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恐怕罗大人会阻挠吧。”莫里犹豫着说。
“正好再让他知道,内阁是由谁说了算。”吴正不以为意。“所以我打算把这件事,放到内阁会议里说。”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吴正隐约有种预感。
莫里开门,见到的是站得笔直如枪的罗英。吴正一笑,印证了自己的预感。
“罗大人有事?”他问。
但并没有允许罗英进入。
“遭逢旱灾,各地难民如潮,云集王都,这件事我觉得应该由内阁讨论解决之道。”罗英说。
“我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吴正笑了笑。“我正打算召开内阁会议。”
“很好。”罗英点头,不再多说一句,转身离去。
“大人对他是否太宽容了?”关上门,莫里带着一丝幽怨说道。
“内阁中有一点不同的声音,倒可以证明我并没有搞独裁政治。”吴正说,“这样陛下会安心许多,一些自命清高的家伙也少了攻击我的借口。初时知道罗英与我作对,我也很气愤,但现在我却觉得有个对手,倒是件挺有趣的事。”
“是我糊涂。”莫里笑,“我原以为您是看中罗英的能力,想提拔一个能真正帮到您的人。”
“这人的能力确实了不得。”吴正说,“一个一身是债的没落贵族,最后不但靠一己之力还清了债务,还令债主成为他坚强的经济后盾,加入政坛一路高唱凯歌,甚至成为九老之一,这种能力百年无一。我承认最初时,我确实存了收纳他的想法。可惜。”
“可如果不是您的赏识,他怎么能来王都?”莫里说。
“能得我的赏识,这也是能力。”吴正说。
他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向外走去。莫里急忙为大人开门,无声地紧随在大人身后。
罗英第一个来到会议大厅,静静坐着等候。许久之后,内阁议事陆续到齐,七个人依然如从前一样,对罗英点头微笑,但却不与其交谈。
吴正到场后诸人起立,罗英的动作没有慢半拍,也没有快半拍。吴正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众人落座,然后说:“这次主要是讨论难民的事。罗英大人似乎有什么看法,不妨先说说。”
七人互视,再望向罗英,目光复杂。
“连续两个灾年使许多人破产,最终成了难民。如果不能解决,帝国将面临一次大危机。”罗英说,“我的意见是——免除灾区的税收,并且开放国库救灾。”
“大手笔。”吴正点了点头,目光移向那七人。
七人开始犹豫,不知吴正这三个字的评价到底是什么意思。有人深知吴正心思,于是摇头:“罗大人说的轻巧。帝国财政已经陷入危机,这个时候再免除税收,是把帝国往崩溃的深渊里推。至于开放国库,这更是笑话,难道要为了几个不用心种地,却一门心思占帝国便宜的懒汉而把国库掏空?”
其他的人有人微微点头,有人盯着吴正看他的态度。
“有道理。”吴正点头。
又是三字评价,之后无言。
这时所有人明白了主政官的意思,于是活跃了起来。
“罗大人不能只知道讨好这些贱民,为自己捞声望,应该多考虑帝国的实际情况。”
“帝国的实际情况是——各地普遍受灾,如果按原来的金额强行征税,会有许多人家破人亡。这些人一旦加入难民潮中,情况会更糟。但如果让这些人稳定下来,帝国才有余力应付天灾。”罗英反击。
“去年的税收已经很不乐观,今年要是再免除灾区税收,帝国的财政一定会动荡。”
“财政的动荡只是一时,但如果国民半数沦为难民,动荡的就不只是财政了。”罗英反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王都内贱民作乱的大事。”有人说。
“说的好。”吴正点头,打断了双方的争论。“我的看法是,这些贱民看准了帝国高层某些人的软弱性格,因此觉得有机可乘。只要断了他们的念头,他们自然会像那些急征军一样,知难而退。我们应该再次调动军队,给大元帅一个证明自己并非懦夫的机会。”
“真正的勇士,应该把刀剑对准异族,而不是自己的国民!”罗英忍不住激动起来。
“自己的国民?”吴正冷笑,“陛下重病之际,他们不知为国分忧,却跑到王都来添乱,这是对陛下不忠,对帝国不忠。这样的人,称得上帝国的国民?”
“那么免税和救灾的事呢?”罗英压住怒火。
罗英没在这件事上继续争论,令吴正有些意外。但他并不打算因对方的让步而让步。
“既然是全国性的灾难,自然要倾举国之力救援。”吴正说,“帝国官方现在有心无力,我提议发动民间力量。全民的灾难,自然要全民来救,各地应该发起捐款,救援灾区。”
“这才是解决之道!”立时有人称赞。
罗英出离愤怒,用力地一拍桌子呼地站了起来:“你这是打算榨干人民最后一滴血吗?吴正,你到底是不是曙光帝国的主政官,你到底有没有把天下百姓当成帝国的子民?”
