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男子扬声道：“把人带上来！”立刻就有暗卫押着老妖王走出来，我一见之下差点控制不住眼泪。老妖王的龙袍上血迹斑斑，脸上也满是鲜血，走路的时候一条腿明显不自然，只能拖着往前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断了。
“你怎么能这么对待自己的父亲！”我忍不住怒声质问。
红发男子没有丝毫愧疚，脸上反而笑得愈发灿烂：“父王，有人觉得朕心狠了呢。可是你自己说说，我再狠能有你狠么？我不过是多娶了几个漂亮女人而已，你却当着所有臣子的面打我，让我的面子往哪搁？我今天只是有样学样，当着大家的面也打你一回而已，怎么就能算是狠了呢？”
他竟然是当着所有的臣子把老妖王打成这样的！我真恨不得冲过去撕了他，可他只是甩了个眼神，暗卫就把刀架到了老妖王脖子上，逼得我只能硬生生压住了动手的念头，憋得几乎要喷火。
老妖王难过地说：“绮焰，你不知道自己抢的那些女人都是什么身份吗？八大族你一下子得罪了六个，他们联合起来讨说法，我要是不罚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造反吗？”
“那是你没用！”绮焰恶狠狠地说：“你压不住他们，就应该早点把位置让给我！我既然敢抢他们的女儿，就不怕他们来找麻烦！”
“唉……”老妖王叹息连连，不再说话了。
绮焰明显也不愿意再谈那些事情，而是用手指着我说：“父王，你还记得这个女人是谁吗？”
老妖王看向我，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显然是已经把我忘了的。
绮焰再次冷笑：“亏你还成天挂在嘴边念叨，怎么连人家的长相都记不住了么？这个就是你的孝顺孙媳妇，人家知道你出事了，巴巴地赶过来想救你呢！”
老妖王立刻露出惊喜的表情：“你是灵犀？！”
“是我。”我点头，眼睛酸的厉害。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老妖王盯着我的脖子，关切又心疼地发问，像是完全忘了自己此刻的处境似的。
我用手遮了遮，说：“没事的，不小心出了点意外而已。外公，你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把您带走。”
老妖王直接把我的后半句话给忽略了，絮絮叨叨地说：“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女孩子家怎么能弄成这样呢，万一深儿嫌弃你了可怎么办……”说到这的时候他忽然顿住，看向站在我身边的楚弥深，脸上神色复杂，又是狂喜又是疑虑。最终，化成了一句小心翼翼的问句……
“你……就是深儿？”
“我是楚弥深。”冷淡的语气，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可如果真的冷漠，又何必回答呢？
老妖王一瞬间老泪纵横，伸出手想要去抓楚弥深的衣袖，可是被暗卫强行拉住了胳膊，用力一扭，我甚至听见了令人心里发寒的“咔嚓”声。
“不许伤害他！”我愤怒地大叫，然而暗卫根本不理会我，仍然用力地反扭着老妖王的胳膊，也不管他的骨头断了没有。
老妖王年岁那么大，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瞬间疼得脸色煞白。可他硬是咬着牙没喊一声疼，眼睛也是种盯着楚弥深的脸，满含愧疚地说：“深儿，当年是我不对……”
他竟然真的开口向自己的晚辈道歉了。楚弥深大受震动，一改冷漠之态，看向高高在上的新王绮焰，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一定要把外公带走，你尽管开条件吧！”
老妖王满脸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地说：“深儿你刚才叫我什么？再叫一遍好不好？”
楚弥深却是抿着嘴不肯再叫了。老妖王的惊喜全都变成了失落，垂下眸子喃喃自语：“你还在怪我……也对，当年我那么对你，你的确是应该怨我的。”
绮焰猛地一拍桌子：“够了！你们都把我当透明的吗？楚弥深，你别以为当上了鬼王就有什么了不起的，这里是妖界，你那点儿权势在这里没用！我也不稀罕跟你开什么条件！”
话说到这，我跟楚弥深同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两道炫光齐齐攻向老妖王身边的暗卫，一道暗紫一道赤红，宛如两条齐头并进的蛟龙。
可惜暗卫已经收到了绮焰的命令，手中长刀用力地割了下去！
“呼……”
“嘭！”
烈焰焚身，人头滚落。焚烧的是暗卫的身体，滚落的……却是老妖王的人头。
“外公……”楚弥深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可惜老妖王却已经听不见了。他彻底暴走，不顾金殿两旁潮水般涌出的暗卫，直奔宝座上的绮焰，一出手就直接用了全力，目的非常明确……他要绮焰偿命！
