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如你可真会给我省钱，我说请你吃饭吧，你就挑个麻辣烫。”
徐雪娇和姚美如一起坐在学校旁边的麻辣烫小店里，夹了满满一大盆，还有两瓶饮料，一共才五十多块钱。
“你们这儿物价可真亲民。”徐雪娇忍不住感慨，“要是在北京，这么一顿少说也要一百多。”
姚美如翻了个白眼，心想，我要是吃饼干喝瓶装奶茶，五十块够我吃一星期了。
不过生活苦闷，看到老朋友，姚美如终究还是开心的，
“雪娇，你大老远过来，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我这两天心里很乱。”徐雪娇叹了口气，眼巴巴地瞧着姚美如，“我想辞了工作，去北京。”
徐雪娇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我需要你的帮助。”
姚美如重重一愣。
毕业以后，她不知不觉间，已经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小镇生活，满足于在家乡当一个看起来很体面的女教师。
“为什么啊？你千辛万苦考上的公务员，去北京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现在又有什么呢？老公不在身边，我除了上班就是带孩子，有什么意思？我这工作是不错，当年也是杀出重围得来的，可是一个月工资才三千多，还不够江星月买双鞋呢。”
姚美如有些震惊，用重新审视的目光看一眼徐雪娇，万万没想到她竟会起了这样的念头。
徐雪娇唇边闪过一抹冷笑，“我可不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北京那么大，难道我连一份三千多的工作都找不到吗？”
这时服务员把铁盆装的麻辣烫端过来，姚美如一时没说话。
徐雪娇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细细擦了擦手，又把桌子边缘抹干净，这才把手肘放了上去。
姚美如无声地看着徐雪娇。
……她好像比以前洋气了一些，但又说不出是哪里变了。也许是她对生活的要求变高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姚美如这一刻思绪翻涌，蓦然想起蒋俊凯。
……想起蒋俊凯坐在机场贵宾室里西装笔挺的样子，和他朋友圈里公主似的哈士奇。
徐雪娇和陈楷之间的来龙去脉，姚美如从头看到尾，心里很清楚。
14.
603寝室四个妹子，来自不同的地方，星座也截然不同，完全没有重合，水火土风占了个全。
王思斯是白羊座，江星月是双子座，姚美如是金牛座。
徐雪娇是双鱼座。
传说中最浪漫，对爱情最最抱幻想的星座。
果然，四个人中徐雪娇结婚最早。
徐雪娇的老公叫陈楷是比她门大一届的学长，北京本地人，高考分不高，学习却很刻苦，刚毕业工资就有七千多块，这让徐雪娇一直引以为傲。
陈楷大学时代瘦的跟麻杆一样，面目清秀，可是跟徐雪娇好上以后就像气儿吹似的胖了起来。
但不管陈楷外貌如何，在徐雪娇心里他都是韩剧男主角一般的存在，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天天在朋友圈里秀恩爱，搞的江星月她们都偷偷屏蔽了她。
江星月总说徐雪娇戏多，谈个恋爱像是在演韩剧，其实姚美如也用同样的感觉，但是江星月先说出来，她就没有表示认同。
陈楷跟徐雪娇蜜里调油，刚结婚就要了小孩。其实徐雪娇心里也是后悔的。
狭小简陋的麻辣烫小店里，徐雪娇叹了口气。
“那时脑子一热没考虑太远，没成想两地生活竟然会持续这么久……你说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坐在徐雪娇对面的姚美如又是一愣。
今天徐雪娇真是各种语出惊人。
“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妞妞，当时真不该这么早要孩子。”徐雪娇有些难过，但是很快露出坚定的神色，“我想放弃工作去北京，我爸妈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所以美如，我需要你帮我做件事。”
“你说吧，我帮你。”
姚美如瞧着徐雪娇，一张脸白皙素净，柔中带刚。
原来自己以前一直都小看了她。
“雪娇，我支持你。”
姚美如由衷地说。
邱丽莲熟练地点了烤鸭和配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的时候，睨了秦三苗一眼。
