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晴无法相信一个人能够在自己的梦境里死亡,除非是他认为自己死了,所以让梦境中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那么年轻,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没了?”顾婉晴扯住冷袖的衣襟,大声地问道。
这一问,所有人都异样地看向了他们俩。
顾婉晴已经完全不能顾及这是自己二哥的婚宴了,反正都是梦境里的,都是假的,她不在乎现在她更在乎的是冷堂,要是他在梦境里认为自己死了,她还怎么叫醒对方!
冷袖被吼得愣了愣,讪讪地问道:“你是谁?来找三师弟的?”
“我……我……他这个负心汉……呜呜……”顾婉晴被问到她是谁,总不能说是顾榟澄的妹妹吧,在冷堂的梦境里,可是没有她这一号人物,如此突兀的出现,还攀亲带故,肯定又被怀疑别有用心!
于是只好瞎编了一个话,说书里面都是这么演的,弱小者总能得到他人的帮助。
然而……
“你胡说什么?!三师弟怎么会负心你!”冷袖横眉冷竖地说道,不知道是因为太过气愤还是因为太过悲伤,神情竟有些狰狞。
顾婉晴不知道自己说错哪句话了,但是既然要演戏,总得演全套,期期艾艾地说道:“冷堂曾经救过我一命,我报以身相许,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不能报答他,如今已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我就急忙寻来了……哪曾想,恩公竟然已经走了……呜呜……”
顾婉晴特意挑了说书里最常见的段子,百试不爽,一个女子跟一个男子,还能有什么关系,非亲非故的,不是仇人就是恩人……
于是,为了应景,硬是挤出一些眼泪来,挤不出来,就幻想着自己收藏的美食被小白偷吃了个精光,小金库被小白挥霍光了,便悲上心头,就能哭出来了,而且神情异常伤心,甚至有些悲痛欲绝。
果然,冷袖听完顾婉晴的话,见她哭得这么伤心,情绪便稳定了下来,也开始相信了她的话。
突然冷袖注意到周围有些安静,见众人都看向他俩,便皱了皱眉头,说道:“跟我过来。”
“不会要把我关起来吧?”顾婉晴两眼闪着泪花,小脸一抬,小声地问道。
“我可不是恶人!”冷袖没好气地说道,便自顾自地走了。
顾婉晴得意地嘴角微扬,终于让这个全身戒备的木头相信她,不对她戒备了,可真不容易啊~
原来在冷堂的意识里,冷袖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跟随冷袖来到后面的花园,此时大家都在前面围着新郎新娘,很少有人到这边来,这里跟前院一比,就显得十分地冷清了。
“三师弟已经不在了,而且你想以身相许的报恩方式,恐怕三师弟并没有应着,如今他不在了,你也不必将这件事挂在心上了,回去找户好人家吧……”冷袖看着花园里的花草,背对着顾婉晴,淡淡地说道。
顾婉晴没有想到冷袖会这么说,不过这么说也是人之常情,她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期期艾艾地说道:“大哥哥说的是,但是既然来了,我想祭拜一下恩公再走……”
不管如何,都得知道冷堂人在哪里!
“他……好,等这边婚礼结束,我便带你过去。”冷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同意了顾婉晴的要求,毕竟这要求并不过分,只是……
顾婉晴并不多想,只要找到了冷堂的坟墓,难道还找不到他人?!
“大哥哥,能告诉我,恩公是如何没了吗?”顾婉晴问道。
“三师弟他……”冷袖喃喃道,目光却是转向了前厅,视线仿佛能够穿过阻碍在前面的墙,落在某个人的身上,神情即痛苦,又无奈,又庆幸,十分复杂,最后化成深深的叹息,“你想知道,就告诉你吧,也并不是什么大事……”
冷袖说着,将看向前厅的目光收了回来,别有深意地看了顾婉晴一眼,缓缓说道:“小姑娘,我说这件事,主要是希望你别再惦记着我三师弟了,他心中已经有人了。”
“你说来听听,要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自然听你的,祭拜完恩公,就回家去,从此不再惦记着他。”顾婉晴说得十分地干脆。
冷袖目露出微微的诧异,更多的却是欣赏,他欣赏这样敢爱敢恨,得不到就放手的果断,要是三师弟能够做到这小姑娘一般的洒脱,恐怕也不会出事了。
“既然你如此说了,那我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冷袖难得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若是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大哥哥但说无妨,虽然对恩公想以身相许作为报答,如今恩公不在了,我也不会做过多的纠缠,您放心吧……”顾婉晴再次表明自己的心意,或许在冷袖的眼里,世间女子都长情,一旦认定了,便非君不嫁,但她不是,因为还没有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忽然想起孟苍擎,喜欢是有的,但真的没有到非君不嫁的地步……
冷袖听完,终于放下心来,说道:“三师弟,他在三年前就没了……三年前师姐跟随顾榟凌去西溪湿地,师弟修为还很低,根本没有达到进入西溪湿地的要求。
但不知为何,他也非要跟着去,大师兄和我不管如何劝,他就是不听,师傅又不在,最后只能找师姐劝他不要随行,却不想,他说:‘师姐若不去,他便不去。’
可师姐是为了顾榟澄去的,又如何能为了师弟而放弃呢?