我也同样恨透了那个绮焰，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可是必须得有人挡住暗卫才行。我寒着脸，把满腔怒火全都化作了攻击，死死地把所有暗卫挡在龙椅三丈之外，绝不给他们丝毫支援的机会。
打斗声不断地从身后传来，我却根本没有时间回头看上一眼。我只能相信弥深的能力，相信他可以为老妖王报仇……如果不能，那我就只能陪他一起死在这里了。
终于，我发现暗卫们的攻击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停顿，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了或震惊活解脱或不知所措的表情，这让我心里一喜，意识到弥深肯定成功了！
果然，楚弥深单手提着绮焰的人头走回我身边，低声道：“多亏有你挡着他们，不然我也没这么容易得手。”
“我也想报仇。”我瞥了一眼绮焰的头颅，直接用业火将它烧成灰了。
楚弥深忽然叹了口气，颇有些遗憾地说：“我本来想拿去喂狗的，现在喂不成了。”
“这种狼心狗肺的东西，狗都不会稀罕吃他的……你来挡一会儿。”我说着就撤掉了法力，转身往旁边走了几步，跪下双手捧起老妖王的人头，低声道：“外公，对不起……”
他对我的好，我是永远都没有机会报答了。
楚弥深已经用冰焰把金殿内所有的暗卫都烧成了灰，又死死地堵住殿门不让外面的侍卫闯进来，这才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轻轻地说了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别太伤心了。”
这话明明应该我对他说才对，这可是他的外公。
他默不作声地抱起老妖王的尸身，面无表情地说：“走吧，我们也该回去了。”
闹成这种样子，我也不想再去泡什么彩虹泉了。妖界唯一一个真心把我当成亲人看待的人，已经惨死，从今以后我再也不想踏足这块伤心地，再也不想跟妖界产生任何瓜葛了。
与我相反的是，楚弥深离开的时候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似乎非常留恋。我刚要问，就听到他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总有一天，我会焚尽这里的一切！”
“这里毕竟是老妖王统治了一辈子的地方，不知道倾注了多少心血，你放火烧掉是想让他在九泉之下再伤心一次吗？”我忍不住说道。
楚弥深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了句：“如果他真能下九泉，就算要伤他的心我也愿意。”那样至少说明他还有魂魄存在，只是换了另一种形态继续活着，而且还有转世轮回的机会……
可惜，妖族寿命悠长的代价，就是死后灵魂立即溃散，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转生。他们的生命，只有一次。跟短命但是可以轮回的人类相比，也不知道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把老妖王的头颅抱在怀里，随着楚弥深返回人间，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过哪怕一句话。
回去以后，弥深把自己的衣冠冢清空，将老妖王的尸身放了进去，又特意找来针线，亲手把头颅和尸身重新缝合。过程中他不知道扎了多少回手指，可就是坚持着不肯让我帮忙，一定要亲自完成。我只能默默地在旁边看着，甚至有点羡慕他至少还能为自己的外公做最后一点事情，而我却什么都没法做了。
缝合完毕，盖棺，封印。我还是插不上手，只能默默看着。
弥深面对石棺垂首静立了许久，可能是把没法说出口的话，全都在心里一次性对外公说完了吧。我也说了不少心里话，默契地跟他一起，跟老妖王作最后的诀别。
“灵犀，我们会一直在一起，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告别之后，弥深忽然说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稍稍愣了一下，点头道：“当然了，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无论生死。”
“所以我们不需要这座墓穴了，让外公一个人安静地睡在这里吧。”楚弥深说。
“好。”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突然说没人能把我们分开的话，老妖王待我那么好，我当然希望他死后可以安眠，永远不受外界打扰。莫说是把自己前生的墓穴让给他，就算是让我亲手建一座新的墓穴，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不过这里既然变成了老妖王的墓穴，那如果把我前生缝制的嫁衣继续留在这里，显然也是不合适的。我默默地把凤冠霞帔全都收拢起来，用喜袍小心翼翼地裹好，打算找个地方好好收藏。这套嫁衣虽然我从未穿过，但毕竟凝聚了我前生所有的心血与期望，我不想将它随便丢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