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媛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林惠是已经决定要留下来了,不禁有些感动。
当两碗热腾腾以往最为熟悉的面食摆在面前,向来不感性的姜媛莫名就有一点鼻子微酸的感觉。
“慢一点吧!刚刚才盛起来,小心烫。”林惠在一旁贴心地叮嘱着,似乎打算要去收拾行李。
结果两个孩子赶紧站起来一人拉一只胳膊,非逼着她也一起坐下之后才能够“擅自”行动。
林惠看着两个孩子,最终决定留下来。
封天景留在医院的走廊上,姜小满被人扶着,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从停尸间走出来。在见到封天景的那一刻哭得更加凄惨动人。
“好好照顾安慰一下她,她的情绪太激动了。”
不明所以的医务人员大概把封天景当作了姜小满的直系亲属,十分善良地把姜小满推到了他的身边,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封天景的肩以示鼓励,“哎,请节哀顺变吧!”
封天景正在诧异间,就发觉姜小满的身体已经倒了过来,直直地落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几乎是把整颗头扎进了他的胸膛,两只手紧紧地拽着封天景的胳膊,像一个无法自控的孩子,哭得震天响地。
封天景正打算要采取一点人为措施来改善一下现在的喧嚣还有尴尬,结果姜小满的哭声就戛然而止,整个人向地上瘫倒。
封天景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来扶住姜小满而不让她摔倒,一时间就有医务人员过来进行急救,姜小满就像是一条濒临死亡的鱼,一会儿翻腾,一会儿仰着身子失去了活力。
就这样反反复复忽而惊厥忽而醒来大哭大叫,封天景被姜小满折磨到满身大汗淋漓。这简直是一个噩梦般的经历。
现在她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昏迷了,封天景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痛,再叫医务人员她们都已经毫不焦虑。
“你不要着急,等她哭够了自然就好了,现在昏过去或许反而好一些。”旁边还有病人的家属在安慰着封天景,语气透露他似乎很能够感同身受一样。
封天景很是无奈,语气再继续这样子待下去,还不如换成他自己晕倒。何况跟姜小满这么亲密的样子,怎么都觉得别扭,别的家属大概还以为他们是情侣。
所以当姜清拖着沉重的步伐回来时,封天景立即把姜小满交到了他的怀里。
封天景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有来得及伸一伸脖子,改善一下浑身泛酸的肌肉,耳边又一次响起了姜小满的啜泣声。
只见她缓缓地推开了父亲的手,摇一摇头,眼睛里还有晶莹在晃荡,“爸,我没事,你去陪奶奶吧!我真的没事。”
于是封天景在目睹了一场父女情深的画面之后,又重新成为了姜小满的免费靠枕和墙壁。
姜小满泪眼婆娑地看着封天景,“你就坐在这里陪陪我好吗?我真的太难过了。”
她痛苦万分地抹了一把眼泪,“小时候奶奶最疼我了,每当我放学回来总是第一眼就能够看见她期待已久的脸,那个时候她的皱纹还不多,也许是我年纪小没太注意。”
姜小满说着哽咽了一下,脸颊又滑落了几颗泪,“奶奶的手里总是拿着各种各样我爱吃的零食,虽然她总是吓唬我不能吃多,但只要我一哭鼻子她就会立刻妥协,现在我再也等不到她的安慰糖果了……”
“奶奶最喜欢看我穿红色的裙子,可是我小时候并不喜欢,还总是喜欢跟她对着干,总是喜欢故意惹她生气。因为她一生气,两边的腮帮子就会像小青蛙一样鼓起来,可是现在我不爱看了,她就是吃了爱生气的亏……”
断断续续没有什么逻辑的叙述,封天景没有一点想要听的兴致。他呆坐在椅子上,胳膊被姜小满紧紧地圈住,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可怜的囚犯,正在遭受一种催人意志的心理极刑。
“有一次,我放学跟朋友在路上玩了很久结果忘记了时间。回到家奶奶也没有对我责骂,她依旧准备了我最爱的晚餐,甚至还担心我是不是不记得回家的路了,可是那个时候我都已经上小学五年级了,她真的很可爱……”
姜小满似乎要把所有关于奶奶与她在一起发生的印象深刻的事情都倾吐出来,再抒发一下心里的情感,然而封天景似乎全然不为所动。坐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只有眼睛的眨动能够显示他是一个活物。
或许是自己的言语不够煽情?姜小满有些恍然,憋出了许多眼泪来继续在脑海里搜索记忆。
然而整个过程封天景都是态度漠然的,他完全不能在姜小满的语言中汲取到一丝一毫值得感动的片段点滴,就好像是在听一个索然无味的说书人在说书,恨不得喝一下倒彩。
一直守夜到早上,将奶奶火化之后,大家才回了姜家。一路上姜小满都抱着奶奶的骨灰哭个不停,她的泪腺就像是永远也不会干涸的水源,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出晶莹的眼泪。
姜小满凌乱地回到家里,就好像一个没有魂魄的游魂,抱着骨灰盒久久不肯撒手。
“你也应当让奶奶安静地休息一下,不要再打扰了。”姜清红着眼睛在那里劝说着,事实上他并不比姜小满哭得少。
“我只是想要多陪一陪奶奶而已!”