“罗英,注意你的态度。”不等吴正开口,便有人厉喝。
“你们!”罗英愤怒地指着众人,“除了当吴正的应声虫,除了见风使舵,除了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还懂些什么?你们明不明白,如果任由灾难发展下去,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是什么?如果逼得难民造反,你们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罗大人言重了。”吴正笑了笑。
对方越表现出愤怒,他便越得意,这说明对方已经对自己毫无办法。
“各位表决吧。”他望向众人,“有谁同意我的意见?”
七人举手。
“有谁同意罗大人的意见?”
无人举手。
“罗大人自己也不同意?”吴正望着罗英,笑着揶揄。
罗英一把推开椅子,大步而出。
“以内阁会议的名义下令,请大元帅派出军队,镇压在王都内作乱的贱民。”吴正说,“同时,令各州主政厅组织民间捐款,赈济灾区。”
罗英无法平息自己的愤怒。这个充满腐朽气息的大楼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冲出大楼,上了马车,暴怒地向车夫下了回家的命令。车夫胆战心惊,急忙打马而去。
此时,吴正站在窗边望着马车离去,脸上露出笑容。
“有时候,应该在身边放几个这样的人。”他对莫里说,“政务繁忙枯燥,时不时用这些人逗逗乐,能缓解疲劳。”
莫里跟着笑。
马车疾奔,转过几条街,放慢了速度,向着王都中央官员府邸区而去。这时街边跑过来一个年轻的乞丐,脚步飞快赶上马车,在车边大叫:“大人,安文想见您!”
“停车!”听到这声音的罗英急忙探出头冲车夫大叫,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剧烈摇晃,险些翻倒。
车外的年轻乞丐吓了一跳,急忙躲远。
罗英顾不得许多,打开车门问:“他在哪里?”
“这是地址。”年轻的乞丐凑过来,将一个纸条塞到罗英手中,然后飞快地跑掉。
“先回府。”罗英看过后略一犹豫,向车夫下令。
马车很快驶入了官员府邸区。这个街区住着全是王都高官,因此警戒森严,不要说刚才那个年轻的乞丐,一般的民众都无法进入。
马车来到一座小院,罗英匆匆下车。
他打算换上一身平民的服装,再带上两个忠心的侍从,悄悄地去见安文。他现在陷身于政治泥潭之中,随时可能有危险,他不想将危险带给自己的朋友。
但不等出发,便有人匆匆来到府上。那是他在主政厅中暗安排下的心腹。
如此急着跑来,一定有重要的事,他不得不推迟出行,先见了此人。果然,这人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陛下病重昏迷不醒,皇宫中传来消息,皇室已经决定由明珠公主暂代国王之职。
“消息准确?”罗英忙问。
“准确,是皇室的人亲自来通知的主政官大人。”对方喘息着说。
骑马而来还累成这样子,可见是有多急。
“您这时不能不在厅里。”对方说,“一会儿内阁成员就要进宫面见殿下,向殿下宣誓效忠了。如果您不在……”
“我这就回去。”罗英二话不说,再次换上了正装。
老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明珠公主今年已经三十多岁,诞有一子,年纪尚幼,不能接任国王位,所以这担子自然就落到了公主身上。
罗英了解老王的糊涂,也了解这位公主的睿智。虽然皇室已经不理政事,但毕竟是国家的主人,毕竟还有召开皇室宗理会的权力。
对于高高在上的主政官来说,这几乎是悬在头顶惟一一把可以致命的剑。
罗英不能错过机会。
这天的阳光猛烈无比,未到中午,街面就已经被晒得滚烫。安文坐在屋子里,看着乔法雷不断扇着扇子,摇头相劝:“多喝热水。”
“本来就热,再喝更热。”乔法雷不以为然。
“热水能补充水份,也能让你出一身透汗。”安文说,“汗蒸发时,可以带走身体的热量,这样你才会凉快。你看我。”
“你是心静自然凉。”乔法雷辩解,但还是拿起了水杯。
“你怎么能看出我心静?”安文望向窗外。
安德离开已经快一个上午了,罗英的大驾还没有光临这座寒舍。安文开始有些担心。他不担心朋友变了心,他担心朋友有危险。
中午的时候安德赶了过来,问:“怎么,他没来?”
“你确定没给错纸条?”安文问。
“开什么玩笑。”安德瞪起了眼睛,因朋友对自己能力的置疑而气愤。
“人都有办错事的时候。”安文说。
“那我就不是人。”安德不惜以自损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以及自信。
“那就是出事了。”安文说。
“我出去打听。”安德连口水也没喝便跑了出去。傍晚时候他回来,擦着汗说:“果然是出大事了。”
“什么事?”乔法雷急忙凑过来听。
“内阁九老今天全体出动,去了皇城,一直到现在才离开。”安德说。
“国王最近一直缠绵病榻。”乔法雷说,“会不会是……”
“有可能。”安德点头。“但我也只能打听到禁区之外的事,里面的事我无能为力。不过贵族们应该已经得到消息,过不了几天,事情就会传遍天下的。不用着急。”
结果没用等几天,第二天黄昏时,罗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