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平静的说着,似乎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而顾研华听着,浓浓的寒意却是自心底攀升而起。她踏出这长乐宫一步,便是要有数百无辜之人陪葬,王太后,她怎么敢。
顾研华心中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没多时心底的愤怒尽是化作了满腔的悲愤和不甘。
王太后此举是想将她当成金丝雀一般豢养在这奢华的宫殿之中,静静等待着肚中的孩子一出世。孩子的生辰也便到了她的死期,亏她昨夜里竟还险些沉浸在这虚假的安稳之中无法自拔。
余怒之后便剩了胆颤心寒,顾研华坐回软塌上,雨落立刻退到一边,刚好是既能听到顾研华的召唤又不会使她感到厌烦的距离。
即便心中烦闷,顾研华也不得不承认,雨落不管从哪一点来看都是极为训练有素的优质宫女。顾研华因为姑母的关系,也曾多次出入过北齐的皇廷宫宴,那些个侍女比起雨落来说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既然哀家不方便出去,那你派几个人过去太医院的医馆盯着,半个时辰回来给哀家汇报一下芸香的情况。”顾研华沉默了一会,突然开口道。
她此时的开口既是要求,同样也是在试探,她想知道王太后可以容忍她到什么程度。
“是,娘娘。”雨落的声音依旧恭敬,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顺便给哀家寻些解闷的物件东西,寻不到便给哀家带几本游记杂记也是可以。”顾研华念念有词。
“是,娘娘。”似乎雨落除了这三个字旁的字一律不会说一般。
“嗯,这些事派给旁的人去做就可以了,你,还有你,你,过来给哀家说故事听。”顾研华心思微动,却是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这……”雨落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第一次回答有了迟疑。
“怎么,哀家这么小的吩咐,都要回去请示太皇太后吗?”顾研华脸色突然沉了下来,语气甚是不耐。
“奴婢不敢,”雨落连忙躬身请罪,只是语气之中却是未曾听出多少的惊慌,“只是奴婢嘴拙,怕是扰了娘娘的雅兴。”
顾研华听了她的话,却是没有如同她所预料的那般强制性的要她回答些问题。
顾研华甚是不以为意随口应道:“无妨,你会讲故事便讲,不会讲去寻几个会讲的丫头来伺候哀家不就行了吗。”
雨落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了顾研华一眼,她突然有些看不透眼前这位无比年轻的太后娘娘了。“多谢娘娘不罪之恩,奴婢这就去安排,娘娘稍等片刻。”
顾研华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轻抿着,眼神之中一片晦暗。
之后的几日皆是如此,太皇太后似乎将顾研华遗忘了一般,她每日里变着法的从那些个宫女嘴里了解着南国的种种,然后听着宫女传来的芸香日益好转的消息。
这几日的生活对于顾研华来说简直如同升入仙境一般,她自打从北齐来到南国,还未曾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然而玉乾殿之中的王太后却是烦心的很。
“啪”,瓷器砸到地上破裂的声音,伴随着王太后的怒火,“你,你继续说下去。”
地上那人头近乎都要低头地上,他声音都是有些发颤的开口道:“回,回娘娘的话,近期坊间确实是冒出了这般传闻。据微臣手下收集来的消息,却是从那日遇袭开始。”
“那晚的次一日,据说是坊间有人打到一条世所罕见的大鲤鱼,然后烹其时却是从其腹中捡出一张纸帛,上书,上书,微臣不敢说。”李侍郎说到这里已是汗如雨下,身子抖如筛糠。
“说。”王太后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在李侍郎听来却是比先前怒声呵斥更为的可怕。
他哪敢违了王太后的命令,终于是期期艾艾的开了口:“上面写着‘妖后,妖后祸国’。”
“啪”的一声脆响,先前王太后面前的茶盏被她一手挥到地上,摔得粉碎,其中一片玻璃碴溅甚至到了李侍郎面前。
“你说你的。”王太后一记眼刀飞过去,冷声喝道。
也不怪李侍郎吓得这般样子,实在是先前许多敢于忤逆或者惹怒了王太后的官员,可是在大堂之上,在主管大臣面前被杖杀。
精制的木板打在皮肉上,那一下一下的入肉的声音,那一声一声的惨呼,实在是让人听得怕到了骨子里。
李侍郎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缓一下,“之后这消息竟是在短短的三日时间里便是在都城之中传的沸沸扬扬,甚至促生了许多荒诞至极的说法……”
