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贞带着秋儿,走进了自己的家,纳兰王府。
她是无处可去,天地之大,却无她容身之所,至少,这个省府里,她是待不得的,宁明远一定会找到她。
在离开之前,她要再来看看这里。
这里,仿佛是她一切梦魇的开始。
寻到这里,仿佛寻到她生命的根。
秋儿很害怕,她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为什么要走,可是,她一向听陈安贞的,她说做什么,她就为她做什么。
可是,这里,废弃的王府,如一个冰冷的冰窖,只让她感觉到恐怖。
她看着陈安贞走进一个房间里,看着她坐在那床前哭,床账残缺不全,梁柱上满是蛛网。
秋儿吓得大气不敢出,只默默的看着陈安贞一边哭,一边的去按着那床板,然后她看到那机关,看到墙壁内侧的小洞。
她看到陈安贞发抖的手,在慢慢的抚着那墙壁上每一块的缝隙。
她看不懂陈安贞的悲伤,陈安贞于此刻,是那样的想她的娘亲,她只有对着娘亲一点点的印象,还是那样残暴的场景,可是,冥冥中,她一直的感觉到,娘亲那样的爱她,一直在记忆深处叫她的名字。
陈安贞哭得够了,才站起身来,她打定了主意,要去哪里。
这时,秋儿见到陈安贞从脖子上拿下自己的那块玉来,她诧异的看到,陈安贞在用力的扯着那绳子。
“小姐,小姐,你这是做什么?”秋儿惊奇的要阻止陈安贞。
陈安贞向着她摇摇头,然后,再用力拽开那绳子,她想了想,把它放在了床边上。
就那样放在那里,她不舍,可是,她要做个局,她想这样,也许宁明远才能放弃去找她,而且这是她唯一能留给他的,她自己的东西,如果他有心,会明白她的意思的,放她在心底,永远。
她一步一回头,和秋儿走离了那里。
这里,是她的家,也是她在这省府最后驻足的地方,此后,天南海北,怕她再不能回。
宁明远与宁明轩在省府里找遍了,可是,音讯全无的,宁明远听到仆人们议论说,宁老太太发话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拽住了那说话的仆人,怒喝道:“什么死要见尸,你给我把这话收回去,她不死,她不会有事!”
那仆人只吓傻了,惊慌的说:“是老太太说的,三少爷,和我没关系啊!”
有人上来拉住宁明远,宁明远奋力的脱身开,他不信,不信, 找不到陈安贞,这两天来,他跑遍了能找的,所有地方,可是,见不到陈安贞,见不到。
遇到的每个人,都告诉他,没有看过陈安贞,码头,车站,他全都没有找到。
就在这时,听到下人们说,言景龙来了,宁明远已经恍惚到,言景龙是哪一个,然后他才想起。
他无力的坐在前厅里,听到父亲与言景龙的寒喧,言景龙来,只是转告周督军的话,原来,周语嫣已经说服了父亲,她绝不会嫁到宁家来,做宁明远的妾。
宁明远看到言景龙这样的说着,嘴里含笑,为什么,他没有早点来,没有早点来,那样,陈安贞就不会离开吧,他的心绞得厉害。
这时,言景龙转过脸来,看到他,言景龙的脸上,满是悲痛的表情,带着痛责般。
宁明远知道了他与陈安贞的所有过往,所以,也明白他此时的痛责为何。
果然,他直接走过来,向着宁明远问道:“你怎么会让她走,你怎么舍得她走,你叫她在外面如何活下去!”
一句句问道宁明远的痛处,他不停的摇着头,只说道:“我从来不会让她走,我怎么舍得让她走!”
宁明轩在一边听了,只悲凄的别过脸去,他也无法去想,离了宁府的陈安贞,没有回陈府,他们去陈府问,陈府里只有陈安贞大嫂一个人,守着诺大的宅院,孤零零的,有些呆傻般,只笑着应他们:“安贞走了吗?她为什么要走,她大哥走了,二哥走了,她也走了,这陈家的人,一个个的都走了,呵呵!”
他们搜了一遍陈家,果然的,陈安贞没有在那里。
她能去哪里?难道这两天间,她已经走到外省去了吗,这是有可能的,因为,渡口与车站,现在因着世局动荡不安,所以,流动的人口特别的大,宁家撒出的,那些找陈安贞的人,到了那些地方,只少得可怜,她极有可能,在乱中,离开了。
可是,她能去哪里。
江城吗,宁明远想到陈安贞的二哥二嫂,是去了那里。
可是,陈安贞说了,她不会去的。
她为了躲开他的寻找,也应该会避开那里的。
路途迢迢,她真要是去那里,兵荒马乱间,她能不能安全的到达,都成问题,这样一想,宁明远的心就绝望了。
宁家的前厅里,立着三个男人,都是曾爱过那个逃离的女子的男人。
或许现在,也都在爱着的。
言景龙自知道陈安贞离开起,就派人去找,现今也万念俱灰般。
宁明轩更是难过,他甚至不能去想,想陈安贞,想周语嫣,他的心都疼,他把一切归罪于弟弟,可是,他却再没有力气去打他一顿了。
就在这时,宁明远突然的想起来,他叫了声:“纳兰王府!”
