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寂寂，惟有风声。
风里有血的味道散播，令拉车的马不安地踏着蹄。
三个高大的古神族男子倒在血泊之中，惟一还有一线气息的那人把手伸向不远处的剑，但只来得及摸到剑柄，便被一把剑瞬间刺入了后心。男子眼中最后一抹不甘化为黯淡，手按在剑柄上，终没有机会将之握紧。
两个穿着燃灯人制服的人一左一右持剑而立，一个高大的古神族男子一袭黑色皮衣，在夜风中沉重如铁。
他手中有剑，剑上有血。
莉莉佳颤抖着，老妇人勇敢地挡在她前边，厉声质问：“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当然。”古神男子轻轻甩了甩剑，滴滴鲜血便离剑而落。
“你们受谁指使？”老妇人问。
“这怎么能说？”古神男子笑。
“杀了他，我可以付给你们五倍的价钱。”老妇人转向两个假燃灯人，做最后的抵抗。
两个人笑得很怪。
“我们确实喜欢钱，但杀人者也有杀人者的规矩。答应你的话，也许可以让我们发一笔横财，但再横的财也不够花一辈子的。坏了规矩，就坏了自己的营生，营生才可以养我们一辈子。”
他们的回复很诚恳，诚恳到令人绝望。
“你们要杀的人是维亚帝国的公主。”老妇人仍在挣扎，“她如果死在荣光帝国，后果会怎样？”
“我们只管杀人拿钱。”一人说。
“可你们有命享受这钱吗？”老妇人质问。“到时荣光帝国会陷入麻烦的外交纠纷，为了摆脱困境，荣光帝国会将你们甚至是你们的组织连根拔起，给维亚帝国一个交待！”
“维亚帝国只是十五国中最不起眼的小角色，而荣光帝国是人族第一帝国。高贵的古神族夫人，您不要太过高估公主殿下的价值。”一人说。
“而且，这明明是你们古神族自己的内讧，与我们人族有什么关系？”一人说。
“我只身前来，刺杀一国公主，又怎么会雇佣泛泛之辈？”古神男子冷笑，一步向前，长剑挥起一道冰寒的影。
老妇人疾步向前，试图抓住对方的手腕夺剑，但她的技艺虽然精湛，但力量与速度却终输对方一线，被剑锋斩过半边身子，一时血染长裙，踉跄后退。
“导师！”
莉莉佳抱住老妇人，沾染一身鲜血，一时满眼泪水。
“跑，快跑……”老妇人挣扎着说。
“怎么跑得掉？”古神男子缓缓摇头。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他向前走来，盯着莉莉佳苍白的脸。“怪只怪你生错了地方吧。”
剑慢慢举起时，古神男子微微皱眉，猛地转身摆出警戒的姿势。
有两道寒光先后而至，依次斩在他的长剑上，他踉跄后退数步仍站立不稳，险些坐倒在地。
受雇于人的两个燃灯人反应慢了半拍，因次陷入惭愧自责中，一左一右向着来人扑了过去。
来人一袭礼服，似刚从某个宴会归来，左右手各持着一柄锋利的长剑，目光低垂望向抱着老妇人坐倒在血泊中的少女，似乎并没发现有长剑一左一右袭来。
但下一刻，两道寒光便自他手中接连而起，一剑刺入左边燃灯人的心口，一剑斩断右边燃灯人的脖子。大好头颅飞舞空中之际，那一剑在另一燃灯人的胸中一绞，彻底粉碎一切生命气机。
剑离胸膛，不沾滴血。
“高手？”古神男子皱眉，终于站稳了脚步。
“剑好而已。”罗华双手持剑步步紧逼。
莉莉佳看得呆住。
不久之前，三位在维亚帝国堪称高手的护卫，先后死在两个燃灯人的手中。燃灯人剑术之强，为她生平罕见。
却只是一招，就死在了眼前这其貌不扬的男子手中。
古神男子躬起身子，如同一只将要扑食的猎豹，突然间一掠向前，足踏地面竟然声息皆无，如同一个幽灵，手中剑化为寒光，笔直而起，却又转而为弧形光芒，刺向罗华胸膛。
罗华左手剑一扬，夜空中发出当地一响，古神男子愕然后退，抬手望向自己手中剑。
空中有旋转破空之声，半截锋利的剑刃在空中旋转，然后刺入地面半寸，稳稳立住。
“太阳铁剑？”古神男子望向罗华手中双剑。
“力量系与能量外放系的组合。”罗华说，“‘安牌’军工的试验品，尚没有正式投产，只是拿来给自己人试用。有没有兴趣？便宜些卖给你。”
“‘安牌’？”古神男子一脸诧异，显然没有听过如今在人族世界中如雷贯耳的这个名字。
“孤陋寡闻啊。”罗华笑着摇头，算是嘲讽。
