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怎样？
某个模糊的答案在我脑海中生成，但是还没等变得清晰就被我自己压了下去。我不敢想，因为只要想了弥深就会知道。我怕他会按照我的期盼去改变唐乐乐。
“我希望顺其自然。”这是我最后给出的回答。
弥深像是早已料定般轻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那就别干扰她了，看她自己的意愿够不够强烈吧。”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直醒不过来？”印象里，至少在我昨天失去意识之前，唐乐乐都没有受过什么攻击，照理说应该没受什么伤才对，为何会昏迷不醒呢？
弥深解释道：“唐莽一死，她身上的那些禁制全都跟着失效了，先前被封印住的那些负面情绪全都一股脑地涌出来，她是承受不住冲击才会晕倒的。至于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苏醒的迹象……恐怕是两个她还没有分出胜负吧。”
所谓的“两个她”，当然就是人蛊状态和正常状态了。唐乐乐的魂魄虽然没有被彻底割裂，但的确形成了两个不同的人格。
其实那两个人格都算是我的朋友，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更希望哪个人格继续操控身体。
“……难道就不能融合么？”我问。
弥深想了很久，才说：“应该是能的，但是会非常危险，无论对别人还是对她自己来说……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带有一点戾气，普通人就算心中有戾气也不会引发什么恶劣的后果，但她是人蛊，心怀怨恨就会让怨恨对象不断地陷入灾祸，甚至是暴毙身亡。哪怕她主观上并不想诅咒对方，但是只要产生过怨气，就会对别人形成诅咒，区别只是是否致命罢了。”
“失去蛊主，固然可以让她摆脱终日被折磨的悲惨生活，但同样也让她的力量失去了约束，失去了替她承担并且化解反噬的人。从今往后，她所释放的每一个诅咒，都会给自身带来或轻或重的损耗，直到超出身体的承受范围，彻底死亡为止。”
“更糟糕的情况，是她如果对自己产生了不满，也同样会引发诅咒，然后在自己的诅咒中遭遇灾祸，又在随之而来的反噬中损耗生命，最终受尽痛苦而死。”
我完全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的，我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唐莽的死亡对于唐乐乐来说真的是解脱么？
唐乐乐醒了过来，下床径直走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灵犀，太谢谢你了，我终于解脱了！”她激动地说。
我僵硬得连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更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这句话。
唐乐乐放开了我，冲着弥深深深地鞠了一躬，说：“谢谢你杀了那个老混蛋！”
弥深脸色不太好，语气略显生硬地说：“既然是你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那我就不需要重复心怀怨气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了。别人的死活我懒得管，但犀儿是我的妻子，我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你如果有自知之明的话……跟她相处的时候就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吧！”
我能感觉到，弥深本来想说的是“那就离她远一点”或者是“别再跟她来往了”之类的话，但是顾虑到我的感受，才硬生生地改了。而我也同样意识到，此刻操控唐乐乐身体的，是作为人蛊的那部分魂魄。
唐乐乐平静地笑了笑，解释道：“不，我们商量之后的结果是由她来继续操控身体，我还像以前一样，藏在脑海深处沉睡，偶尔通过她的眼睛观察一下外界。我只是先出来跟你们道个谢而已，等下就把身体控制权还给她，而她不会记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会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生活下去。”
老实说，听完这些话我在心里松了口气，因为这个解决方案跟我心底的期盼不谋而合。
知晓一切真相之后再度忘掉，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绝对可以说是最好的结局……没有之一。我想象不出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弥深的脸色稍稍缓和了几分：“看样子，你也被她影响了不少。”
人蛊轻笑：“是啊，而且我很喜欢这种状态，可能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吧……不知道我将来会不会也变得跟她一样，心里只有善念。”