那两个人都莫名的看着他。
言景龙也知道纳兰王府的,他与那里,说起来,还有些渊源,因着义父江泊清的原因,可是,这些年来,随着义父的死,他早就有些淡忘了那些事。
那一年,他好像还很小,义父带着他去了纳兰府。
是夜间,他们是匪的身份,每一次的下山,似乎都是晚上。
可是,那一次,也是晚上,但他们却不一样,义父江泊清穿着一件青灰的长袍,也给言景龙穿上了正正经经的体面衣服。
他们是由王府的门房通报后,体体面面的走进纳兰府去的。
言景龙记得纳兰王爷本人,十分的英俊漂亮,一点也不逊于义父江泊清的。
江泊清也是英俊的,但多年的匪盗生涯,让他周身泛着一种不羁之气,而纳兰王爷,有着一种养尊处优的天生的优越感。
可是,言景龙也记得纳兰王爷,因着常年的醉酒,而虚空的身子,当时,坐在那里的他,还搂在怀中一个女人。
言景龙看到义父见到此景时,有些的气恼,可是,向来豪爽的义父,却有些踌躇,在面对纳兰王爷的时候。
“你来了,泊清,好久不见!”纳兰王爷道。
“是,王爷,我来了!”江泊清道,他看着纳兰嘴对着嘴的,把酒吐到怀中的舞姬嘴里。江泊清侧了下脸。
“你又来问我她的下落吗?”纳兰得意的看着怀中女子,不得已般受窘的把酒咽下去,他松了手,向着她一摆手,她便退了下去。
“是!”江泊清道。
“你怎么还不信我,她已经死了!”纳兰王爷道,他的手一倒,手边的酒杯倾倒,在桌面上转了几转,却没有掉到地上来。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只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到最后,他含糊不清的说道:“她死了的,你再也找不到她了,这样,你满意了吧,你,我,谁也得不到她了!”
江泊清的身子一颤,他怒喝到:“我不信!”他走到纳兰身前,拽住他的衣襟,迫他看着自己。
“我不信,她拼了命的回到你的身边,怎么会去死,你到底把她藏到了哪里,我不想怎么样,这些年来,我只想再看她一眼,只要看得她安好,我才安生,你让我看一眼她,看一眼她!”江泊清说到最后,铁铮铮的汉子,竟有些动容,眼中生生的落了泪下来。
纳兰醉意朦胧中,斜睨了眼江泊清,他轻轻的讪笑:“看一眼,呵呵,你只说看一眼,可是,你都对他做了什么,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吗,你对得起我吗?”
江泊清向后退了下,只踉跄下,他说道:“是,王爷,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她,所以,求你,让我见她一面,让我亲口的对她说句对不起,我求你了,只一眼就好!”
纳兰王爷痛苦的走过来,拽住江泊清的衣襟,恼怒的说道:“我告诉你了,她死了,她死了,哈哈,我也想见她一面的,也想对她说句对不起的,可是,她死了,你再也找不到,我也找不到了!”
“不,不会的,我看着她走回来的,我看着她走进府来的,我送她回来,好好的回来的,怎么会死呢?”江泊清只一句一摇头。
两个男人推搡起来,撞倒了椅子,撞到开了门,撞倒了厅里的一切,仆人走过来,也拉不开他们,他们只死死的拽着对方,谁也不松开。
言景龙看到,纳兰王府前厅的摆设,还与自己那一年来时,相差不多,只是,桌倒椅歪,一片的破败之像。
他跟在宁明远的身后,进了这纳兰府,还有宁明轩,他们三个,只把这里,当做最后的希望般。
宁明远直接的走到端玉的那个房间里,不见进去,就在门前,三个人都停了脚步,因为,门前,那台阶之上,脱落着一只鞋,宁明远疾跑过去,捡起来。
“安贞,是安贞的鞋子!”他喃喃的道。
抬眼前,宁明轩与言景龙满是担忧的神色,他也惊慌起来。
门半掩着,他好怕,又好期待推开门的瞬间。
门是言景龙推开的,这里,他也来过,就在那夜之后,义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的跑到这里来,他就在门外放风的。
里面,一点的没变样,只是落满了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