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自称为王子的贵客，安文有些惊讶。
罗华回国的时间总是匆匆，因此没有多余的空闲和他聊起诸国风貌，各国大人物也只是一笔带过。
不过对于这位尼达王子，罗华倒是曾经提过。当时罗华只觉得这人有些有趣，说过没见过这么热心于君权的人，竟然说君政分离只是不流血的篡位，竟然想要以王子的身份从政。
此时看到这位王子殿下，安文惊讶之余隐约心动。
也许，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竟然是殿下，真是失礼了。”安文躬身一礼。
“安老板您客气了。”殿下急忙躬身还礼。
两人直起身子，相视一笑，安文忙着请殿下坐下，笑着说：“接待所里也没什么好茶，再说整个荣光帝国都是殿下的家，我也就不假装什么主人，来什么热情待客了。”
尼达笑了笑：“是荣光不懂待客之道，我要代表皇室向安老板道歉。”
“倒也没什么。”安文摇头，“我不过是一个民间企业的老板，一个没有官职的生意人而已。至一国王都，能得王都主政官的接见，能住进不用花钱的接待所，已经是极大的礼遇了。”
尼达一脸尴尬：“安老板，这件事皇室也知道不妥，但实在是没有办法。吕普雷在荣光只手遮天，皇室对他也只能听之任之。”
“堂堂第一帝国的皇室，怎么会如此不堪？”安文适当地表示出一点惊讶。
尼达面带愧色：“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不过多数皇室成员只知道享乐，躺在‘第一帝国’的荣耀上吃吃喝喝唱唱跳跳就好，只要吕普雷能让他们继续自己无忧无虑的生活，谁会去干涉吕普雷？所以荣光的皇室宗理会，其实早是名存实亡。这一点却不如曙光帝国。我听说罗大人执政期间，曙光皇室宗理会曾数次干政，搞得大人很不开心？”
“确实如此。”安文点头。“不过那都是旧事了。”
“是啊，我也略有耳闻。”尼达点头。
安文明白，这种事情不可能瞒过诸国。诸国大使进驻曙光，这是好事，但如罗英所说，事分两面如剑有双刃，有利则有弊。诸国大使时刻盯着曙光帝国的一举一动，便难有什么秘密被掩盖在光环之下。
“所以我特别想请教的是，罗大人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让皇室宗理会闭嘴呢？”尼达好奇地问。
“也无非就是一些收买和拉拢，团结可团结的，孤立当孤立的。”安文说。
他知道殿下必然早就知道了罗英的手段，此时提起，不过是当作话题的引子罢了。
果然，尼达点头之后感叹：“可惜荣光皇室已经肥得流油，难有什么大利益可以打动他们，让他们不再懒惰而是积极起来。”
“有句话叫‘恩威并施’。”安文说，“不知殿下能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尼达略一思索，点了点头，但又苦笑：“可惜我不过是个王子，哪里有什么恩威可对他们施展？”
“殿下此来到底有什么用意，不妨直说。”安文感觉已经聊得差不多，便不再需要兜什么圈子。
这显然也合了尼达的意。殿下面容一肃，郑重说道：“不知安老板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吕普雷敢这样冒犯您？”
“既然说了要开门见山，我当然也不会假装糊涂。”安文说，“他无非是想拖着我，拖到金川灭国。到时金川皇室和权贵死绝，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占领整个金川，想到到时会拉上我们曙光，让曙光能分一点好处，于是我们就会忘了今天的慢待。而荣光帝国国土扩展将近一倍，开疆拓土，他就成了不世的功臣。”
尼达怔怔地看着安文，好半天后才说：“人们称您为人族的希望、传奇、绝世的天才，但其实我一开始并不信服。我以为，您只是一个武力强悍，脑袋精明的工匠而已。但今天，我收回原来全部的看法。我承认，您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我不大喜欢恭维。”安文笑了笑。
“其实吕普雷的想法很简单。”尼达说，“他觉得‘第一帝国’这个称号在他手中丢掉的话，会使他在历史中得到的评价蒙尘。但这种想法太狭隘了。我个人觉得，后人提起这一段历史，只会赞扬您的才华，惊叹于‘安牌’工业的崛起，而不会责备其他帝国相对而言的‘衰落’。是他想太多了。”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国家更好。”安文说，“但如果自己的好是建立在阴谋诡计和坑害他人的前提下，总会事与愿违。”
