连吃了两个,想吃第三个的时候艾草把盘子端走。九漓眼巴巴地看着她,艾草抿嘴笑:“九漓,吃任何东西都不能过三口,这是天规哦。”
“唉,我以前都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怎么连以前都不如了。”
“可你以前不是未来的天妃娘娘啊。”
“看来做天妃……也不是全好。”
“嘘,这话可是随便说的?”艾草神色一变。
“我就随口一说,我知道的。”
九漓轻声说,眼睁睁地看着盘子离开她的视线,心里有些不快。她无聊地尝试着抚琴,发现琴音难听无比,根本无法与曜华相比,更别说以后能和曜华合奏了。过了一会儿,艾叶对她说今晚曜华有事不能来和她一起吃饭了。九漓心情更差,琴弦都险些弹断。她见侍女神色暧昧,知道她们在心里暗暗笑她为曜华不来而生气,而她偏偏不想她们这样想。她站起身,伸个懒腰,做出快乐的神色:“今天天气不错啊。我记得花园有个四角亭,四周开着蔷薇,景色很美,也没什么人去那儿,我就去那练会琴吧。”
九漓说着,不管侍女们的神色,自己抱着古琴就出了门。她走了很久才走到花园,七拐八拐到了蔷薇花园,坐在玉石制成的亭子里,闻着空气中的花香,只觉得心都醉了。
天界美景众多,四季如春,不乏精巧至极的景观,而她最爱的是无意中发现这个蔷薇园。玫红色的蔷薇好像海浪般层层起伏,朵朵都艳丽无比。看着它们,九漓会想起在琳琅山后的那个蔷薇园,唇边也会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
她的师父流光上仙极爱蔷薇。他虽然爱花,但性子懒,不想自己种,就强迫她种植,还说花儿枯萎一枝就会敲她一下头。在师父的强压之下,九漓把蔷薇种得极好。琳琅山的蔷薇没有这里那样多,但也株株灿烂,红色的花宛若红霞,把师父的脸映衬得红润无比。她还记就在蔷薇圃里,师父手执蔷薇,笑吟吟地说:“小九漓,你这蔷薇种得好,为师很是满意。等为师问瑶池仙子讨了做蔷薇糕的方子就把方子送你,让你学做蔷薇糕可好?”
“哼,我才不要那什么方子!要来了方子还不是我做你吃?”
“在为师的调教下小九漓果然聪慧许多。”流光感慨地说,神情极为满足。
“师父!”
“你不要做蔷薇糕的方子,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我要……”
当时的九漓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而流光笑了。他把怀里的蔷薇放到了九漓手中,俯下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既然你想不到要什么东西,我送你一世无忧,可好?”
“我一直很高兴,从来都没什么忧愁啊,我才不要你送这个给我。”
“傻子,为师送了你天下最珍贵的东西,你居然不要。”流光摇头。
“小气师父,你就是不想给我礼物!小气师父!”
当时的童语还回响在耳边,而今日的九漓才知道自己以前拒绝了多么可贵的东西。她有时候会想,要是当初要了师父的那句承诺,师父在遇到三界劫难时会不会顾忌自己的徒弟,不一个人前去逞强?会不会就不死?会不会……
唉,又想多了啊……
九漓看着蔷薇,想着流光,伤感一笑,目光落在了古琴上。这把古琴要曜华送她的,是天界最有名的巧匠制成,声若裂帛,非常珍贵。可是,她是和栖梧不分伯仲的音盲,就算是再珍贵的古琴在她手中都只是暴殄天物罢了。
“呱、噼啪、咣当……”
音符在九漓的纤纤玉指下撕心裂肺地响着,幸好这里偏僻,要是在宫殿的话定会被侍女们偷偷取笑了。九漓弹得汗都要出来了,突然身后响起了笑声,吓得她拨断了琴弦,手指上也裂了一个大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定定看着伤口,然后回头,见到了凰羽。她和凰羽就这样互望着,凰羽终于开口:“你的琴艺真是差劲,比不上我半分,和天君相比更是天壤之别。”
“哦。”九漓说。
“你出身卑贱,没有族人的支撑,法力低微,除了脸蛋狐媚一点之外没有任何可取之处!你根本配不上天君!”
“你说完没,说完我要走了。”
九漓很不喜欢这个骄傲的公主,抱起琴就要走,而凰羽的眼睛一直盯着这架古琴。她颤声问:“这琴你是从哪里来的?”
