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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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在宣读完立太子诏书后,当夜便在紫宸殿摆了家宴,宴请童弼和几名大臣,皇后、妃嫔、皇子女也都入席。

席间笑语喧哗,童皇后紧挨着应雅束坐在正席,皇长子曼武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才五岁就一脸小大人的模样。

童弼和大臣坐在左席,而曲密和两个嫔妃坐在右席。

曼华和曼罗不像曼武那么守规矩,两个小公主都没有坐在为她们特别安排的位子上,一人一边霸占着应雅束的双腿,腻在他怀里磨磨蹭蹭的。

“父王,我要吃那个!”曼华往右边指。

“父王,我要吃那个!”曼罗往左边指。

应雅束好脾气地挟起桌上的糕点轮流喂着她们吃,虽然三个孩子都长得相当神似他,全都拥有深邃漂亮的五官,但应雅束就是特别宠爱曼华和曼罗这两个女娃儿,动不动就抱抱,亲亲更是家常便饭。

坐在应雅束身旁的童皇后脸色异常僵凝,而曼武则是很羡慕两个妹妹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向父王撒娇,他也很想抱着父王,央求父王喂他吃一块点心。

已有五个月身孕的曲密和康嫔、宁嫔坐在一起,虽然康嫔和宁嫔几年来都不曾被应雅束宣召侍寝过,根本就不会有任何诞育皇子的机会,但由于她们出身卑微,在北零王府时也只是侍妾的地位,因此进宫后虽然见曲密专宠,一连生了两个公主,现在又怀上第三胎,对她也都只是小心翼翼,而且平时曲密有些什么赏赐总会分送给她们,过节时也总会邀她们到密安宫坐坐,因此私下里还算交情不错,所以她们对曲密甚少有过恨妒或埋怨。

“娘娘气色真好,说不定这胎是皇子呢!”康嫔笑着对曲密说。

“倒是公主好,我希望生的是公主。”

这是曲密的真心话,她不想生一个儿子出来,将来和太子又陷入可怕的皇位争夺。

“娘娘性情真是平和,也只有像娘娘这样平和无争的性子,后宫才能相安无事。”宁嫔轻轻说道。

“娘娘,说句真心话,你的气度远比皇后娘娘更像皇后呢!”康嫔在曲密耳旁低声说。

“不,我不像,皇后不容易当的,我可当不来。”

曲密微笑摇头,瞥见童皇后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瞧,虽然位子坐得远,她不可能听得见康嫔的话,但童皇后那个尖锐的眼神仍是令她打了个冷颤。

她若无其事地转过头,为免皇后多心,仍与康嫔低声说笑。

童弼忽然起身,双手举着酒杯,朝应雅束高声说道:“皇上今日立太子,是本朝大喜之事,臣等恭贺皇上!”

应雅束笑了笑,道:“太子是童将军的外孙,对童将军来说也是喜事一桩,朕也敬你一杯。”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多谢皇上!”

童弼朗声大笑,当真是志得意满的神态。

曲密心中暗暗叹息,童家许是祖坟风水好吧,运势如日中天,他们曲家的命运和童家相比,真是不胜唏嘘。

“父王,给我喝!”

曼罗伸出她小小的手抓着应雅束的酒杯,一时没抓稳,让酒杯翻跌了出去。

一旁的童皇后容色变了一变。

曲密看童皇后脸色不对,微微地直起身,暗忖着该不该把两个女儿唤回来了,免得又惹皇后不高兴。

“来人,给皇上再斟一杯酒!”童皇后看向身后的内侍监。

内侍监立即斟满了一杯酒,双手捧向应雅束。

“等等,这杯口脏了,皇上还是用臣妾这一杯吧。”

童皇后把内侍监手中那一杯酒接走,抽出手绢轻轻擦拭着杯缘,然后顺手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朝应雅束推过去。

“都一样。”

应雅束应酬地笑了笑,并没有接下她的酒杯,仍然把她擦拭过的那只酒杯接过去,轻轻抿了一小口。

他原是细心谨慎的人,却没有注意到童皇后的指尖正微微发颤着,因为他从来都不会特别去关注她。

“父王,我渴了,我也要喝!”曼罗伸手又要去抢。

“这是酒,你不能喝。”应雅束耐着性子对曼罗说,然后转头对内侍监吩咐道:“给公主送花茶过来。”

“是。”内侍监躬身后退。

应雅束正欲再饮时,童皇后忽然伸手上前,推翻了他手中的酒杯,脸色惨白地看着他。

皇后失常的举止惊住了在场所有的人,曲密心中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惊慌地站起身,心急之下几乎翻倒面前的桌案。

童盈兰很少失态过,当应雅束察觉不对时,胸口忽然一阵剧痛,一丝鲜血从嘴角缓缓淌了下来。

他蓦然掩住口,感到眼前一阵晕眩。

“雅束!”