“您说的太对了。”尼达点头，“如果按他的计划，荣光帝国确实会夺得大片的新国土，伴随而来的自然是大量的资源和人才，可问题是——就算通过这种手段重新坐回了‘第一’的宝座又能如何？等待着荣光的是万众指责和诸国的蔑视，荣光在人族世界中将再没有朋友。我觉得，他所想的一切，都缺乏长远眼光和高深智慧的支持。吕普雷已经不再适合担任一国主政官。”
“殿下是否想让我帮忙，改变贵国的皇室宗理会？”安文问。
“不仅如此。”尼达双眼放光。
“殿下的意思？”安文有些疑惑。
“我要掌握国家的权力，真正的权力。”尼达略微有些激动，但他努力压制着，不想让安文以为自己是一个冲动的人。
“我不大明白。”安文摇头。
“我想代替吕普雷，成为荣光帝国的主政官。”尼达低声说。
这确实让安文感到震惊。
“王子变成主政官？”他忍不住说，“这怎么可能？真可以办到的话，不等于是将政权又交还到了皇室的手中？”
“我知道整个人类世界都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尼达说，“但我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您愿意支持我，我可以做两点保证：第一，我成为主政官后，会立刻派兵支援金川。不仅如此，人族与妖魔兽神此次一定有一番大战，我会全力支援任何一个被战火涉及的国家；第二，我可以与曙光帝国签署一份长期协议，保证两国世代友好，荣辱与共，曙光帝国和‘安牌’在荣光帝国的诸多利益都会得以保全，甚至是增加。”
安文真有点看不明白这位殿下了。
“那么，殿下先让我看到您的能力吧。”他想了想后说。
“我会的。”尼达点了点头，“过去我只是为了个人的抱负，或者说难听一点——叫野心。但现在不同，我想掌握这个国家，是不想看着它走上邪路，走上众叛亲离为世人指责的错路。我是这个国家的一员，我爱这个国家，我不忍看着它堕落。”
“如果殿下真能解决先前我说过的那件事，我一定全图支持殿下。”安文郑重点头。
尼达笑了，伸出手来。
安文与他用力相握。
当晚，殿下离开了接待所，直奔皇宫而去。
荣光帝国的国王尼古莱，此时正在书房中读书。自从幼时养成夜读的习惯后，将近六十年的人生里便从未改变。只是今夜，他似乎有些看不下去，数次对着一页书怔怔许久，却不曾翻动。
陛下有心事。
敲门声起，惊扰了陛下的沉思，他大声喊了声进来。
敢深夜打扰他读书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一是妻子，二是孩子们。他合上了书，等来人关好门后才慢慢转过头，看到的是穿着便装的二王子。
“小达，这一身打扮……是去做什么了？”陛下笑着问。
尼达一脸郑重，缓步走到父亲面前，单膝跪下，这令陛下吃了一惊，微微皱起眉头：“我的孩子，你是做错了什么事要请求我的原谅吗？”
“应该说，是将要做错一些事。”尼达说。“但同时，也将要做对一些事。”
“孩子，你起来说。”陛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不。”尼达摇了摇头，却从单膝跪地改成了双膝跪地。
儿子对父亲行如此大礼，倒也不是什么罕见和大不了的事，只是没有缘由的大礼，只能让陛下更加疑惑不解。他意识到也许有些大事要发生，但他捉摸不定。
“父亲，不论您答不答应，只有当您听完我要说的一切并原谅我后，我才敢起来。”尼达说。
“那么你说吧。”尼古莱点了点头，将膝头的书放在一边桌上，在椅中端坐。
“父亲，我知道这一个月以来，您表面上看来一如从前，但实际您很忧虑。”尼达说。
“你怎么知道？”尼古莱问。
“这一个月来，您一直在看同一本书。”尼达向桌上望了一眼。“没记错的话，一个月前书签的位置差不多也是在那里。”
尼古莱笑了。
这孩子，观察得真仔细。相比之下，老大和老三真是差了太多啊。
“我知道您是为什么忧虑。”尼达说，“我想改变这一切。”
“你有什么办法？”尼古莱问。
“我要主政。”尼达抬头，眼睛泛起光彩。
但陛下却皱眉：“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有时，人可以将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尼达说。
“我有一个主意，可以让我有资格竞争主政官一职，可以让我有能力改变荣光帝国即将迎来的厄运。但这，却将令您失去一个儿子。所以我要请求您的允许和宽恕。”他说。
“说说看吧。”陛下声色不动，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