“我国愿与‘安牌’合作，助‘安牌’在古神族中推广！”一息尚存的老妇突然用尽了全部力量，高声大喊。
这一声喊用尽了她的生命，她挣扎着抬头望着殿下，目光恳切。
“我明白，我明白！”莉莉佳泪流满面地点头。
老妇人终于放下心来，眼见殿下没有性命之忧，慢慢地合上了眼睛，断绝了呼吸。
莉莉佳泣不成声。
“生离死别，总是让人有无尽感叹。”罗华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我是商人，你既然许我以重利，我自当还报以情义。”
长剑缓缓抬起，左手剑斜指古神男子，先生淡淡一笑：“你是否愿把命留下？”
古神男子面色变化，眼看到有一辆马车自远处缓缓而来，两个武者一左一右乘马向前，行得悠闲从容。他咬了咬牙，猛将断剑掷向罗华，飞身掠入小巷，一身黑色皮衣隐于黑暗夜色之中。
罗华轻轻一剑，打飞了断剑，望向莉莉佳。
“你为什么不追？”莉莉佳哭着问。
“我去追他，谁来保护你？”罗华反问。
“你不是还有护卫？”莉莉佳哭叫着。
“你不是也有护卫？”罗华摇头，转身迎了过去，将双剑交还给两个护卫。护卫接过，将长剑慢慢还鞘，脸上却不见尴尬表情。
九国之行中，遇险无数次，次次都是先生手提双剑杀敌如斩瓜切菜，而他们，仿佛只是两具行走的剑架，随时帮先生保管着剑而已。
已经习惯了。
“去叫医生，叫医生！”莉莉佳抱着老妇人叫着。罗华走过去，蹲下身子，只是望了望就已断定了老妇人的生死，摇了摇头：“节哀。”
莉莉佳终于哭晕在地。
“治安军很懒惰啊。”一个护卫立在街边观望远方，“不知还得等多久。先生，要不要我骑马到远处找找？”
“去卓尔先生府上找人。”罗华下令。
护卫打马而去，许久之后，有数骑飞驰而来，卓尔一马当先，到达后跳下马来，惊得目瞪口呆。
“出大事了，大事啊……”他皱眉低语。
“她的身份能否公开？”罗华低声问。
卓尔摇了摇头：“那恐怕不但会给帝国带来麻烦，还会给你我带来天大的危险。”
“总不能不报官吧。”罗华说。
“交给我吧。”卓尔摆手，“你先和她到我的府上休息。”
罗华自然乐得轻松。
望着晕倒在血泊中的殿下，卓尔皱起了眉头：“你这年轻人做事太不讲究了。就任由小姑娘倒在血泊里不管？也不说先抱出来。”
“我已经救了她的命，还要我怎样？”罗华摇头，一脸的无可奈何。
忙着叫人将少女抱起放入车中，命人将这四马大车驾离现场，再派人去通知治安军，卓尔先生这个生日夜过得丰富多彩，充满了刺激。
罗华随着卓尔的人回到了卓府，亲自护送着一身是血的少女进入客房。卓府的女侍不敢挡他，又不能眼看着少女依然一身鲜血，只好当着他的面给少女换起衣裳。罗华有些尴尬，转身退了出去。不久之后，女侍们自房间退离，他就坐在屋外守着。
两个护卫守在旁边，开始回忆着方才的一战。
先生出手看过不少，但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明白是自己与先生差了太多。那么具体差了多少呢？这是个有趣的问题，此时无聊正好想想。
先生曾说过，像他们这样的武者捆成捆也不够少女身边一个护卫杀的，而那三个杀手毫发无伤地干掉了少女三个护卫，先生又毫发无伤地干掉了两个杀手，吓跑了另一个，那么先生和他们之间的武力差距，应该以几捆他们来计算呢？
这是个不大好算的数学问题。
许久之后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两个护卫一惊之时，先生已经推门而入，两人琢磨了一下，站在门口没动。
罗华闪身进屋，发现莉莉佳一脸惊慌地坐在床上，于是解释：“衣服是卓尔先生府上女仆为你换的，我并没有……”
但少女的尖叫显然不是因为这个，她的双手颤抖着捂住面颊，然后大声地哭了起来。罗华站在床边，不知应该如何安慰，也只能立在那里看着。
许久之后少女的声音渐渐止息，但眼泪仍在流，娇小的身子抽动着，衣裙和被子早被打湿。
“导师……真的死了？”她哽咽着问。
“我开始就告诉你要节哀了。”罗华回答。
少女再次哭晕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