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弥深猛地一声暴喝，吼得我都打了个哆嗦。
阴影中，慢慢闪出一道瘦高的人影，等他走到光线下了，我才看清楚他那一言难尽的形象。怎么说呢……他差不多刷新了我对邋遢的认知。
刺猬似的胡茬，皱巴巴灰扑扑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衬衫，看起来像出土文物的牛仔裤，以及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球鞋。不过最“耀眼”的，是那头流川枫造型的深蓝色头发……不过在路灯底下看有点儿发绿。
这人看着挺年轻的，我有点说不准他是不是滨大的学生，毕竟传说中理工科多怪咖，搞不好人家就是个牛叉到爆的技术宅呢？
不能以貌取人。
可我真心受不了他这么邋遢的样子……辣眼睛啊！
在我打量他的时候，弥深也同样在审视着他。许久之后，弥深才渐渐敛去杀意，随手施了个抹除记忆的法术。邋遢男浑身剧颤，片刻后又恢复正常，茫然地扫了一眼我和弥深，嘀嘀咕咕地转身，一切一拐地走了。
路灯将他瘦弱的影子拉得很长，让脊背佝偻的弧度变得愈发明显，莫名地让我觉得不好受。
弥深的手掌突然覆上了我的眼睛，沉声说：“别盯着他看……我总觉得他有古怪。”
“怎么了？”我的同情瞬间变成了警惕。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不小心怎么行？
弥深等到那人走远了才放开我，闷闷地说：“我也说不上来他究竟哪不对劲，明明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了，可就是觉得怪怪的。但愿是我想多了吧……咱们走吧。”
我木偶似的任由他牵引着我，脑子里想着的全都是刚才那个人的模样。说来也奇怪，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似的……在哪儿来着？
夜风徐徐，吹乱了我的思绪。我隐隐地焦躁起来，索性拜托弥深为我制造了一个小型结界，躲在里面清清静静地慢慢回想。
至于弥深接下来要带我去哪里，我并不想分心去考虑，反正他是不可能害我的。
到底在哪里见过那张脸来着？
我拼命地回忆着，不知不觉间沉入了一场玄妙的幻象。
无边无际的海面上，红莲花灼灼绽放。花瓣上，紫色纹路若隐若现，渐渐勾勒出巨龙的模样。
蓦地，莲花凝聚，海水沸腾，赤紫色巨龙冲天而起，整个空间都在剧烈震颤。
碎裂的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痛觉，深入骨髓。
我隐隐听见有人在唤我的名字，那么急切，那么撕心裂肺……是谁来着？
巨龙不知何时变成了顶天立地的巨人，怨毒地咆哮着，像是恨不得将我撕成碎片。那吼声震得我心脉俱颤，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了。
天空忽然裂开，鬼王冰焰从天而降，包裹着我的心神将我重新拉回现实中。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我发现弥深双眼通红，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你总算醒了……”他用力地抱紧我，在我呼吸不畅咳嗽了几声之后，又赶紧放开，小心翼翼地变出手帕来替我擦脸。
我瞥见那帕子上一片猩红，才知道自己满脸血泪。
“……我刚才怎么了？”
弥深诧异地反问：“你不知道？真是怪了，我亲自布下的结界应该没几个人能破开才对，就算强行闯入，我也会有所感应的……你刚才有感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我把幻境里的画面简单描述了一番，弥深听了以后仍然没什么头绪，而我则是暗暗纳闷，自己为什么想不起那个巨人的样子了。幻境里我明明见过的，为什么就是想不起他的脸呢？
脸？
我猛地大叫：“我想起来了！”
“还有哪不对劲？”弥深追问。
我说：“不是那个，我想起来那个邋遢的男人是谁了！他是个算命的，汪大海死的那天我去找过他！”
“你找他干什么？”弥深都快把眉毛皱到一起去了。
“当时我刚知道唐莽操控唐乐乐诅咒了一批人嘛，就想要查清楚被诅咒的那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所以就到处找私家侦探。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搜到了他那个算命馆的地址，本来我一看不对就打算走了的，但是后来忍不住进去跟他说了几句话……当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觉着他这人挺不靠谱的，像个神经病似的。哦对了！汪大海死的时候，他跟踪我来着！”我边说边回忆，原本已经模糊到快要消失的记忆，此刻居然清晰无比，我甚至还能清楚地记起来，他那个算命馆名叫解忧斋。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清晰，也不上去思考这个，只想快点确认那家伙究竟是敌是友。