他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喊,会喊他名字的人只有他最心爱的女人,他看见她跌跌撞撞地朝自己冲过来。

“盈兰,你疯啦!你做了什么?!禁卫军何在?包围紫宸殿,不许任何一个人进出!”

应雅束又听见这声大吼,微蒙的视线里,他看到童弼瞠圆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的惊骇表情,就知道毒害他的人不是童弼,而是童盈兰了。

她居然想毒死他?!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童盈兰瘫跪在他面前,脸上的神情彷佛在哭又像在笑。“我连皇太后日夜咒骂你,我都无法忍受,我让她永远地闭上了嘴,我不想听见她继续咒骂你,可是你永远没把我放在你眼里!

“你给我皇后只是为了报答我爹,我们的孩子你不爱,可你给了他太子,只是为了曲密,你让世人以为我深受圣宠,但你只是在利用我而已!你好像给了我很多,事实上你什么都没有给我!”

“盈兰!你在胡说什么!”童弼狠声骂道。

“那夜你到飞霜亭见曲密,我的心像火在燎烧……”她的双眸茫然空洞地盯着应雅束嘴角不停溢出的鲜血,喃喃哭喊着。“我假传你的密旨灭了曲家满门,我要曲密恨你,我要她恨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都不恨你!”

狂奔过来的曲密听见了皇后的哭喊,蓦然惊呆住,像突然间被人抽走了魂魄。

应雅束只觉得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咬噬般的剧痛,痛到胸腔像要爆裂,耳中有如万声轰鸣,他根本无力分析思考童盈兰究竟在说些什么。

“父王!父王——”

听见曼华和曼罗惊慌失措的哭泣声,他把她们用力推开,不想让她们看见他此刻的模样。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皇后的手里,他居然走上了和父王一样的路,只是他的皇后下毒更狠一些,顷刻间就想夺走他的命。

眼前一阵阵昏黑,死亡的黑幕就要笼罩上来了,他用尽全身的力量抓住童盈兰的手。

“别让曼武看着我死……”

一个人影冲过来,把他抱进了怀里,闻到熟悉的香气,他想把手伸出去,却已经无能为力了。

“快救皇上——”

肝肠寸断的哭喊声渐渐远去,前景如一团黑雾,他深深陷了进去,再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胸口的疼痛实在令人无法忍耐,就像有人用烧红的炭烙在他的胸口一样。

应雅束挣扎,痛得嘶喊、狂吼。

“雅束,你别动,忍着点。”

应雅束无法睁开眼睛,只感觉到极苦涩的药汁灌进了他的嘴里,他痛苦欲死,如果这样的痛苦要无止无休的持续下去,他宁可死了。

“雅束,你不能死,你要活下来,我现在只有你了,求你活下来!”

他总是隐隐约约听见曲密哀伤的哭泣声,****夜夜在他耳畔乞求着。

不,他不想死,他还想看看她、还想抱抱她,还有她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曼华、曼罗,他还有这么多深爱的亲人,他不能死……

一次次的痛苦凌迟着他,剧痛、灌药、昏睡、痛醒,然后同样的痛苦一直不断重演,就像是永无止尽的轮回。

刚开始,他总是痛晕过去,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而当他偶尔睁开眼睛时却什么都看不见,他以为自己双眼盲了,感到极度绝望,但是渐渐地,当剧痛开始缓缓减轻之后,他昏睡的时间也慢慢变短了,眼前也开始看得到光亮和人影了。

当他终于完全清醒过来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的事。

烛光昏黄,四壁空旷,应雅束看见曲密守在他身畔,披散着一头长发,纠结凌乱,像好几日没有梳洗打理。

这一个月当中他总是昏昏醒醒,醒来时几乎只看见曲密一个人在他身边,从来没听见过曼华和曼罗的声音。

他想问问曼华和曼罗呢?但是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是……什么地方?”

当他终于可以出声时,声音竟然沙哑得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

“飞鸟湖心的水榭。”

曲密哽咽地,双手怜惜地轻抚着他的脸。

他的思绪迟滞,好半晌才又开口问:“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

“因为……我们被软禁了。”曲密轻声说道。“皇后软禁了我们,现在皇宫里是太子在当皇帝了。”

应雅束的神情冷凝,许久许久,嘴唇才微微勾起一抹冷笑。

“让五岁的孩子当皇帝?才刚刚立太子,皇后就迫不及待要毒死我,她就如此等不及太子长大?”

