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沈秋水禁足于总督府,活动泛围很有限,默香没有回来,沈秋水也没有派人去找她。
虽然说了些狠话,但人和人之间的感情怎么可能因为这几句负气的话而消散?
“听说你昨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我无精打彩的趴在桌上,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了眼,只见他把原封未动的午餐又拿了进来。
雨水打湿了窗台,任它溅开在手背,莲花焚香的青烟袅袅而上。
沈秋水慢慢靠近,站定:“你是在跟我赌气?”
我嘲讽的笑了笑:“我哪有这么多闲情逸志,跟沈督军赌气?”
“你不吃不喝,就这小身板,你也撑不了几天吧?”
“那跟沈督军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想知道楚南棠的消息?十五日还未到,我可不希望你先病倒了。”
心口窒息得发疼,我想了想,道:“我吃,把饭拿过来。”
沈秋水这才笑了出来,将饭菜递到了我跟前:“快吃吧,不然就凉了。”
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可能是饿了,不知不觉的吃了一碗饭。
他亲手舀了碗汤给我:“把这碗汤也喝了。”
我盯着他几秒,接过了我他递来的汤,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叫来保姆收拾了东西,却也不肯离去,只是守在我的身边,我不答理他,他自愉自乐。
“沈督军今日这么清闲?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么?”
他轻叹了口气一脸幽怨的盯着我:“本督军好不容易腾出一天时间,你现在却要赶我走。”
“我不需要你陪,如果你真想让我心里痛快点儿,就替我把默香找回来,现在外边兵荒马乱的,默香一个人在外,很不安全。”
沈秋水一脸不在意:“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默香这性子就算你现在把她找回来,她也不会感激你一分。”
“沈秋水,把默香找回来,我并不是想让她感激我,她这是我妹妹,你明白吗?”
沈秋水轻叹了口气:“好,如果我替你把默香找回来,你预备要怎么感谢我?”
“如果不是你,默香也不会负气离开,你居然厚着脸皮还想要感谢?”
这句话把沈秋水给堵了半晌,才道:“世间万物,一物降一物,看来你就是专程来降我的。”
我低垂着双眼,没有看他。
“算了,谁叫我中意你?我也心甘情愿被你降。”说着转身走到了门口。
我下意识叫住了他:“默香你会找吗?”
“我会派人去找的,有消息告诉你。”
我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谢了。”
“谢什么?不是你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才造成的,没脸要感谢?”
我撇开了脸,他笑笑,沉默着离开了房间。
之后我没有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该吃吃该喝喝,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逮着了机会,离开总督府。
一日正午,我看到总督府外一干精兵整装待发,沈秋水破门而入。
“禅心,战地情况紧急,我得赶过去,可能这段时间不会见面,你好好吃饭。”
我想了想问他:“要去多久?”
他眸中一喜,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不会太久,你会想我吗?”
“呃……看你表现。”
谁知,他冲上前来一把将我抱入了怀中:“我会好好表现,只要你能给我机会,我就觉得很开心了,禅心,我爱你。”
那一刻,心脏一下提了老高,憋了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情感。
也没等我多想,他便将我放开,一脸不舍:“我得走了,我不在的日子,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走了之后,并没有得到想要的自由,反而将我看得更紧,派了两个小丫鬟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最近有点闷,有什么地方好玩的?”我问向身后两个小丫鬟。
小丫鬟对视了一眼,抿了抿唇上前道:“督军说了,禅心小姐只能在总督府里走动,别的地方都不能去。”
“那你们不要跟着我,我自个儿去走走。”
“这个……”
我长叹了口气:“只是在总督府里转转,你们不用担心我会跑掉,因为我根本跑不掉不是吗?”
