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说书先生说过，当兵的征战四方常年浴血，杀气重，连神鬼都常有退避，不敢轻易招惹他们。唐时太宗李世民曾被鬼魅缠身不能安寝，自从命麾下两元大将秦叔宝和尉迟敬德镇守门前，便再无邪祟敢前来冲撞。是以这两位大将军才逐渐成了家喻户晓的“门神”。以前我没见识，只看那些门神的贴画也不觉得有多凶狠，直到这会儿亲眼瞧见这位李将军，我才算是明白这“杀气”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李将军长得并不凶悍，眉目也是十分英武俊朗的，脸上也并没有什么骇人的伤疤，然而整个人颀长挺拔的威严气势，和那双乌黑眼底散射出的精明警觉，就是能让人无端端就收敛起来，不敢放肆。若说身上沾过血，方皓初也是个杀手，可我就压根没觉得方皓初可怕过，更不谈敬畏，有的除了不服之外，也还是不服。直到此刻为止，我唐甜甜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敬畏”这个词。然而这个李将军，却是实实在在让我感到了不敢造次的压力，别说耳朵尾巴连浑身的每一根汗毛都恨不得能藏得服服帖帖，大气更是不敢喘一口。明明他就是站在那儿而已，既没有瞪着我，也没有训斥我，甚至都没怎么正眼瞧我——人家看的当然是我旁边那个贤德又俊美的王爷嘛……所以，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不怒自威”吧！跟之前和我唠嗑了大半晌的那些王府戍卫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我赶紧灰溜溜地往赵贤王背后躲了一躲，堆着笑说道：“王爷，其实我是来给您报信的。但是……事关重大，我只能单独对您一个人说。”
于是，一盏茶功夫以后，我终于坐在了贤王的书房里。虽然“单独”这个要求没能实现。李将军执意不肯让王爷和我独处。搞得好像一个错眼没盯住我这个弱质女流就会把他家王爷生吞活剥了一样……哎，其实我也可以理解他啦，毕竟王爷树大招风，又生得跟我脑补中的肌肉铁汉差距太远嘛。万一要真有什么乔装成娇俏少女的杀手混进来意图行刺，这么纤细俊美的一个王爷要是落了单还保不齐真得着道呀！可真要是个杀手来行刺，怎么会像我这样大张旗鼓闹得人尽皆知呢？李将军这么怀疑我，我的少女心可也是会受伤的……好吧，我还是闭嘴好了，不然我怕李将军把我拖出去军棍伺候。
我把赵炜强占他人祖陵和方皓初打算要杀了赵炜声张正义这些事飞快地和赵德芳说了一遍，只略过了阿仁参与其中的部分不提。倒也不是我不愿信任贤王，但他毕竟是赵家人，是当今皇族，和阿仁的身份实在多有尴尬。我不想把这事弄得太复杂了。毕竟，赵德芳想不想拿下阿仁向他的皇叔邀功请赏是一回事，他身边的人想不想是另一回事。谨慎起见，还是让阿仁彻底隐藏在他们的视线之外比较好。
我说我可以混进赵炜府上去收集物证。大凡这些拉帮结派横行凌霸的恶人，都各自有一笔黑账，这种东西交给谁保管他们都不会放心，不是自己贴身收藏，就是藏在宠爱的女人那里。当初坊里那些姑娘们，哪个手里没捏着金主的大小把柄，以此胁迫着金主不断送钱甚至为她们赎身的也大有人在。所以，如果要挖赵炜的罪证黑料，从他的女人下手必是捷径——除了那个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儿子的宠姬之外，还有被他冷落多年的原配夫人。
我把一大堆计划一股脑倒出来之后，赵德芳和那个李将军只是互相看了一眼，都没立刻吱声。尤其是李将军那一脸肃穆，吓得我心里毛毛得直打鼓，就像是掉进了个无底洞一样，生怕他下一刻就会喊人把我叉出去先打几十棍子再说。当初夸海口时候的气势早就丢到姥姥家去了，只好忐忑不安地望着他们俩。
然后，我就看见赵德芳又微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