最后师姐都生气不理他了,但他还是跟去了……那次,他便再也没有回来了……”
说到这里,冷袖忍不住地伤心,低声啜泣起来。
一个大男人在回忆一个人的时候,能够如此伤心到哭泣,那个人在他生命中肯定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顾婉晴只知道他们师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自然是没话说的,只是没有想到冷袖竟然会如此伤心,在现实中,谈到冷琳的死,也没见他如此伤心落泪。
“除了师父和大师兄,三师弟是对我最好的人。三师弟人特别好,家中十分富有,是个真真切切的富家公子,而我是孤儿,被师父偶然遇见收留,冷家家大业大,世家公子很多,但都瞧不起我,明里暗里都会给我脸色看,嘲笑我,甚至欺负我,只有三师弟,每次都会站出来,护着我,为我说话,甚至为我跟那些人打架……”冷袖慢慢地说着。
顾婉晴耐心地听着冷袖慢慢说来,也终于明白了他对冷堂的感情,她看着冷袖,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梦里还是现实了……
“三师弟是为师姐而死的,如果不是他为师姐抵挡那禁地里怪物致命的一击,死的人就是师姐,而不是他了……可若师姐死了,三师弟恐怕会后悔、伤心欲绝……也许他早就预测到了师姐有危险,所以才会执意要跟去吧……”冷袖说道。
他的神情已经不似之前那般悲伤了,有些伤痛,能够说出来,哭出来,就会好受很多,不管是三师弟还是师姐,他都不愿意失去,可是若只能活一个,他不知道怎么选择,但三师弟已经为他们大家所有人都做出了选择,那边是他死……
顾婉晴听到这里,联想到现实中冷琳在西溪湿地出事的时间,也刚好是三年前,冷堂对冷琳去世的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她都猜到了,没有想到在他的梦境里,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不是两个人都生,而是为她而死。
这算什么?
做梦,不该是美梦吗?
为什么连在梦里都没有跟心爱之人在一起?
“冷琳师姐知道冷堂喜欢她吗?”顾婉晴问道,虽然跟冷琳在一起成亲的是她二哥顾榟澄,但她还是有些心疼冷堂。
“师姐她……”冷袖目光再次投向前厅的方向,停顿了一下,才说道:“他们俩都被大师兄封存了有关于冷堂的所有记忆,所以只要没有人提起冷堂,他们俩就不会记得,就会如此幸福美好地生活下去……”
顾婉晴听了,完全愣住了,这话可真是似曾相识啊,现实中的二哥不就被封存了有关冷琳的所有记忆吗?
在冷堂自己的梦境中,竟然也使用这一招,他真够可以的!
顾婉晴此时也终于明白了冷堂的心结是什么了,不是没有跟冷琳在一起,也不是没有来得及跟冷琳表达心意,而是冷琳过早的离去,他接受不了,即便三年过去了,他依旧耿耿于怀,特别是到西溪湿地历练,更加激发了他内心中的那份痛苦和执着。
如果当时他也跟着师姐来了,那么师姐就不会出事了,他宁愿出事的人是他,而师姐能够与心爱的人幸福地在一起,这便是冷堂的心愿,也是症结所在。
随着冷琳的离去,顾榟澄被封存了记忆不记得她了,而他们三师兄弟以及师父,在这三年的时间以来,就再也没有笑过了,他们的欢声笑语随着冷琳的离去,师父痛苦地离家游历,全部都被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