这两小丫鬟还是不放心,不近跟着,就远远的跟着,我在总督府里踩点,想着爬墙头逃跑有没有希望。
后来才知道爬墙的希望也不是很大,总督府上上下下都有人看守,每晚也有五到六个士兵替换巡逻,要是被发现了,只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当场枪决。
不过几个晚上的观察之后,发现有一个时间漏洞,在两班人马交替时间,会有片刻的无人看守。
如果想要逃跑,便要趁这个时间。
“我现要洗澡,你们去准备热水吧。”我看了眼天色,再晚一点就到了守卫换班的时间。
待两个小丫鬟出去后,我快速换下了一身黑衣,不容易被人发现,拿出准备已久的包袱,避开了总督府里的下人,来到了墙角。
四下无人,天已黑透,我卯足了劲儿一股作气的跃过了这处墙头,撒腿就跑。
我的离开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小白很有灵性,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只是撒丫子跟在我后面。
官道肯定是不能走的,我挑了小路,绕到了前方的树林子里。
夜晚的树林里,迷雾森森,阴气极重,好在这个时候不是七月半,否则很容易遇到阿飘。
“小白,我们得再快点!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
果然没多,后头便传来一阵阵吆喝与马蹄声。果然还是太冒险了,这次逃跑,连一半的把握都没有。
为了避开这些追来的士兵,我慌不择路的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
只觉得很累,月亮又大又圆的挂在夜空,又被乌云遮蔽。这月已经到了十一了,离十五只剩下四天。
在十五之前我必须要赶回楚家,我只想在最危难的时刻,陪在楚南棠的身边。
一路走来,身上被荆棘挂满了伤痕,当看到眼前的悬崖时,我猛的顿住了步子。
回头看去,那些士兵已带着猎犬骑着马儿追了上来。
“禅心姑娘,你还是乖乖的跟我们回去吧,督军有令,我们必须好好的看着你,不能踏出督军府半步,请不要让我们做属下的为难。”
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不可能再跟他们回去。可……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看着身后的万丈深渊,悄悄咽了咽口水。
“你们不要过来!再过来我就往下跳了!!”
“禅心姑娘,你可千万别冲动。”那些士军从马上跃了下来,一脸紧张:“跟咱们回去吧,若是不见了人,我们怎么跟督军交待?”
小白在我脚边害怕的哼哼唧唧的叫着,我弯腰将小白抱在了怀里,紧了紧:“小白,你怕不怕?”
小白往我怀里钻了钻,我深吸了口气:“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你说……会不会死?”
这些人绝对不会放我离开,从我这里往下看,这悬崖也不知道有多深。
“禅心姑娘你别冲动啊,这悬崖很深,掉下去就会没命的!”
……
我死死的盯着眼前这悬崖,后背涔出了一层冷汗,咽了咽口水,挣扎后做了决定。
“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如果你们督军问起来,你就告诉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到楚南棠的身边。”
我抱着小白转身,轻声道:“小白,我会护着你的,如果我死了,你就回去告诉他一声,我在未来等他。”
南棠,如果跳下去是解脱,我并不害怕。
我闭上眼,纵身跃下。
意识隐入了漫长的黑暗中,我听到有个声音在呼唤着我,好熟悉,好温暖。
南棠……南棠!!
“灵笙,张灵笙!你醒醒!!”
他的声音怎么如此悲伤?他叫我灵笙?他怎么知道我叫灵笙呢?
我挣扎着想要掀开沉重的眼皮,好累,身体好沉,好想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继续睡下去……
“灵笙,别再睡了,跟我说说话,求你!”
“南棠……”你别难过,我不想让你这样难过啊。
意识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清醒,我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了眼前的人。
只是……这是病房,刺鼻的药水味儿,白得恍眼的病房。
还有南棠的装扮,很现代,穿着合身的白衬衫,戴着金边眼镜,第一次看他戴眼镜,眸光更是锐利,不似以往温润,透着精明,但还是很好看。
他竟然喜极而泣,紧扣过我的手,激动道:“醒了?夫人,你醒了?医生!医生……”
他跑出去叫医生了,我伸手想抓住他,举到半空,无力垂下。
‘轰隆隆’——!
好大的雷声,下雨了么?好冷!身体好冷!
我听到小白哼哼唧唧又焦急的哀嚎声,动了动手指,疲惫的睁开了眼。
漫天雨幕细如牛毛砸在脸上,我颤了颤睫毛,抬手遮住了双眼,挡过了细雨。
又一道雷声响起,闪电劈下,将周围照得雪亮。小白吓了一大跳,钻进了我的怀里。
“南棠……”我往四周看了看,一望无际的黑暗。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竟然没死!不但没死,竟然……毫发无伤!
我猛的翻身坐起,颤抖着双手,交握在一起,明明我看到南棠了!有那么一瞬间,似乎魂回到了未来。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难道……只有死去,才能回到未来么?