姜小满倔强而委屈地回应着,仰起脸的时候,两颊已经被泪水爬满了。
姜清拿她没有办法,只是自己瘫坐在沙发上。
母亲去世了,林惠也走了,现在整栋房子里好像突然寂寥了许多。姜清不免怔愣,想起当时在医院他对林惠愤怒相向的情景,后悔的念头涌上了头顶。
其实说起来整件事情也不是林惠一个人的错,只是那个时候伤心极了有些口不择言,看样子林惠应该是真的生气了吧!
姜清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抱着头,他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百感交集。女儿姜小满依旧在旁边制造悲伤的哭泣,这很难让他安静地陷入沉思,情绪总是不自觉地被悲伤化。
客厅里还残留着之前的混乱,看到这里姜清就不禁又想起了林惠与母亲争吵时候的状况。好像的确是自己太言重了一些,林惠要离开大概也是真的对他失望了吧?
然而现在就算后悔也来不及,毕竟说出去的话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一样,根本不能再重新收回来。
姜清默默地坐在那里,感觉有些茫然无措。
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窸窣的声响,抬起头来一看,居然是林惠还有姜媛姜诺诺。
“还没有吃饭吧!先等一下,我让保姆去做。”林惠说话的表情带着自然,好像之前根本就没有争吵过一样。
姜清不禁感到怔愣,突然出现的这一幕让他忍不住揉一揉眼睛。放下手来,他发现林惠的身影还是清晰地站在面前,看来并不是幻觉。
“我……”他有些哽咽,不知道从哪里开口。
“有什么事情待会儿再说吧!”林惠看了看旁边的几个孩子,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转身将手中购买的一些蔬菜和鲜花放了下来。
“既然要办葬礼肯定是需要花的吧!”
林惠觉察到了姜清脸上的疑惑,他的眸子不偏不倚地落在她手中的黄白两色的菊花上面。
晚间,姜清和林惠来到卧室,两个人沉默了半晌,互相似乎都有许多的话要说。
姜清因为碍于先前说错话而令林惠伤了心,这次本想着要让女士优先,但是看样子林惠还有余怒未消。
于是他只好默默地走近,语气带着真挚与诚恳,“昨天是我说话太冲了不经思考,你不要再生气了,我在这里跟你道歉。”
林惠有些松动,但依旧保持着沉默。毕竟姜清发脾气的样子她见过了太多次,而且她真的对他太过了解。太好原谅的事情就太容易下次再犯,尤其是像姜清这样的老滑头。
然而林惠错估了自己的心软程度,在姜清的几次道歉之后终于还是答应他自己不会离开。
姜清喜不自禁地拥抱了林惠,“谢谢你这么善解人意,你放心我下次不会再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不得不说,当男人这样靠在耳边轻声细语道着甜蜜的话时,应该没有几个女人会不动心。虽然他的声音有些暗哑,但是林惠听出了一丝清朗跟细致的温柔。
于是她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跟母亲一向气场不大相合,但是好歹婆媳一场。我希望她的葬礼能够风风光光顺利举办,也算是最后尽一点孝心。”
姜清顿了一顿,用真挚的眼神看向林惠,“葬礼是十分严肃的场合,我一个人肯定准备不来,所以还需要细心的你的帮助。”
虽然林惠有些搞不懂姜清为什么还要特意在前面加上一个“细心”的形容词,但出于全面的考量,她最终还是“细心”地答应了姜清的请求:将老人去世的消息通知给朋友亲戚。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之下,葬礼如期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