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兴和会这边怎么办?”我抓耳挠腮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敌暗我明,又不得线索,不如暂且静观其变,等对方再有所动作。动作多了,总有露出马脚的时候。”赵德芳嗓音沉静。他看着我,略顿了一瞬,才又接道:“何况,牵涉其中的还不止兴和会这一桩公案。”
胸腔里骤然一紧,我张嘴想要追问。但阿仁却已抢先一步。
“你是说婉姨——”
赵德芳微微点头。
“唐夫人绝非我与李将军所伤。我也相信,以你与唐夫人这许多年来的母子之情,你绝不会容忍兴和会伤害唐夫人。是以,当初我便怀疑另有第三方势力从中作祟,目的正是刺杀唐夫人,借此挑拨离间。如今看来,我的猜测多半是没错的。”他说到此处,又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想来我与甜甜结为兄妹,无形之中拉近了与兴和会之间的关系,有人并不乐见,故此下手动作了吧。”
阿仁闻言眸光一暗,沉吟片刻,“……什么人会希望王爷你和兴和会互相仇杀?”
赵德芳似乎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一问,竟明显怔了一瞬,旋即惆怅轻笑,“天下之大,能从你我相争中得好者怕是多得很。否则兴和会这些年来又何以处处针对小王呢?”
这话他虽是笑着说的,但阿仁的脸色却明显僵住了。
便是我也不由得面上发紧。
人之熙熙皆为利来,人之攘攘皆为利往,譬如高孝珩,那样掏心挖肺地也要把阿仁推上“柴氏少主”的位置,是为了报自己的家仇血恨,还是为了什么别的,无论阿仁或是我都并非从未想过。只是一句“兴和会是为了天下黎民”听得多了,有时候难免就忘了许多原本不该忘记的事。
场面骤然寂静,我和阿仁谁也没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都各自默然盯着地板。
赵德芳便也任由我们静了好一阵,从容喝了口茶,才忽而笑着问了一句:“说起来,二位可有小王义妹的下落?”
他大约是想让阿仁安心。
赵德芳早已知晓阿仁的身份,这件事阿仁自己恐怕也心知肚明,又及方才一番对话基本也就算是呼之欲出了。如今赵德芳刻意问出这么一句故作不知的话来,无非是暗示阿仁,他并没有撕破真相的打算。
当然,也包括暗示我。
阿仁眸光闪烁,亦扭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没有,我也许久没能见到甜甜了。”
他忽然压低了嗓音,似有无限失落,匆匆言罢,便向赵德芳托称负伤不适,想要离开。
赵德芳唤来大夫和仆从,把阿仁和崔遥、宇文皓然一起送下去疗伤休养。
书房里顿时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心底没来有一阵慌乱,死死望着阿仁离去的方向,说不出什么滋味。
阿仁最后那一句话,恍如呜咽,我竟然错觉他是快要哭了。
直到赵德芳上前轻轻拍了一下我肩膀。
“好一阵不见,你又长了新本事了。”
他凝眸望着我,也并不直言拆穿,眼中尽是啼笑皆非的感慨。
“四哥……对不起,我——”我只觉喉头一阵滚烫,张口想要辩解竟先露出哭腔来。
忽然,真有种回家的错觉。
我知道我又胡闹了,多半还给赵德芳添了不少麻烦,可是当我重新站在他面前,他依然这样温柔地望着我,丝毫也不责怪,我竟然什么也顾不得了,只想抱住他任性大哭一场。
人生里仿佛有一块缺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填补得温暖又熨帖。然而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
“没事了。回来就好。”赵德芳揽着我的肩膀,一下一下拍着我后背软声哄慰,直到我终于能止住没完没了往外冒的眼泪,才低声问我:“你在兴和会里,都见到些什么人?”
我心尖陡然一颤,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这发自本能的迟疑全被赵德芳看在眼里。
他轻叹了一口气,却是愈发用力抓住了我。
“甜甜,四哥答应你,有生之年,必当竭尽所能护柴守义周全,绝不会加害于他。但这幕后操控局势之人,恐怕远非你能想象,你一定要把所见所闻全都告诉我,万万不能有所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