“南棠,我好想你,我好想你!”我紧抱着自己,无助的哽咽出声。
“嗷嗷嗷~~”小白用爪子扒着我,似乎在催促着,快点前行,不能再耽误片刻。
“小白,我们走!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要回到小镇。”
我擦干泪水,连夜冒着雨,终于赶到了市集,这里离小镇骑快马估计两天之内能够回去。
我花了所有的积蓄,买了一匹马,骑术还生疏,但心无所俱时,一切都不会是问题。
梁军如果没有在悬崖底下发现我,一定会找回小镇,但我还有时间。
不眠不休的赶了两天两夜的路程,如果不是凭毅志力撑着,我只怕早就昏迷了过去。
远远的看见了楚家大宅,担着的心终是放下,眼前的事物越见模糊,我摇晃着身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南棠,我回来了……”不会,再让你孤独一个人,面对这一切。
这次好像睡了很久,只觉得很舒服,身体仿如在云端飘浮着,暖暖的。
这一觉睡得好饱,醒来的时候,却见那人靠在床头守在我身边。
他脸色好苍白,好看的眉紧蹙着,似乎在梦里看到了不好的东西。
我下意识伸手紧握过他的手,他指尖颤了两下,下意识睁开了眼睛。
“禅心,醒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舒了口气:“烧总算退了,你感觉如何?”
我摇了摇头:“我没事,南棠,能看着你真好。”
他怔忡的盯着我,眼眶泛红:“禅心……”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了身:“你怎么这副表情啊?看到我你不高兴吗?”
他失笑:“高兴,就是因为太高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忍不住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拼命的紧抱着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怎么了?”他问。
“南棠,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帮不了你……”强忍着泪水夺眶而出,无助极了。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他无奈道:“我觉得自己错得很离谱。”
“你哪有错?”
“不,我错了。”他扶过我的双肩,一瞬不瞬的看着我:“想要保护好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得让自己强大,无敌。”
我心口一窒,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来:“不是这样的,南棠,你就是你,沈秋水是沈秋水,你们俩个不一样啊!你不要把自己变成像沈秋水那样的人!我不喜欢!”
“傻瓜……”他浅笑,眸中却多了一丝让我胆颤心惊的戾气:“我不会变成沈秋水,但我希望自己可以变强。如果生命还可以再重新开始,我不想做这样的楚南棠!”
“我只想看你,快快乐乐的,活下去。”我拼命的咬着唇,泪水无法自抑的滚落。
“快乐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我以前淡泊名利,因为触手可及,然而当这一切渐渐失去,我才知道,名利有多么重要。它是利器,也可是一张最灵验的平安符。可惜,现在太晚了。”
随后他放开了我,扶着我躺了下来:“你好好休息,等你醒了,我再让孙嬷嬷送点吃的进来。”
“南棠……”
我无力的看着他转身消瘦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我的眼前。
当晚孙嬷嬷送了些吃的进来,一脸凝重:“禅心,快吃吧,这粥是少爷特意叮嘱给你熬的。”
“嗯,孙嬷嬷,南棠呢?”
“少爷他……他有些事情正在处理。”
我一听便感觉到不是什么好事,匆匆忙忙的喝了几口粥,拉过了孙嬷嬷:“带我去见他。”
“这……现下不方便啊。”
“他在做什么?”
孙嬷嬷见瞒不下去了,才道:“少爷与夫人起了争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少爷这样反抗夫人的话,他现在心情不好,让他冷静一下。”
“是,是因为我?”
“别多想,我,我去厨房看看,汤好了没有。”
见孙嬷嬷要走,我上前拦住了她:“孙嬷嬷!!”
“禅心?”
“我想去看看他,也许我陪他说几句话,他心情会好一些。”
孙嬷嬷一脸无奈:“若是让夫人他们瞧见……”
泪水从眼眶滚落,我沙哑着嗓音哽咽道:“就是瞧见,也没几次了,我不会赖着不走的,我只是不想让南棠一个人。”
孙嬷嬷想了想,说道:“他现在在兰馨苑里,你去找他吧。”
兰馨苑里种了很兰花,很多名贵的品种都有,因此而得名。
踏进兰馨苑里,只见楚南棠正躺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怀里抱着小白狐,修长干净的手,轻抚着小白的头。
小白满足的眯起了眼,打了个哈欠,继续打盹。
见我进来,眸光微闪了下,没有起身,没有往日的微笑,只是紧抿着薄唇,一瞬不瞬的盯着我。
空洞而苍白,这样的楚南棠,让我不知所措。
“南棠。”我轻轻唤了声。
沉默了许久,他声音飘渺得像是远方天际传来:“何事?”
