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坐在椅中，捧着一份文件。
屋子里燃着香，有提神醒脑的功效，亦可以安定情绪。但吴正却并不能心安，他在香气之中看着文件，却无一字真正进入脑海之中。他认识纸上每一个字，却未曾将映入眼中的它们组成完整的话。
他有些焦躁，轻轻放下文件，起身踱步。
这次刺杀在荒野之中，除了罗英身边的护卫再没有别的什么人干扰。罗英的护卫阵容他知道，对于莫里来说，那些武者除了能拖长他行动的时间，再没别的任何意义。
惟一可担忧的变数是安文。这个家伙看来已经能熟练地操控太阳重甲，就算莫里突袭，那些武者也能拼了性命拖延出足够多的时间，让安文从容着甲。
但这似乎也不必担心，因为安文并不是真正的武士，也没有真正系统地进行过严格训练。而莫里曾有过许多次当着大人的面击败重甲武士的光荣战绩。
莫里非同寻常，这一点大人在年轻时便知道。整个家族倾尽力量为他培养的心腹，是他最有力的武器，也是遇到危险时最强的盾。
他会再一次失手吗？
吴正慢慢握紧了拳头，一脸忐忑。
门轻响，快速开，快速关，有脚步声杂乱。吴正愕然转头，看到的是自己从不曾见到过的莫里。
“大人，抱歉。”莫里一瘸一拐向前，脚步不似从前那般幽灵无声，蹒跚之中纷乱了节奏。血污满身的他如此狼狈，失了往日从容。
“莫里！”吴正惊呼，冲上前扶住了将要摔倒在地的心腹。
“是否得手？”大人紧张地问出第一句。
莫里面带愧色，轻轻摇头。
吴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慢慢扶着莫里在沙发中坐了下来。
“怎么会搞成这样？”他问。
“是我无能。”莫里低头，“安文改良了太阳重甲，他随身那套重甲的威力远超普通太阳重甲。我不是对手。”
“可你是……你是……”大人重复两遍，终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只是一声叹息：“他竟然能把太阳重甲改良成这样可怕的武器，真是小看了他。”
然后他苦笑：“那么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只凭这套太阳重甲，就足以让他名动天下，成为人类划时代的伟大传奇。而我们注定是要被……”
“大人！”莫里打断了吴正的自怨自艾。
“我们还有机会。”他说。
“还有吗？”吴正有些失神。
“只要人在，总会有。”莫里说。
“你说的对。”吴正的目光先是黯淡，再是清明，最后他露出了笑容。
“就算失去了权力又如何？我经营多年的帝国，难道真会被别人劈手夺去？不，我会让他知道这个位子并非人人有能力坐稳，我会让他明白，帝国第一人就算走下了神坛，也一样可以呼风唤雨！”
莫里擦去嘴角血丝，露出笑容。
大人永远是初见时的那个大人，意气风发，睥睨天下，只手便可将帝国玩弄于指间。
这才是英雄人物。
而我只不过是历史的尘埃，匆匆的过客，英雄身边的小人物。能为他牺牲，便是最大的荣幸。
莫里微笑闭眼，终于昏死过去。
大人并未注意到。他正立于桌前，思量着今后。
此时罗英的队伍早已返回了月城。
寒歌和修缺的伤都很重，虽然此时趁杀手重伤逃走而及早赶回王都是最好的选择，但这个最好仅是对罗英的安全而言。因此罗英拒绝了卫队长的提议，返回月城。
月城主政官诚惶诚恐，急忙找来城中所有好医生抢救两个伤者。转眼之间，寒歌和修缺身上都被缠满了白纱布，不知多少伤药被灌进嘴里，涂在身上。
两人都陷入昏迷。这并非是坏事。昏迷是身体为保护自我而为大脑强制“关机”，而强提着一口气保持清醒，其实才违背了肉体的自我修复机制，会伤上加伤。
“大人，小姐的伤还算好，但那位先生伤得很重。”医生谨慎地对罗英说，“小姐多是皮肉伤，看着吓人，但内脏没受大损伤。但先生不同，皮肉伤少了些，但内脏损伤严重。恐怕总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才能恢复。”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罗英松了口气，但随即又关切地问：“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那倒不至于。”医生摇头，“他们都是很厉害的武者。我为许多武者治过伤，但像他们体格这么好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甚至比先生还要厉害，真不知道是怎么锻炼出来的。”
“有劳您了。”罗英致意。
医生惶恐，哪里敢接受九老之一的恭敬，连声说这是自己份内事后退下。