“曜华送我的啊。”
“你说谎!这‘长相思’是我的心爱之物,父王答应等我生辰时问我向天帝讨要,怎么就到了你手里了?说,你是不是狐媚天君,抢我东西!”
“公主,拜托你讲点道理好吗?我又不是和你心有灵犀,我哪里知道你想要什么?让开,我要走了。”
“把琴留下。”凰羽冷冷地说。
“好啊,如果你能抢到的话。”
凰羽的居高临下终于让九漓发了火。她把琴放到身后,对凰羽微微一笑,笑容讥讽,也终于让凰羽积压许久的怒火一并发泄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她的凤凰翎长剑就朝九漓的胸口刺去,招招毒辣,竟是一点都没留情。九漓没想到她一心要取她的性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倒也和她不相伯仲。
说实话,她没想到自己的实力也不差。
以前一直是和七夜、曜华在一起,她的法力自然不如他们,也习惯了自己的弱小,却没想到遇到凰羽的时候竟也不落下风。巨大的信心让她的发挥更加游刃有余,而凰羽因为心情不佳而连连战败,到后来竟是被九漓削去了一簇头发。她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发疯一般地刺向九漓,九漓一个闪身,但还是被她刺中了肩膀。鲜血就这样弥漫开来,九漓冷冷地看着她,而她大笑:“就你这狐狸精还想和我斗吗?你赢得了我吗?”
“可是曜华选的是我而不是你。”
九漓樱唇轻启,说出的话语好像利刃一般插在凰羽的心头,凰羽美丽的脸庞都扭曲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冷笑:“呵,你别以为自己多高贵,要不是你是碧落上神的躯壳,你以为会有人搭理你,天君会多看你一眼?说到底你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容器罢了!”
“承蒙公主看得起,但碧落上神是碧落上神,我是我。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万万不敢和上神相提并论。”
九漓淡淡笑着,轻声说,但心到底好像被利刃刺穿一般,疼得撕心裂肺。
凰羽说中了她心底最介意的一件事。
大家都爱慕着她美丽的容颜,她也曾经为自己的美貌而喜悦,却在知道自己的美丽是占了那个高贵女子的光时而埋下了一根刺。她仰慕着碧落上神,却又因为自己一族是上神灵魂的容器而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愤怒。
为什么狐族的存在只是为了存放神族的魂魄?有一日,神灵真的复活,普天同庆之时有没有人会想起那个被她占据了身体的小狐狸?要不是七夜与天君费尽苦心,为她留下魂魄,她恐怕早就烟消云散了吧……
这就是宿命吗?若是宿命,那么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就只是为了一死吗?为什么觉得那么不甘心呢……
“呵,你倒真是豁达!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和灭族仇人在一起,你还真是了不起!”
“别胡说!”
九漓以为凰羽说的是七夜,心猛然一跳,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凰羽冷冷一笑,说出的话却让九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要是你稍微顾及一下族人,怎么会和天君一起?你不怕你的族人午夜梦回之时责备你的忘恩负义,与仇人为妻吗?”
“你、你说什么?什、什么天君?”
“呵,难道你不知道你那卑贱的族群……”
“凰羽!”
曜华的声音突然传来,九漓愕然回头,见到了曜华面若寒霜的脸。凰羽的脸一红,然后含泪跑到曜华身边,说:“天君,凰羽被人欺辱了!天君要为凰羽做主啊!”
“九漓,你可有受伤?”
曜华根本不顾凰羽说了什么,看着九漓肩膀上的伤口,关切询问,而九漓心思百转千回,根本没有听清。他见九漓不语,竟打横抱起了九漓,九漓此时才回过神来。她没想到曜华居然会当众抱起自己,脸涨得通红,说:“放我下来。”
“你受伤了,速度太慢,我带你回去医治。”
“我没事的,你放我下来。”
“不行。”
“天君,你只顾着这只狐狸,你一点都不顾及凰羽吗?凰羽也受伤了啊!”
凰羽印象中的曜华总是冷漠而高洁的,从未见过他会为哪个人而急切,只觉得心如刀割。她含泪的样子是那样楚楚可人,可是曜华只是厌恶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抱着九漓就要离开。凰羽张开双手,拦在曜华面前,哭着说:“天君,你真的不顾及凰羽吗?你真的喜欢这只卑贱的……”
“滚。”曜华说。
“天、天君……”凰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滚,终生不能上天庭。”
曜华冷冷地说,抱着九漓离开,不再看凰羽一眼,而蜷缩在曜华怀里的九漓只觉得身子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脑中满是混乱。她闻着曜华的气味,感受着他的体味,往他的怀抱深处又蜷缩了些,好像这样就能得到安全感似的。曜华有力的臂弯紧紧抱着她,轻声问:“可是疼?”
