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琰咳嗽两声,摇头叹道:“先用柴守义博得唐夫人信任,再在茶肆设下埋伏对唐夫人动手,然后将这埋伏推到王爷身上离间唐夫人对王府原本就不牢固的信任。唐夫人侥幸不死,定不会再相信王府,一旦到了洛阳,便会召你回去身边,你作为女儿自然很难也不会拒绝母亲。而若唐夫人不幸死在这茶肆了,这笔血债自然会被抹到王爷身上,你便也再不会信任王爷,甚至还会助他们刺杀王爷为唐夫人报仇。所以他们才定要杀我灭口,不许我回王府报信。这一计,着实像是高孝珩的手笔。”
“那……那也是高狐狸干的坏事,跟阿仁有什么关系?说不定,就是高狐狸在利用我娘,想叫阿仁彻底投靠他呢……!”
他分析得严丝合缝,我简直无从反驳,只得心虚地咬着嘴唇。
“你想说一切都是高孝珩与兴和会的谋划,柴守义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全不知情。”李琰轻声哂笑,“那他便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蠢或者恶,你总得选一样承认的。”
我鼻息一酸,黯然垂下头。
这么久了,我始终无法放弃。我想维护阿仁,期望又失望,失望又期望,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挖掘理由,不放过任何小小的瞬间。可是,已经存在的裂痕依然无法消失,反而越来越大。无论我多想紧紧抓住他,他都离我越来越远。
这一次,受伤的,是我娘亲啊……
“我娘……伤得有多重?”我红着眼追问李琰。
“唐夫人胸口挨了一刀,当时就晕过去了。但我看柴守义那小子还有点良心,倒是不会不管夫人死活。”
李琰看看我,硬撑起身子端正而坐,似想努力和我阐明什么重要的道理,措辞再三,才郑重开口:“我也并不肯定柴守义就一定在这事里牵涉颇深,不知道他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毕竟当日在茶肆,是唐夫人坚持在此稍作歇息,柴守义原本是不答应的。他身为周室后裔,为善国之幸也,为恶国之不幸。我也并不期盼他坐实罪证。但是,人心难测善变,唐姑娘,你——”
“阿仁了解我娘亲,”我已没法再听他说下去,“如果眼看着大家又累又饿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家茶肆,娘亲是一定不忍心的。”
的确,如果阿仁诚心哄我娘,简直易如反掌。他太了解娘亲的心思了,从小到大,每次我惹娘亲生气,都是阿仁去哄,每次我漫天闯祸,也都是阿仁帮我瞒着娘。他若真想哄骗我娘,完全可以做到天衣无缝。
我颓然坐在一边,只觉浑身乏力,连一根小手指都不想动一动。
“诛心之论,莫须有之,如此揣测下去,凡人皆可入罪,凡人皆不无辜。所以,甜甜,你千万不要这样想。”
赵德芳思忖片刻,和声宽慰我。
“现在空口无凭,谁都不能断定那些茶肆杀手究竟是哪一路来的人马。李将军方才所分析的,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倒过个来,也是另一种可能。我们之所以能作此推断,只基于我们自己知道,这些杀手不是我们做下的安排,站在兴和会的立场,倘若他们也当真不是布局之人,会疑心我们是常理常情。”
说到此处,他扭头意味深长看了李琰一眼,喟然长叹。
“如果真是柴守义一时迷惑行差踏错,此事倒是简单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另有其人在幕后兴风作浪挑拨离间,想要观虎斗、收渔利。”
“王爷是说——”李琰骤然一惊,却立刻会意住了嘴。
赵德芳一脸无奈,又摇头叹一声。
“总之先设法救人再论其他吧。”
李琰立刻就想起身下地,直说他再歇上小半日肯定就啥事儿没有了,要出去查探我娘亲下落。
赵德芳连忙把他按回去,执意不许他再管这事,说自己已经另有安排,要李琰安心好生养伤。
然而,听说王爷把自己撇在一边“另有安排”了,李将军哪里还能“安心好生养伤”。李琰整个人比浑身糊着血冲回王府那会儿还焦躁得多了,一个劲抓着赵德芳没完没了地追问:什么安排啊,行不行啊,安不安全啊,不放心啊……
我闷闷坐在一边许久,看着他们两个大男人在床边上情深义重拉拉扯扯,终于忍不住拽了拽赵德芳袖子。真的并没有拽断。
我问赵德芳:“四哥,你之前是不是说设宴的时候要请高狐狸?”
赵德芳终于从安抚情绪极度不稳定的挚友的百忙之中抽出点功夫儿转过身,冲我点了点头,“高孝珩来王府赴宴是一个调虎离山的机会,可以趁此试着救你母亲出来。”
他话音还没落,李琰就一脸焦虑地准备提出异议了。
赵德芳立刻止住他,不容置喙地在他肩头按了一下。
“如若救不出来,也不打紧。留下柴守义,让兴和会一人换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