安文站在床前，看着昏迷中的寒歌，怔怔发呆。
“方才的话都听到了吧，不用担心，她没事。”罗英将医生送出去后，返身回来，安慰朋友。
“我初见她时，她就有伤在身。”安文说，“但那伤只一处，只是因为可能受了些许感染才令她昏迷。后来我劝她，劝她不要再做杀手，劝她用另一种活法度过自己的人生。她听了，可结果呢？”
罗英沉默等待下文。
安文有些忧郁。
“认识我有什么好？认识我之后，她又受伤，一次比一次重。这次更是差一点没命。”他低声说。
“是我的错。”罗英有些惭愧。
“怎么能是你的错？”安文摇头。
两人都沉默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寒歌说那个人不是人类。”许久之后安文打破沉默。
“不是人类……”罗英沉思，“身具人形又强大到可以与重甲武士抗衡的武者，只能是妖族。曙光位于十国核心，而且又是弱国，妖族不可能派人渗透啊。”
“沿途那些人你怎么看？”安文问。
“自然是吴正了。”罗英说，“他应该已经察觉到这次我回王都就会向他宣战。他没有赢的把握，惟一可以反败为胜的手段就是暗杀，让我回不了王都。”
“先前在帝国政务大会上刺杀您的那个人，也非常厉害，寒歌和修缺联手都没能挡下他。”安文说，“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安文追击莫里归来时，寒歌和修缺已然昏迷，自然没能将莫里的身份告之安文。此时安文依靠猜测，却不敢断言。
“如果真是那样，事情就变得复杂了。”罗英皱眉，“身为帝国主政官，竟然勾结妖族，这种事如果被九国知晓，帝国的处境不会太妙。所以我们甚至要帮吴正隐瞒此事。”
“这倒不必担心。”安文说，“新太阳重甲的出现，会令九国对帝国采取更为谨慎的态度。就算你杀了某国王子，恐怕对方的国王也会咬着牙否认凶手是你。”
“你这比方打的……”罗英笑了笑，想起车上神奇的一幕，又严肃起来。
“这套太阳重甲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安文笑笑：“说了你能懂？”
“你这魔族！”罗英怒斥，“还不从实招来？”
“小点声别吵醒了她。”安文拧着眉毛指了指寒歌，“她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我这就捎信回家里，让岳父大人找几个厉害的武者，教罗莉习武。”罗英若有所思。
“干什么？”安文不解。
罗英看着寒歌笑了起来，安文恍然大悟，瞪了瞪眼：“你能不能少拿我和罗莉开玩笑？罗莉才多大？”
“不小了。”罗英说，“长大之后，应该能和她一样大。”
久经锻炼的寒歌该细的地方细，该鼓的地方更鼓。安文望望她的胸脯，脸色不由一红。罗英人老成精，准确地捕捉到安文的羞涩，立时瞪大了眼睛：“你们的关系不会已经……”
“别往邪里想！”安文大怒。“不过是为她处理伤口时……”
“哦。”罗英笑得极是暧昧。
“看你这模样，哪里像是一国主宰？”安文摇头叹息。“我真为帝国感到悲哀。”
“我可还不是主政官。”罗英摇头，“而且就算真成了主政官，又何尝是什么主宰？不过是为民众尽心尽力罢了。”
“历史上抱着这种想法的人，结局往往都像是悲剧。”安文说。
“以一人的悲剧换万众的喜剧，这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吗？”罗英笑笑，“你是生意人，应该明白。”
“那种技能源于一次意外。”安文说。
“什么技能？”罗英一怔。
“算我没说。”安文这才意识到罗英已经忘了最初的问题，摇了摇头。
罗英也终于想起对话开始时的好奇，急忙拉着安文胳膊摇：“快说说，快说说。你不是说过，自己乐不如大家一起乐嘛。”
“不知道为什么，我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这力量被那件太阳重甲热导线阵引发之后，就能将这套太阳重甲物体转移到另一个时空中。”安文说，“而反向运转的话，又能将物体自那个时空中重新召唤回来。”
“扯淡吧？”罗英一脸愕然。
“你已经见过了。”安文说着伸出手掌。“掌心的伤痕就是我身上的热导线阵，与手链上属于这套太阳重甲的热导线阵互相作用，就可以创造奇迹。但这种搬运只限于这套太阳重甲本身，对其他物体，我无能为力。而且这技能除我以外任何人都模仿不来，因为主导的力量是我体内的时空之力，你们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有？”罗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