曲密握紧他的手,温柔地低喃:“不是这样,皇后……她爱你。”

应雅束冷笑。“爱我?所以毒死我?”

“是。”曲密深深一叹。“爱恨其实只是一念间,皇后她太爱你了,所以也就恨透了你。”

应雅束疲倦地闭上眼睛,他不想再谈及皇后。

“也许是报应吧。”他苦涩地一笑。

“不要这么说,不要这么说,这不是报应,不是……”

曲密搂住他的肩膀,眼泪不禁滚了下来。

“曼华和曼罗呢?”

他忽然睁开眼,心急地问道。

曲密静默良久,慢慢地摇了摇头。“她们都不在这儿。”

应雅束挣扎地撑起上身,惊愕地问:“那她们在哪里?”

“皇后把她们带走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忙着照顾应雅束,无暇分心思念她们,此时提起,不禁泪如雨下。

“为什么要把她们带走?”应雅束的双眸像要喷出火来。

“为什么?”曲密凄楚地苦笑。“为了让我们骨肉分离,为了让我们痛苦,就是这样而已。”

应雅束心中狂怒,恨得咬牙切齿。

他才大病初愈,禁不起这样激烈的情绪,整个人趴伏在床上急促地喘息着。

“你先冷静下来,把身体养好再说。”曲密急忙轻轻拍抚他的背。“皇后虽然把曼华和曼罗带走,但是她却命太医用最好的药来救活你。”

“这算什么?对我下毒又要把我救活?你不会还感激她吧?”

他眯眸,愤怒地说道。

不经意间,他看见自己的双手和臂膀,竟然消瘦了一大圈。

曲密神情苦涩,叹息地低喃着。“我不是感激她,我只是知道一个女人的妒恨有多么可怕,可怕到会摧毁掉她的理智,可是在清醒过来时才又悔恨不已,我相信这一份悔恨会远比妒恨痛苦百倍,此时的皇后,心中一定是十分悔恨的。”

应雅束对童盈兰的妒恨或悔恨完全不想理解,他对了解这样一个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忽然,他愣了愣,把她拉上了床,惊慌地伸手抚向她的小腹。

“孩子呢?孩子还在吗?”

“别担心,孩子还在。”

曲密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温柔地微笑着。

“她竟然放过你?”

他长长地松了口气,双臂轻轻环住她的腰,把脸轻贴在她的小腹上。

曲密柔柔抚摸着他的头发,若有所思地说:“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放过了我,万一我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她会不会又来把孩子抢走?”

应雅束咬牙说道:“她既然让我活了下来,我就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再把我们的孩子抢走!”

“其实……她没有把我们两个分开,我心中已经万分感激了。”她幽幽地低语。“那一天,你不醒人事,童将军见皇后闯下这般滔天大祸,本想任你毒发身亡,然后诏告天下说你暴猝而亡,但是皇后哭得很惨烈,尖叫着要太医们把你救活,太子也是抱着你大哭,要你活回来,童将军为了安抚皇后和太子,这才让太医出手救你。

“后来你终于不再吐血了,可是童将军已决定要软禁你,因为他知道你要是真的活了回来,那么将来死的将是童家满门,所以,你才会被软禁到了这里。我哭求着皇后让我照顾你,哭求了她很久,她答应了,可是却要我用曼华和曼罗交换你,而我……用咱们的两个女儿换到了与你软禁在一起……你会恨我吗?我抛弃了她们,我抛弃了咱们的两个女儿……”

她哽咽地叙说着,直到哭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应雅束抱着她一动也不动,维持着相同的姿势很久很久。

忽然,他抓住她的手,紧紧贴在隆起的小腹上。

“孩子在动,感觉到了吗?是手还是脚?还是他在伸懒腰?”

他的耳朵贴在小腹上,像在凝神倾听着孩子的声音。

“雅束……”

曲密落泪纷纷,再也止不住。

天空透着鸽灰的暮色。

应雅束牵着曲密的手,两人站在水榭楼台中遥望着皇城,无数的宫檐连着无数的宫檐,隐隐泛着赤金、艳红的光。

他们所站的地方是飞鸟湖中一座废弃的水榭,与皇城之间隔着一潭湖水,虽然同在皇城之中,却彷佛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我在皇宫里住了三十年,竟然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应雅束淡然地说道。

“这座水榭废弃很久了,不知道是哪一年修建的?”

曲密看着四周窗棂梁柱上斑驳的雕绘,有种凄然之感。

“这里没有小船,哪里都去不了,真的是把我们软禁在这里了。”

应雅束漠然看着湖面,一阵沁凉的风吹过来,湖水荡起阵阵涟漪。

“不知道曼华和曼罗现在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