“这顿饭我请。”
秦三苗正在摆弄手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喔？不是说给我加薪吗？这事说准了吗？”
邱丽莲抽走秦三苗手里的手机，撂在桌上。
“加薪的前提是——你得多干活。”
邱丽莲往后一靠，环视一周，“正好你们都在，我跟你们说一下这周的工作安排。”
林尽染翻了个白眼，轻声提醒，“丽莲，我不是你的员工，我只是个嘉宾而已……”
“林叔叔跟我说了，让我好好差遣你，起码把你晚睡晚起的坏毛病扳过来，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邱丽莲一个眼风飞过去，林尽染登时露齿一笑。
“小姐姐你继续说，我方才纯属嘴欠。”
邱丽莲不再理他，看向秦三苗。
“三苗，这几期节目的后期包装你做的很好，字幕内容和色彩搭配都很精致，收视率和话题度双高，台长对我们节目非常满意，特意在台里例会上夸我们后期做的好，有创新精神，所以这个月我决定给你加薪。”
王思斯看一眼秦三苗，露出羡慕又欣赏的神色。
秦三苗歪头看着邱丽莲，眼神淡漠而了然。
“然后呢？我等着你的下半句。”
“这周全体人员都不能休周末，都要做好加班的准备，我们要乘胜追击，录一期《王牌高帅富》的特辑，时长一小时。”
林尽染一愣，露出委屈的神色，又想抗议，可是看着邱丽莲冷若冰霜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时段已经拿好了，广告商争着砸钱，所以收视率必须更高，内容必须更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邱丽莲当场从包里拿出一叠红彤彤的现金，拍在秦三苗面前。
“我团队发奖金从来都用cash，支付宝和微信转账只是数字，很难让大家有感性认识。”
邱丽莲看一眼林尽染，“对你们这些嘉宾来说呢，钱没有用，但是名声很重要。……不管人气还是才艺，你林少，都不会想输给夜宵他们吧？”
林尽染侧过脸，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
邱丽莲的角度看不到，王思斯能看到。
林尽染与王思斯对视，露出一抹苦笑。
“丽莲你真是有本事。可以把任何时间地点的谈话，变成动员大会。其实你都不用费这口舌。你一声令下，谁敢说个不字？”
王思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林尽染。在这个房间里，她没什么存在感。
这时烤鸭上来了，林尽染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给王思斯。
“吃吧。你第一天来，欢迎你加入。”
林尽染看出她在这个房间里被女王邱丽莲无视的尴尬，友善一笑，“你刚来就赶上加班，真要多吃一点才行。”
林尽染又细心地帮她盛了一碗鸭汤。
王思斯看一眼林尽染，眼眸深处充满感激。
见微知著，他真是个心细又善良的人。
秦三苗的目光掠过林尽染的脸，抱起手臂，唇边弯起一抹笑意，由冰冷迅速转化为热情。
“王思斯，还不赶紧谢谢林少？他对你这么好，丽莲姐看在他面子上，也会给你一个好岗位的。”
邱丽莲这才想起来包间里还有王思斯这个活人。
“哦对了，你还没有具体工作。”
邱丽莲看一眼林尽染。
林尽染急忙帮她也盛好一碗鸭汤。
此时此刻，王思斯完全不敢动筷。……她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邱丽莲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段穆推荐的，从纸媒出来，文字能力应该不错，适合做前期策划……”
林尽染看一眼王思斯，又忍不住插嘴，“她刚来，需要熟悉环境，正好我缺个助理……跟她又早就认识……”
邱丽莲眼中精光一闪。
“你们这些小开，还真当自己是明星了，还要什么助理。”
她这话是笑着说的，嗔了一眼林尽染，眉毛眼睛难得地弯了起来。“别忘了，你跟我可是有婚约在身的，我怎么会给你安排女助理？”
邱丽莲话音未落，却像是盘盏清脆，掷地有声。
包房里所有人都是一愣。
徐雪娇跟姚美如谈的还算顺利，心满意足地坐在回程的面包车上。
车子很破，票价十五。
座位狭窄，前座椅背上搭着一片白色的布，现在已经脏成灰色，上面印着“无痛人流”的广告。
这时电话震起来，是陈楷打来的。
夫妻俩以前约好的，每天最少通话五次……现在越来越少，但是聊胜于无。
“刚才你信号不好，我就打你单位座机，你同事说你请病假了？”
徐雪娇一愣。
“你生病啦？没事吧？”