“微臣想来,此事必是有幕后黑手,企图在都城之中搅起风波,扰乱朝纲,其心可诛。再来禀告与您之前,微臣已是嘱咐手下去查此事,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将这居心叵测之人从都城之中揪出。”
王太后听着李侍郎后面的话,眉间的褶皱总算是舒展了几分,养着这一帮子官员总还是有些用,还不算是太草包。
李侍郎偷眼观察着王太后的神情,他见她脸色似乎有些好转,心中也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接着说道:“微臣以为,此次搅动风波的这群人与那晚的刺客必是同一人指示,或者说是同一势力所为。”
“微臣想请太皇太后娘下令,彻查那晚在场的可疑人员。能做出这两次事情,并且时机抓的如此巧妙,此人极有可能是我南国内部的蛀虫,而且很有可能权势极大。”
“哦?”听着李侍郎的汇报,王太后饶有兴致的挑挑眉,似乎先前发怒摔茶盏的并不是她一般,“这些话是谁让你说的?”她没有继续追问李侍郎传谣的事情,却是问起了一个似乎并无干系的事情。
李侍郎原本以为王太后会问他如何彻查又或者是怀疑什么人,他满腹的草稿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王太后问出,他随时都能开始侃侃而谈。
可是王太后却是突然问起这个,他一瞬间有些怔愣,但是很快他便体察到了王太后文化之后的深意。
他一个吏部侍郎,虽说官衔已不算低,可是在王太后眼中着实的有些不够看。并不是说他自己推断不出这些弯弯绕绕,只是说他哪来的胆子敢在太皇太后面前嚼舌头。
李侍郎刚刚平复下的心情此时却是再次紧张了起来,确实是有人提点他到太皇太后面前汇报的时候应该怎么说,可是那人末了却是叮嘱道莫要说出是他所为。而且,若是说出提点那人,他又如何赚的太皇太后的青睐。
“并无人让微臣在太皇太后娘娘面前如此说,先前所说确实是微臣所思,微臣一时语快,还请娘娘恕罪。”李侍郎一边说着,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便是行了下去。
王太后打量着李侍郎,似乎在思索他的话的真实性一般,少顷她突然开口:“那既然如此,此次调查之事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如有人妨碍公务,严惩不贷。”
之后李侍郎直到走出玉乾殿,整个人还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要知道,吏部本就是油水比较多的部门。能在吏部被太皇太后委以此等重任,且先不说他能够一次赚的盆满钵溢,单是对他未来的仕途官场上的声誉都是有着极大的裨益。
李侍郎瑞出去之后,红嬷嬷便从一边的插屏之后走了出来,“娘娘,这些人着实可恶,罪不可赦,是否派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比划一个手抹脖子的动作。
王太后听了听她的话却是没有回应,只是眼中流露出的狠厉之色暴露了她真实的想法。“红嬷嬷,你去把李潜给哀家照过来,哀家吩咐他有事。”
果然如此,红嬷嬷心中了然。说起李潜此人,红嬷嬷都是有些后怕。可以说,李潜,是王太后隐在暗处最为锋利的一把匕首。没有知道他真正姓甚名谁,家在何方,是什么样的来历,就连跟在王太后身边数年的红嬷嬷都不知道。
李潜和他身后的一股势力,就好像是幽灵一般环绕南国的朝堂之中,唯王太后之命是从,王太后对他及他们亦是绝对的信任。他们完成着王太后想要处理却又无法放到台面上来的事情,他们存在在每一个南国大臣贵族心中,他们没有位分官衔,却有着无人敢小瞧的权利和威慑力。
红嬷嬷按着王太后吩咐的特殊的联系法子,重重波折终于是将易容成普通侍卫的李潜带到了玉乾殿之中。再之后王太后便屏退了众人与李潜两人密谈着些什么,这两人的交谈有时候很大程度上是在决定南国未来的走向的。
李潜从王太后的寝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微微擦黑了,他急速的走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他的步子就再也慢不下去了。也许是从她离开开始?也许是从她进宫开始?也许是从她变得位高权重开始?他有些记不清了……
突然他极速前进的步子却是突然停下,就好像本来很快很快的节奏被硬生生斩断一般,让人错愕。而李潜却是自然而然的样子,或许这也是他的怪癖之一?他有些自嘲的想着,毕竟在那些人眼里,他是又神秘又古怪又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