“不,不疼。”九漓轻声说。
“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什么?”
“明日我便让人遣她回去。”
“不要这样。”九漓忙说:“虽然我们是有点纠纷,但她是天帝的贵宾,你别为了我平白无故得罪人。”
“好。”
曜华轻声说,把九漓放在了床上。九漓没想到曜华居然会这样温柔,心中一酸,强迫自己对曜华一笑,心中的疑问到底被她生生压了下去。艾草帮她包扎伤口,等曜华再次进来的时候九漓已经入睡了。几缕碎发挡住了她的面容,曜华伸出手,轻轻为她拨开发丝,在她床边站了很久才离去。曜华离开后,九漓睁开眼睛,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轻一叹。
“唉……”
她的叹气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旷的宫殿中,好像从未有过一般。
花园里与凰羽相斗的事情九漓不知道曜华是怎么压下去的,但是凤凰一族没有任何人来找她的麻烦,天庭也没什么流言,这件事就好像投入深潭的石头,不起一丝波澜。九漓的伤势好的很快,没过几日就恢复地不见一丝伤痕,而这一切都是曜华送来的灵丹妙药的缘故。她喝着玫瑰香露,唇齿留香,而艾叶与艾草突然一齐走了进来,艾叶笑着问:“你今日的身子可好?”
“挺好的,怎么了?”
“晚上天帝要举行晚宴,天君要和你一起出席,正式向天界宣告你的身份。再过几个月,你可就是真真正正的天妃娘娘了呢,真好。”
“是啊……”九漓淡淡一笑。
“咦,你怎么不害羞?提起婚事,仙女们可都是会害羞的啊。”
“艾叶,不许无礼。九漓殿下这是端庄高雅,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天妃娘娘应有的气度。”艾草忙说。
“啊?”
“九漓殿下,我们为您准备晚宴所要衣物,就先告退了。”
艾草拉着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艾叶走开,九漓坐在床边望着满园春色,淡淡一笑。她觉得艾草实在是太聪明了。她肯定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敏感地选择避开,天庭真的不缺聪明人呢……
呵,确实表现得不对劲是吗?提起婚约,的确没有什么喜悦与羞涩,甚至最近根本没有考虑这件事情。我现在只是想知道真相罢了,我也一定会知道。
九漓想着,写了一张纸条,把纸条做成小纸鹤,看着它飞出窗外,越飞越远,一直远离自己的视线。
夜幕降临了。
当彩霞仙子开始披洒她紫色的纱衣时,艾草与艾叶就开始为九漓装扮,直到明月高悬,九漓才梳妆完毕。她穿的是曜华送她的白色纱裙,头上戴着玉兰发簪,耳上戴着宛若明月的金色琉璃,峨眉淡扫,额中更是画了一朵朱砂红,显得整个人美丽至极。这裙上缀满了小小的铃铛,她走动的时候铃铛便会轻轻作响,倒是盖过了七夜戴在她手腕上的镯子的声响。这件衣服极适合九漓,艾草、艾叶对九漓的美貌真是叹为观止,而九漓的神色却是淡淡的。她扶了一下头上的发簪,轻笑着说:“我很少戴那么多首饰,头真是沉得慌,脖子都不能动了。”
“你现在就觉得沉,那大婚的时候可怎么办?到时候饰品起码比现在多一倍!”艾叶笑嘻嘻地说。
“是啊……到时候该怎么办。”
九漓若有所思重复着艾叶的话,眼中一片迷茫,而艾草急了。她早就发现九漓最近一直发呆,有点不对劲,眼下虽然不懂九漓为什么又发起呆来,但现在显然不是发呆的好时候。她忙说:“时间快到了,我们是不是要去赴宴了?迟到的话天帝一定会不高兴的。”
“走吧。”九漓站起身,轻声说。
她来到了凌霄宝殿面前。
这三界内最为巍峨的建筑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富丽堂皇。踩在白玉制成的台阶上,看着来来往往的美貌仙女,闻着最甜蜜的芬芳,九漓的脸上保持着最得体的笑容。
宫殿门口,那一个白色的身影在等待着他。身穿白色镶金太子服饰的曜华与九漓的装扮十分相配,他伸出手,看着九漓。九漓稍稍愣神,然后笑着把手放进曜华的手心,只觉得他的手温暖至极。
“曜华。”九漓轻轻呼唤。
“进去了。”曜华对九漓淡淡一笑。
“嗯。”九漓也对他报以微笑。
大门打开。
未来天帝与天后的到来让热闹的夜宴变得鸦雀无声。他们惊诧于曜华与九漓出色的容貌,但更为惊异的是为人冷淡的曜华竟然会亲自拉着九漓的手,看来传闻中天君宠爱这个贫贱女子之事是实情。
他们想象中的九漓是妩媚、妖气,善用手段的小家子气的女子,没想到她居然神态从容,步伐雍容,眉眼间有着淡淡的疏离与让人不敢直视的尊贵,倒是有几分像已经仙逝许久的瑶珠天后。凰羽没想到九漓打扮后居然有着如此容颜,恨得几乎把手中的金筷折断,凰王淡淡瞥了她一眼她才收敛住情绪。曜华与九漓走到了天帝面前,对天帝行礼,天帝淡淡地说:“你就是九漓?”