“老公。”徐雪娇看起来柔弱，可是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姚美如家出了点事，找我过来商量，我请了一天假，现在正往回走呢。”
陈楷也没往心里去，“喔，你没事就好。”
车子颠簸，徐雪娇叫苦，“这车也太破了，我感觉腰都要断了。”
“小地方就是土啊。”徐雪娇忍不住说出心里话。
“姚美如可真惨。白瞎这大学时代的冰山美人了。如今成天憋在这穷乡僻壤里，对象也找不着，她妈还给她生了个不到一岁的弟弟……人生还有什么希望可言？”
陈楷对姚美如的事不感兴趣，敷衍道。
“你没事就好，到家了告我一声，给我发几张妞妞的照片，我想她啦。我今晚加班，先不聊了啊。”
陈楷挂断了电话。
徐雪娇有些失落，陈楷就是这样，总是不认真听她说话。
他会拿钱回来，养家糊口，但是他心不细，不懂得关心女人。
其实如果一个女人，所有需求都被满足了，轻易应该也不会选择出轨吧。
天色渐渐暗了。黑暗中有零星几盏路灯，鬼火似的划过车窗。
徐雪娇想起小蒋。
……想起自己刚认识Mr.睡不醒的那个夜晚。
一个月前，徐雪娇把孩子哄睡着，像往常一样跟陈楷微信视频。
那时她对陈楷的态度还与现在不同。
“老公，今天周三了，再有两天你就回来了！”徐雪娇一秒钟切换成撒娇细腻的音调，“你想我吗？嗯？”
举着手机，徐雪娇把睡衣领子往下拉了拉。
陈楷却是一脸疲惫，“这几天整组人都在赶一个case，周末可能回不去了，要不，你过来？”
徐雪娇怔了怔，眼眶红了，“孩子还这么小，一坐火车就哭，你也不是不知道……”她想起上一次带小女儿进京，与陈楷一起手忙脚乱地住了两天，最后差点儿吵起来不欢而散。
徐雪娇心中灰蒙蒙一片，但又不想惹陈楷不快，强打起精神说，“等她断奶就好了，到时候我让我妈帮我看两天，我到北京好好陪陪你。”
陈楷朝她笑笑，“好。一旦拿下这个项目，这个月奖金就多了，下周是咱们结婚纪念日，我也不送花了，钱给你，你买新衣服去吧。”
徐雪娇心里暖暖的，“老公，我知道你为了我，为了妞妞，每天都很辛苦……”说到这里，她鼻子一酸，“可是分别的滋味太难受，我就想你回来陪陪我……”
徐雪娇声音哽咽，悲从中来。
陈楷也是无奈，口吻有些索然，“都怪我，不该惹你哭。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呢。”他好像有点怕徐雪娇会挽留他似的，飞快地挂断视频。
徐雪娇擦了擦眼泪，把手机充上电，翻身躺下，伸手关掉台灯，不小心碰掉了遥控器。
孩子被惊醒，哇哇大哭起来，徐雪娇急忙开灯坐起来哄小宝宝，又是抱又是拍，将近半小时以后，房间里才终于安静下来。
一盏孤灯，徐雪娇坐在床头，身心疲惫，却再无睡意。
她只好把手机又拿回到手里，打开微信想再跟陈楷说点什么，发个表情试探，可是却没有得到回应。
陈楷上班累，一定已经睡了。她不敢再多打扰，只好关掉微信。
忽然，她想起今天几个年轻同事热烈谈论的某款新的交友软件……
只是聊聊天嘛，又不会怎么样。
鬼使神差地，徐雪娇下载了那个软件。
第一个加上的网友，就是Mr.睡不醒。
谁能想到，他不但年轻英俊，还开跑车，留过学，是个货真价实的富二代。
徐雪娇发自内心的感谢小蒋。
因为他走进自己的生命之后……
她的人生开始变得与众不同。
王思斯瞄一眼邱丽莲，又瞄一眼林尽染，他们两个竟然有婚约？
糟了，方才在电梯里她竟然斗胆去喝林尽染递过来的奶茶……
还被他抱了一下。
邱丽莲看在眼里，心里怕是已经恨上了她。
王思斯低头吃了一口烤鸭，食之无味，这时邱丽莲的声音传来。
“本来应该安排你做前期，策划的工作对你来说比较容易上手，但是——看在林尽染的面子上，还是安排你做后期吧。”
王思斯看着邱丽莲，眨了眨眼睛。
……邱丽莲说的是普通话，可是王思斯一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默默在心里又琢磨了一遍。
邱丽莲又说，“正好你跟秦三苗也认识，以后就跟他学吧。”
王思斯一怔，与秦三苗对视一眼。
“做后期既要求又技术，又要懂内容，你学会了，对你将来很有好处。”
邱丽莲歪头端详王思斯。她是段穆推荐过来的，又跟林尽染和秦三苗很熟……
样子看起来很普通，但是谁知道她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实际上是个绿茶婊？
王思斯被邱丽莲看得发毛，更是紧张，点了点头。
“谢谢邱总监。”
秦三苗一笑，“邱总监真是向着你。但是后期岗位这么好，为什么做的人少，并且都是男生呢？”
林尽染被秦三苗引起了好奇心，接口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累啊。”秦三苗隔着桌子看向王思斯，露出严肃的神色。
