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这么文绉绉的,如此复杂,我怔怔反应了半晌,终于顿悟,他是要把我和高孝珩撇清开。而且,是永永远远干干净净得撇清。
这意图高孝珩自然比我更清楚。
“王爷贵为皇子,忽然就收了个妹妹,可不是开玩笑吧。”
“怎么会是玩笑呢。”赵德芳笑得神采飞扬,“我已奏明父皇,得官家恩准,只待李将军从洛阳将甜甜的母亲接来,便可择吉日为义妹设宴,将这金兰之喜昭告天下。”
他刻意将“待李将军从洛阳将甜甜的母亲接来”一字字说得清楚明白。
我整个人都怔住了。
刹那惊愕,一瞬狂喜,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得发抖。
李琰去洛阳接我娘了。
那么娘是不是就安全了?
我是不是就不用再顾忌高狐狸的威胁?
可是……为什么?
赵德芳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我明明记得,他不是说,结义这事当做秘密,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吗……
一天之中,太多超出预料,太多超出认知,太多无法理解。
满脑子里炸开了锅似的,一团乱麻,不可开交,我几乎无法思考,甚至连呼吸也要忘了,只晕乎乎听见赵德芳继续对高孝珩说道:“义妹的身份文牒,自会有人登门取来,就不敢劳高兄费心了。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小王派一队戍卫护送高兄回府?”
高孝珩的脸色,我已经顾不得去看了。想来也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我僵硬得坐在那儿,许久许久,直到赵德芳轻轻拍了拍我肩膀。
我就像只惊弓鸟,吓得当时就扑腾起来。
然后赵德芳就轻轻地抱住了我。
他对我说:“没事了,别怕。”
他的动作轻柔至极,得体至极,没有一丝令人不快的压迫禁锢之感,而是极温暖的,就好像冬日阳光,就好像……家的感觉。
我几乎就要陷进去了。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与软弱都涌上来,争先恐后。
我真的太想休息一下,太想有个人可以信任,可以倾诉,可以安心地以为只要有他在就什么也不怕,可以闭着眼睛不管不顾撒娇耍赖,就好像小时候的我跟在师父脚边跑来跑去那样……
可是我不能。
“我不能这么依赖你……不能依赖你……”
我喃喃地双手捂住耳朵,钻进墙角,蜷起身子。
“甜甜,”赵德芳一点点掰开我的手,试图将我从角落里拽出来,“你可以的。”
“不不不……假如将来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你就会抛弃我的……”我絮絮叨叨地强迫自己击中着注意力,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没错,人在被一种写作“喜欢”读作“发病”的感情蒙蔽的时候所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不可信任的。一旦感情消退,他们就会后悔,会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呢?已经习惯了依靠他人的那个我,恐怕根本无法在这世上存活吧……
所以我不能依赖,不能纵容自己怠惰着死于安乐。
我只能靠我自己。
我摸索着撑住墙壁,缓慢地再次直起身。
然而赵德芳却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他在我耳边低语,似痛惜,似叹息。
“我是你的家人,我不会抛弃你。”
瞬间,我的眼泪就再也管不住的流下来,染湿了他的手掌,呛进自己鼻腔里。
我哭着说:“你骗人!我还没出生就被家人抛弃过了!”
他反复哄着我,直到我哭够了,喊来大夫替我查看脖子上的伤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