“是。”九漓轻声说。
看到天帝,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天帝是一个面容俊秀的中年男子。他五官深邃,虽没有曜华那样英俊秀美却气质绝佳,不怒自威,让人情不自禁心生畏惧。九漓的心跳个不停,但她尽量让自己面色平静地与天帝直视,天帝默默看了她许久,笑了。他说:“果然是一个不错的丫头,配得上曜华。去,和曜华一起入座吧。”
“是。”
曜华牵着九漓的手坐在天帝下首的位子上,却已经是凌驾于众仙之上,独享殊荣了。九漓看着台下面容陌生的仙人们,突然看到了席位末端那个放火烧了琳琅山的将军,眯起了眼睛,杀意顿起,然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神色。曜华看了她一眼,突然说:“要是不耐烦的话,我们中途离开。”
“这样不好吧。”九漓吓了一跳。
“无妨。”曜华淡淡一笑。
他的笑容极淡,要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但饶是这样还是让下首的仙人们都看傻了眼。那些老成的心中暗暗腹诽,不敢露出什么异样来,而那些直肠子的已经吓得摔了手里的酒杯,大堂顿时弥漫着诱人的酒香。大家都没想到天君居然会笑,而且会那么温柔地对那只小狐狸……
天君也会喜欢上一个人?这天要变了吧……
大家都沉浸在深深的惊愕中不能自拔,而凰羽紧咬嘴唇,几乎就要当场哭泣出来。她的指甲深深插入掌心,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落泪,也终于下了决定。下了决定后,她的脸上满是决绝的笑容,让凰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凰王轻声说:”注意言行,莫让人轻贱了我凤凰。”
“母亲放心,我当然不会让任何人轻贱我。”凰羽微笑。
天帝并不管众人的脸色姹紫嫣红地分外好看,似乎对曜华与九漓的亲昵也视而不见。他喝了一杯酒,扬声说:“如今妖孽横行,虽我天界怜悯众生,但三界都深受其苦。其中,以几个名为‘暗夜’的妖孽最为嚣张。‘暗夜’居然敢杀我天兵天将,实在是有损我天庭威严!众仙家随我去诛仙台,一同观看‘暗夜’首领伏法!”
“天帝英明!”
所有的仙人都一脸喜气地恭维天帝,而九漓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里的酒杯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曜华默默看着,抓住了她的手。九漓惶恐地看着曜华,曜华的声音轻不可闻:“这是他咎由自取。”
“嗯……这是他灭了我一族的报应。”九漓说。
曜华神色微微一变。
“走吧。去看看他是怎么伏法的。”
只是那么一瞬间,九漓就恢复了惯有的活泼神色,甚至看起来很是雀跃。她率先离席,和曜华一起走到了诛仙台边,也看到了那个被捆绑地严严实实的黑发男子。
他跪倒在地上。
几天不见,他身上的伤痕又多了许多,浑身都被铁链捆着,巨大的锁链穿过了他的琵琶骨,令人触目惊心。就算是那么安静,就算是低垂着头看不清容颜,但是没有哪个仙人敢小觑了他,除了天帝外都没有人胆敢太过接近。天帝的脚踩在七夜的背脊上,只听见一声清脆的响声,但饶是如此,七夜还是悄无声息,几乎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亡。天帝冷冷看着众位仙家,朗声说:“这妖孽其罪当诛,我判决他上诛仙台,魂飞魄散,不容于三界!可是,我不会那样轻易就让他死!他伤我天兵一人,我就给他一刀,我要将他千刀万剐!”