弥深听我说完，赶紧用法力将我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结果非常让人郁闷……什么异常都没发现，我们仍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结界里差点丧命，也无法确定是不是那个怪人对我下的手。
如果是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弥深可是用精神力审视过他的，都没能找出他身上异常的地方，难道他的精神力比弥深还要强大么？
这个世界上能跟鬼王打成平手的，目前已知的也就只有天帝和阿修罗王了。有能力在精神力水平上跟他们媲美的，绝对也是一界霸主的实力，怎会甘心做无名之辈，窝在那么个破破烂烂的小铺子里？
想不通啊。
弥深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压着心头的烦躁问：“你当初是在网上搜到地址的？还记得是什么网站么？”
“网站不记得了，不过我是通过度娘搜到的，再搜一次应该还能找到吧。”我翻出手机开始上网，眼睛很快就觉得刺痛，但我太想快点找到答案了，硬是忍着没有表现出来。
结果又是失望。我把度娘提供的结果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其它的私家侦探都能找到，唯独就是没有解忧斋的地址。
就好像它压根就不存在似的。
其实不存在才是正常的结果，私家侦探所和算命馆怎么能混到一起去呢？说是度娘抽风了恐怕都没人信，这未免也错得太离谱了。
但我就是从度娘上找到的地址，绝对的，千真万确的！
弥深看我表情就知道答案了，立刻又问：“你还记得当初那个地址么？”
我连忙点头：“记得记得！是长华路和振兴路街交叉口附近，具体哪个胡同我不太好形容，但是你开过去我肯定能认出来。”
弥深二话不说直接就把油门踩到底，按着我说得地址一路风驰电掣。我默默地给自己绑好了安全带，又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这才稍微缓解了几分刺痛的感觉。但我不敢一直闭眼，生怕又掉进幻境里……我经历过的幻境也够多了，可是哪个都比不上刚才那个恐怖。
那种濒临死亡时，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恐惧，才是真的吓人……巨人的眼睛忽然在我脑海中闪过，我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恐惧一层层漫延上来，像是看不见的潮水，一点点把我淹没。我感觉窒息，本能地想要抓住身边的东西，自己也不知道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等我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抓的是弥深的胳膊，而且都快把他的皮肉给掐青了。
“对不起，我刚才突然就控制不了自己了……你还疼么？”我愧疚地问。
“疼。”弥深特别认真地点头，我瞬间自责的要命，刚想再道歉却听见他补充道：“看见你那么痛苦，我心疼。”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心里酸酸的很难过，却又透着丝丝点点的暖意。真是矛盾。
弥深再次发动车子，右手却与我十指紧扣，看样子是打算就这么开车了。我忙道：“这样不行的，不安全！”
“你安全了，才是真正的安全。”弥深说完之后轻轻一笑，补充道：“而且我还可以用法力辅助，单手开车其实跟双手也没什么差别。”
“……”我无言以对，只能希望他别被摄像头拍到，别被交警叔叔拦住狠狠教育吧。
在结界和弥深的亲自守护之下，我终于平安顺利地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我领着弥深下车步行，在小巷子里绕了好几个弯，才终于到了地方。
店还是那个能直接拍鬼片的店，灯也还是那盏摇摇欲坠的昏黄的破灯，然而店名已经换了，里面的人也不是我们想见的那个。
“帅哥美女，租房子？”店老板亲自迎了出来，谄媚地笑着询问。
没错，这里变成房屋中介了。
弥深耐着性子问：“你什么时候开张的？”
“蛤？”店老板愣了一下，态度明显有转冷的趋势。
弥深直接从钱包里抽了几张红票子递过去，老板立刻堆笑，满脸褶子缓缓变形，绽成了一朵……菊花。
“我上个礼拜就把这儿租下来了，不过前天才正式开的张。”老板打开了话匣子，喋喋不休地说着：“你是不知道啊，原来租这儿的那个人贼不靠谱儿！留了一大堆佛像啊十字架啊八卦旗啊什么的，把能占的地方全都给占满了，也不知道他到底信什么的！我要是早知道他不带着那些玩意儿一起搬走，打死我我都不会租这里的！那些玩意扔又扔不得，留着还占地方，我可上老火了……”
弥深直接打断他的废话，说：“把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