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外婆叫我们早点洗漱好歇着去,她把二楼的一间客房收拾干净了让万里住,我照旧睡我的小书房,按理说,象我这种由老人带大的孩子,从小都是跟老人同睡,但我害怕老人的气息,略大一点就要求独睡,外公请人帮忙,给我隔了这么一间所谓的书房,一半做了书架放我的各种书集,另一半靠墙放了个单人床,这对于当时的农村孩子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虽然当时我并没有多少书可放,但我会把自已喜欢的所有东西都放在那书架上,然后每天睡觉前满足的看一眼,我喜欢这个拥挤的房间,让我的生命没那么空寂。
小书房在也在二楼,靠着晒台,我打开灯,这里被外婆收拾的一尘不染,书架上的所有摆设都和我上次离开时没有区别,床上铺着我最喜欢的那套红蓝格子被褥,好象我从来未曾离开过似的,眼睛莫名的湿润了起来。
关于我的母亲,我和外婆象有一种默契,我从不提起,她从不触及,这是我们珍惜彼此的最好方式,我以为除了深夜里那梦中的期盼,我再不会想起那个女人,可是今天,这份平静被万里打碎了,难道我连做一个平静孤儿的权力也没有吗?默默地坐在窗前,眺望着不远处的山脉,朦胧的只剩下一个轮廓,夜色弥漫,象一个巨大的秘密在这人世间缓慢的发酵,那点点昏暗的灯光最终被它湮灭。
秘密,这世间究竟藏着多少秘密?我闭上眼,无力的躺到床上,我知道万里还有很多事没跟我讲完就被我打断了,我不想再去追问,或者说是害怕追问,此时的我象是独自飘荡在漆黑的大海上,没有方向也不祈求希望,就这样随便命运的洪流将我推向何方吧,无能为力或者是我最好的接受方式…许久,象是最后一点寄托,我摸索出手机拔打了陈渭的号码,我知道这是徒劳,但却是必须,今天一天都没有打他电话,其实心里明白,如果他手机通了,可能第一个要拔打电话也是我的,所以,现在的这个动作,只是在重复这几天的一个睡前的习惯,无望的习惯,就象许多年前,我默默看一遍书架上才能安心上床一样,属于我的东西那么少,那么少……眼皮慢慢的沉重起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迷糊间好象看见有个人影坐在我床前,我头皮一炸,猛的坐起就要尖叫,嘴被一只手捂住了,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嘘!别叫,是我”
我听出是万里的声音,一颗心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怒火攻心,一脚踹了过去,就听见万里哎哟一声手松开了。
“你下手忒重了,我这非给你弄残废了不可”
“你深更半夜跑我房间,我没一脚踢死你算便宜你了”我狠声道,随手想开灯,被万里摁住了:“别开灯,有事跟你说,别吵醒了外婆”
想想也是,象我们这种老式的二层楼,二楼地上铺的都是木板,隔音隔光都不好,外婆为了起居方便,一直住在一楼,虽然不是我这楼下,但动静大了,肯定会吵着她,看万里鬼鬼祟祟的样子,也不象有好事,不想吓着她老人家了,也就没吭声了。
“有什么事,明天不会说吗?要你这样鬼鬼祟祟的进来”
“什么鬼鬼祟祟,我本来是想敲门的,你门压根没关,我还想说你是不是存心勾引我”
我呸他,我在家睡觉从来没有关门的习惯,倒没想到万里这个外人在,也不想跟他扯这些没有油盐的事情,怕吵醒楼下的外婆,就披外上外套示意外面说话。
晒台上架着张长木板,是外婆用来晒鞋子的,我一屁股坐上去:“说吧,大冬天的把我拖起来,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明天立即从我眼前消失”
黑暗里亮起了火光,他点上了一根烟坐在我旁边,火点燃的瞬间照亮了他的脸,看见下巴处一块明显的伤痕,那是下午被我咬的,不由的心里一丝内疚涌上,但随即消散,这是他自找的,竟敢抱我。以前在店里大家在一起打打闹闹是有的,但那个用力的拥抱,现在想来,隐约超出了那个范畴。
他吐了个烟圈,终于开口了:“开始没跟你讲,别吓着你,知道下午我为什么要拉你离开马化兵家吗?”
“不是怕德兴伯那扫把抽我吗?”
“那家不对劲”
“哪不对劲”我疑惑道
“你看见那女人脚上穿着鞋没?”
“看人鞋干嘛?有病”
“大红布鞋,全新的大红布鞋!”
“怎么了?这有什么奇怪吗?红布鞋多了”
万里盯着我看了一眼,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也可以猜的出那是看白痴的眼神:“他们家刚办丧事,怎么可能穿那种大红的鞋子,而且是新的,象特意穿上去的“
“是哦”我恍然大悟,这是有点奇怪,这在中国都可能是大忌吧,更不用说乡下了,心想也可能这疯女人不讲究吧
“据说,民间有一种束魂的方法,就是给阳魂不定的人穿上大红布鞋,防止魂魄从阳气最弱的位置被人牵走。“顿了一顿又道:”或者是困住那躯体里的三魂六魄”
一阵山风吹过,我打了个冷战,哆嗦道:“你..你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别跟我说有鬼”
万里不接我的话,继续压着嗓子道:“你有没有注意道,他家周边太冷清了吗?旁边还有好几幢房子的,没一个人出来,鸡啊狗啊都没有一只“
对啊?万里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确实是,我们那人,天好的时候都喜欢坐外头晒个太阳啥的,就算在屋里打牌,大门也是大开着的,那鸡啊,猫啊,狗啊的哪家门口不是乱窜着几只,象德兴伯这样对我,早就有人七嘴八舌凑过来了,那天确实好象一个人都没有,门都好象是关着的,特别安静,当时心里急着,没注意到这点,此时被万里说破,觉得后脊梁骨一阵发冷:“你倒底想表达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就觉的哪里不对劲,我觉的有必要再找机会去看看,”斜了一眼我:“说不定还能找出你那日夜牵挂的心上人的线索,他肯定在那逗留过,那老头的反应太奇怪了”
我这才明白他雇大松哥车的目的,心纠痛起来,陈渭究竟哪去了,内心的恐被万里的推测惧再一次放大,我什么都不想追究了,我只想找到他,只要知道他平平安安的,哪怕永远让我离他远远的我也不在乎。
突然想起叶阿婆跟我讲的疯女人的事估计跟他说的大红布鞋也有关,也就一字不漏的跟他说了
万里听完,狠吸了几口烟站起来:“这家事儿估计不简单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有月光透过夜色照了进来,诡异的象只眼睛在窥视着这世间的秘密,一片冷幽幽的月色下,我似乎看见万里眼里冷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