“天帝英明!”
所有的仙人都赞美着天帝的决定,情绪激昂。吃过七夜亏的人见七夜真的没有反抗能力而蠢蠢欲动起来,有人先是试探性地轻轻踢了七夜一脚,见他没有反应就放着胆子重重一踢,然后放心拎起他破烂的衣袖,对准他的脸就是几拳。
在那人的带领下,不少人都前去泄愤,七夜好像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被他们踢打地飞起数次又重重落地,吐出了暗黑色的血液来。好像是有着某种默契般,那些高洁的仙人们纷纷在七夜身上泄愤却又不取他的性命,只是对他极尽凌辱。七夜的皮肉被他们生生撕裂,他的身上满是伤痕,他被冰水浇被滚水淋……九漓看着他,只觉得心口堵得发慌,胸口发闷。她紧咬嘴唇,连嘴唇被咬出血来都没有察觉到。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
七夜确实为人随心所欲,杀了不少天兵,不管天庭的颜面,与天庭结仇也是正常。他们可以杀他,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欺辱于他!七夜是强盗,但他是骄傲的又高贵的。他该死在一对一的公平战斗中,不该死在这帮见风使舵的仙人们的手中!他们有什么资格这样对他!
“九漓?”
曜华察觉到九漓神色不对,低下头,而九漓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七夜身上,没有看他一眼。九漓金色的眼睛里满是冰冷的火焰,这样的眼睛让曜华微微愣神。他握住了九漓冰冷的手,九漓如梦初醒般看了一眼曜华,然后轻声说:“我……我有点不太舒服,我想先回去。”
“我送你回宫。”
“不,我先离去已经是违礼,你再和我一起回去的话天帝怕是要不高兴了。我一个人就好。我……也想静一静。”
九漓微笑看着曜华,那笑容是那样清淡,手不着痕迹地从曜华手中抽出,然后转身离去。曜华定定看着九漓离去的背影,没有跟上去,而九漓一直跑到了蔷薇园,跪倒在地上,身子不住地颤抖。
好恨……好恨!
这就是天庭吗?肮脏的、只会落井下石,除了仙人外认为所有生物都是低贱的天庭,平时对师父不管不问,大敌当前全靠师父挺身而出才会免于覆灭的天庭!那么脏,为什么华丽下会是那样的肮脏!他们怎么敢那样对七夜,他们怎么能!
七夜……
九漓想着七夜。她的脑海中回想着他在火海中抱着她离开时的场景,回想着七夜淡然的微笑,和他站在树梢朝她望来的场景。她觉得一股火就这样涌上了心头。
不行,不能让七夜这样受欺辱!
不行……
九漓想着,猛然起身,朝着诛仙台的方向跑去。她刚跑了几步,突然见到一个白衣女子站在路中间,生生停了脚步。凰羽看着九漓急切的样子,唇边浮起一丝冷笑,说:“你和那个卑贱的强盗果然有奸情。”
“让开,我没空和你白费口舌。”
“呵,堂堂未来天妃为了强盗和天庭要反目成仇吗?倒也真是笑话!你舍得那荣华富贵?”
凰羽尖锐地说,句句紧逼,九漓也是心中一颤。强压住心中的波澜,她淡淡地说:“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所求的是什么?”
“呵,那你只是爱慕天君而不是贪图他的身份吗?即使他是你灭族的仇人?”凰羽冷笑。
“你说什么?”
九漓愕然看着凰羽,头越发眩晕,但意识格外清明。凰羽走到九漓面前,嫣红的嘴唇微张,声音清脆悦耳,但是说出的话却句句刺入九漓心头:“你不知道吗?你那青丘可是天帝下令铲除的,我羽族也有人参与哦。”
“你胡说!”
九漓一声尖叫,寻玥重重打在了凰羽的胸口,凰羽倒退几步,一大口血就吐了出来。她恨毒了九漓,索性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通通说了出来:“青丘仗着流光上仙庇护,一直没有臣服天庭,你以为天帝对你们不管不问就真的是不计较了吗?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低贱种族就不该存活于世!”