“做后期需要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坐就是几小时……台里有专业的剪辑室，从粗剪，精剪到做完包装，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通宵加班是常事。……你是女生，你能受得了吗？”
“能。”王思斯点了点头，确实是不假思索，“只要能学会这门手艺，并把这件事情做好……我愿意加班。”
邱丽莲看向王思斯的目光，首次带了点感情色彩。
“其实女人向来比男人更有韧性，也更能承受痛苦，从大姨妈到生育，都是男人无法想象的痛楚。所以，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并且可以做得更好。”
林尽染看着王思斯，露出柔和的神色。
他喜欢她现在的表情。
坚韧又谦逊，且不具攻击性，甚至有些柔弱……却是柔中带刚。
不像邱丽莲，她的气场太强，就算不说话也会让身边的人感到压抑……
跟邱丽莲说话非常消耗体力，就算是轻松的话题，也会让听的人胸闷气短，像是被打了一顿。
“秦三苗，那王思斯就交给你了。你把她教会了，以后你就省力了。”
王思斯看向秦三苗，二人对视。
“交给我是什么意思？我让她干什么都可以？”
“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她想跟你学东西，当然得把你伺候好。”
邱丽莲翻了翻眼皮，“有时限的，我的栏目从来不养闲人。一个月之内，她要是不能上手……就说明这个团队不需要她。”
王思斯挺直了脊背，内心深处竟然有些兴奋。
女生之间的竞争感是与生俱来的天性，她看着雷厉风行的邱丽莲，忽然也很想证明自己。
……她也不是一个废人。
“好吧。”秦三苗眯起眼睛，“王思斯，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都散了吧，午休结束。”
邱丽莲刷一下站起来，一分钟也不耽搁，一边穿外套一边往外走，忽然停下脚步。
……走在她身后的秦三秒差点追尾。
“对了，前几期节目的台本是不是在你手里？上面有台领导的批注，得拿回来归档。”
“喔，在我家里呢。”
“嗯，私人时间看台本，你还挺用功的嘛。”
邱丽莲不但没怪他，还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
“取回来，下班之前交给方塘。然后你就在家休息吧。这两天给你放假。”
王思斯有些惊讶。
邱丽莲看起来这样严厉，给假却又这样大方。
“新节目还没录，你手里没活儿，在台里耗着也没用。还不如调整一下，养精蓄锐，过阵子又要连轴转了。”
邱丽莲麻利地把这顿饭挂在自己账上，一边继续回复微信，一边从百忙之中抬头看一眼王思斯。
“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了。”邱丽莲伸手拍了拍秦三苗的肩膀。
“他刚来也没多久，但是薪水已经比很多老人高了。我们这里不看资历，也不看学历，只看能力。能者多劳，多劳多得。行的人留下，不行的就得滚。”
邱丽莲站在玻璃门前，看一眼林尽染。
“把门打开。然后你跟我走。我有事情要交代给你。”
林尽染面露苦涩，依依不舍地看一眼王思斯，但还是绅士地帮邱丽莲推开玻璃门。
邱丽莲走路带风，拉着林尽染，飒爽背影转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王思斯站在原地，思绪翻涌，一时间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走吧，小徒弟。”
秦三苗的手搭上她的肩膀，一脸坏笑，露出浅浅的梨涡，“跟我回家。”
王思斯抬起眼睛，睫毛上翘，皱了皱眉，露出警觉的神色。
“跟你回家？”
秦三苗摇了摇头，“你怎么又动歪念头？这几天又没照镜子吧。”
他帮她推开玻璃门，推着她出去，然后敲了一下她的头。
“跟我回家，取台本。然后我留在家里睡觉，你把东西送回台里。”
秋意渐浓，室外寒意逼人。
“哈？……”
“小徒弟，师父的话你敢不听？”
秦三苗歪着头看她，一脸得意，笑的像只狐狸。
王思斯觉得有点冷，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弱弱地回答。
“听。”
秦三苗很满意她的回答。白净修长的手再度搭上王思斯的肩膀。
“乖。从现在起，你是我的人了，我以后会罩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