弥深没有接话，我开口安慰道：“一定会的！善良是你们的天性，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虽然你被折磨得变了，但我相信你还会变回去的！”
“嗯，但愿。”人蛊点头，笑容温和如画。如果光看举止神态的话，我甚至没有办法区分她和另外那个唐乐乐。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融合的预兆，但我希望她们能重新变回一个人……不是弥深刚说的那种可怕的融合，而是恢复到最本初的状态，变成一个善良乐观开朗仗义的人。
我希望未来会是那样。
人蛊交还了身体控制权，唐乐乐又“醒”了一次，满脸茫然地问：“夕瑶，我怎么突然跑到你家里了？”
……
下午，唐乐乐赶着回学校去上课，而我却已经找不到再回去的理由了。当初决定去滨大上学，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我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才不会想念弥深想得发疯。但是现在弥深已经疗伤完毕，并且还暂时稳住了鬼界那边的局势，可以跑到人间来陪我，那我还上学干嘛？
滨大从管理层到普通学生，对我都很不友好，跟我想象中的名校风骨完全不一样，我还去干嘛？闲着没事找骂么？
我缠着弥深让他给我讲昨晚的情况，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赢过林渊的呢，也不知道唐莽饲养的那些蛊虫为什么会突然攻击他，甚至还吃光了他全身的血肉。对于昨晚的一切，我都非常好奇，先前只不过是没找到机会仔细问罢了。
弥深其实并不想提昨晚的事，但招架不住我一直问，只好如实说了。
在弥深的讲述中，我才知道当时的精神较量我其实是占上风的，林渊已经被我逐步引入心魔幻境之中了。弥深看我占了上风就专心对付唐莽，可唐莽像是哪根筋搭错了似的，居然拼了老命地想要救林渊！
据我所知，他们两个的关系仅仅只是临时盟友而已，唐莽想要我的命，林渊想杀死皓皓，以此来打击弥深。他们的目标非常接近，所以才会联手的，可其实心里也存着互相利用的心思。
林渊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唐莽完全没把所谓的盟约当一回事，要不然他也不会想要连皓皓一起献祭了。
他怎么会去救林渊呢？脑袋抽风了？！
弥深从袍袖里取出一把匕首，面无表情地说：“唐莽当时想救的其实不是林渊本人，而是他身上的这个东西而已。”
“这个？”我把匕首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除了看出来这匕首是青铜打造应该是很值钱的古董以外，没看出任何特别之处。
对于唐莽那个醉心蛊术的老怪物来说，古董什么的，完全没有吸引力吧？他抢这玩意干嘛？
弥深用手指在匕首上轻轻一抚，一缕白雾瞬间飘出，凝结出一个纤细高挑的女人形象……
竟然是沐曼妮？！
我靠，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阴魂不散了！
弥深安抚似的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她就交给你了，等会儿随便你怎么处置都行。”
“真的？那我不客气了！”我撸起袖子就像冲过去动手。
弥深揪住我：“不想听昨晚的事了？”
“呃……想听。你快说快说！”我着急地催促。
“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当时林渊本来都快要彻底陷入心魔了，结果唐莽突然靠近影响了他，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瞬。就是那一瞬，他把你的精神攻击全都转嫁到了唐莽身上，自己跑了。”
“啊？跑了呀？”我难掩失望。
弥深点点头，颇为懊恼地说：“当时我就不应该留手，要是直接抹了老东西的脖子，也不会有这么多波折了。”
原来，弥深对鬼蛊的吸收同化能力感到非常好奇，想要留唐莽一口气问清楚其中的原理，所以在交手的时候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人给弄死了。可惜唐莽为了夺回附着着沐曼妮魂魄的匕首，连命都能豁出去，实在是他始料未及的，于是就导致了那样的坑爹情况。
我的精神力原本是不如唐莽的，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居然硬生生地赢了。唐莽死掉之后，周围的蛊虫瞬间全疯了，它们其实不是专门攻击唐莽，而是看见什么攻击什么。换句话说，要不是弥深一直用结界保护着我和唐乐乐，恐怕我们也得跟唐老头一样变成骷髅架子。
至于蛊虫为什么发狂，弥深也不知道原因。
“好了，接下来说说她。”弥深抬手指向沐曼妮的魂魄，说：“她现在严格来说其实不能算是活着了，因为她已经被炼制成了‘器灵’，只能依附这把匕首存在，显形之后也无法离开太远，更没有任何思维能力。她现在就是一团灵体而已，随时都可以打散。”
“……那我可以动手了么？”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