“我只是来看看你,让你为难对不起,我今晚就会离开楚家。你不要和夫人……”
他烦闷的闭上眼撇开了脸去,似乎并不想听这些事情,我猛然顿住,没再说下去。
良久,他才极淡漠的说道:“以前,我总是以为,那些俗事与我无关,怎样都无所谓。他们让我喜欢谁,让我做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依他们……
我甚至以为,娶一个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只要他们开心就好了,人生短短几十载,不必要太较真。
禅心,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做错,错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那是谁的错?”他回头眸光灼灼的盯着我。
“我不知道……也许,也许都是注定的。”
他轻轻的笑了笑:“有的人天生反骨,不信命,也不信天,他只相信自己。”
这句话,他曾和我说过,以前不是很明白,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他说这句话时的心境。
“南棠,你跟我走吧!我们不要管这些了,随便去哪里都好啊!”
我上前握住他的手,祈求着。
他看了眼天色:“太晚了……”
太阳不知不觉的落下了半山腰,那一抹晚霞烧红了半边的天,美得惊心动魄。
我想了想说:“晚了也没关系,月色也很美,我们可以踏着月色去远方。”
“黎明来临时,终将无法在黑暗里躲藏,又能去多远?”
心中的苦涩漫延开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带了抹微笑,若无其事的逗着怀里的小白狐,没再理会我。
“我走了。”
我转身走了几步,他突然叫住了我:“你留下。”
我讶然回头,他迎上我的视线,将小白放下,起身负手走到我跟前。
“留下来吧。”
“那夫人……”
“她可以试试,倘若我留不住你,或许我这个楚家的少爷,也没什么用了。”
我想了想,笑道:“明日十五,我们去山岗赏月吧!”
“依你。”
“好!”那一瞬间,愁绪又一扫而空。
等到了十五那天,吃了晚饭,我如约去兰馨苑找他,却见楚夫人正与他坐在屋里,似乎说了许久的话。
看到我时,楚夫人的眸光骤冷,紧抿着唇盯着我许久也没说话。
我福了福身,低垂着眉眼:“夫人。”
突然楚夫人起身走到我跟前,扣过了我的下巴仔细端祥了许久,才道:“这丫头确实是有几分姿色,即然你哪家的姑娘都看不上,我就成全你们,把这禅心纳进来做个妾室。”
谁知,楚南棠也没有拒绝,只是轻啜了口茶道:“娘,您想抱孙儿,想让我传宗接代,也无可厚非,禅心在我心中,确实比一般女子顺眼得多,至于娘说纳她做妾室,我会心疼的,你让她进我楚家的门,那就明媒正娶堂堂正正的做楚家的媳妇儿。”
“这成何体统?!她是丫鬟!”
“是啊,不能娶丫鬟,禅心你还好只是个丫鬟。”他冲我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你要气死我吗?!”楚夫人红了眼睛。
“娘,您还是别气了,是孩儿不孝。”楚南棠表面认了个错,上前拉过我的手,大步离开了兰馨苑。
与他一同爬上了山岗,那晚月亮真的很明亮,将山岗照得如同白天。
他来时提了一壶酒,平日里他自律严谨,没有喝酒的习惯。
自上次喝酒,都快五年的时间过去了。
我们依偎在一起,边喝酒边赏着月,彼此之间的话并不多。
我不胜酒力,微薰,转头看了他一眼,月夜之下他,俊美空灵得不似凡人。
“南棠……”
“嗯?”他执着酒杯,转头看向我。
“其实,做妾也没关系!”我捧着滚烫的脸埋头傻乎乎的笑了。
他失笑:“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我就是没什么出息,是你就没关系,我只是想呆在你的身边,照顾你,让你开心。”
他仰头看着夜空的月亮,长叹了口气:“哪个女子做妾室都无所谓,可那不能是你。如果有一天我真想和你在一起,一定,堂堂正正的,娶你过门!”
“那你什么时候,想和我在一起?”苦涩在心底漫延开来,泪水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