“你胡说,你胡说!天庭……怎么可能是天庭做的!明明是七夜他……”
血液在瞬间涌向了脑袋,九漓颤抖着身体,只觉得自己此时比在镜城还要凄寒几分。她的脑子就要炸开了,痛苦地捂着头,而凰羽抓紧时机,用尽了力气对准九漓的心脏就是一刺。剑,深深插进了九漓的心口。九漓看着胸口不断扩大的红色血迹,只觉得力气一点点被抽离,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痛彻心扉”。饶是如此,她还是一步步朝着凰羽走去,凄厉地问:“你说得可是真的?是天庭下令诛杀我狐族?”
“自然是真的,你都要死了我还有必要骗你吗?”
“九漓!”
耳边,突然传来了曜华的声音。九漓回头朝着曜华看去,只觉得自己从未见过曜华如此急切的样子。曜华下意识要抱住九漓,但九漓用力把她推开,微笑着问:“天君,凰羽说的可是真的?是天庭下令诛杀我狐族?”
“九漓……”
“天君,你绝不会骗我,是吗?告诉我。”
九漓只离曜华一丈远,血迹在白衣上宛若绽放的红梅,脸色因为失血而苍白,但她还是美丽的。曜华第一次懂什么叫慌张,他急切地看着九漓,而九漓缓缓又问了一遍。曜华闭上了眼睛:“是。”
“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九漓仰天大笑。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被撕裂了一般,心头血一下子就呕了出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曜华把她抱在怀中,渡仙气给她,维持她的性命,但九漓倔强不肯接受。她轻轻说:“我恨错了人,险些嫁给仇人为妻,我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笑话……天君,你是真的喜欢我吗?你觉得我嫁给自己的仇人不是对我的侮辱吗?你为什么要骗我!”
“九漓,不要说话。”
九漓一说话脸色就越发苍白,曜华不为自己辩解,只是轻轻捂住了九漓的嘴唇。他的手指就好像寒冰一样冷。九漓笑着伸手,抚摸着曜华的容颜,轻声说:“曜华……你长得真好看,和师父真像……师父……流光……七夜……”
“吼……”
天庭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声,瞬间天界地动山摇了起来。一阵大风刮过,血色的蔷薇花瓣在空中飘扬,静静落在九漓身上。血腥气与花香意外和谐,九漓伸手接住了一片蔷薇花瓣,然后看到面前多了一团黑影。
她艰难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毛色黒得发亮,比玄武还要高大,比夜晚还要黑的奇兽,眯起了眼睛。那灵兽低下了头,额头抵住九漓的额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不知道为什么,九漓一点都不怕他,伸出手去摸他柔软的毛发,而凰羽已经惊呼出声:“麒麟……这世上居然还有麒麟!不对,怎么会有黑色麒麟?这不可能!”
察觉到有异的仙人们都奔到了蔷薇园, 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巨大的灵兽,不少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白金星拄着拐杖,颤悠悠地说:“麒麟……这是仁兽麒麟!原来七夜居然是麒麟……”
“那个强盗怎么会是上古神兽,这不可能!而且麒麟都是洁白如雪,怎么会有黑色?”
“为什么麒麟会流落于下界,这可是不逊色于龙族的种族啊!”
“嘘,在天帝面前说这样的话,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在惊呆了的仙人面前,巨大的黑色麒麟幻化为人,真真切切是七夜的模样。七夜从曜华怀中把九漓夺了过去,低声问她:“谁伤了你?”
“七夜……你怎么来了?”
“我听到你喊我。谁伤了你?呵,你不说我也知道。是她吧。”
七夜看着凰羽,微微一笑。当凰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心口一凉,愕然看着自己胸前弥漫的血迹,然后瞪大了眼睛倒地。凰王凄厉一叫,抱住了女儿,而九漓皱起了眉:“你……呵,你这又是做什么……”
“你心疼她?”
“当然不是……七夜,我就要死了。”
我没想到在死前还能见到你,也没想到在死前脑中浮现的那人除了师父之外还有你……
九漓的身体轻轻颤抖。
直到弥留之际,她才终于知道了自己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而她很庆幸自己不用面对这些东西,很快就能到那个黑暗的,没有烦恼与忧愁的国度。那里,也许会见到师父吧……
“不许死。”七夜紧紧抱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九漓觉得他的身体出奇寒冷,好像也在发颤。她笑了:“七夜,你并不是万能的,这个世上也有你做不到的事情。终于能去见师父了呢,真好……”
九漓说着,手一抖,无力垂了下来,却是没有了呼吸。在她死去的那一瞬间,好像看到凰王举剑朝着七夜砍去,又好像看见曜华挡住了凰王的一击,好像看到了天帝阴霾的面容……
但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