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没有飞离,感情仍在,那为什么,他的感觉却是如此疏离?
“我很累,不想——”
没等她藉口说完,他直接打断。“你还在生气?”
“没有。”
“那天的事,我不道歉。”她不该让别的男人吻她,任何情况下都不允许。
“我没要你道歉。”
她再度背过身,傅克韫气闷地瞪她。“你坚持跟我呕气是吗?”
他都先向她低头了,她究竟还想怎样?
“……”
她摆明了不想沟通!
“随便你!”一股气冒出头,他用力扯过被子,背过身不再理会她。
他也有男人的傲气,能够为她做的,他已经让步到极限,她硬是要认定他亏欠她,死死抱着八百年前的心结不放,那就随她去,他绝不再为她妥协。
被子让他扯过去了,夜里有些冷,她静静蜷卧在角落。
躺在同一张床上,她闻得到他身上沐浴过后淡淡香气,不愿去想,却仍是无法控制脑海的思绪。
他洗过澡后才回来,带着和夏书郡一样的味道,她无法不去揣测,什么情况下会让一男一女同时沐浴……
她没有办法,只要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她就会这么想,没有办法让他抱她、亲近她……
“我想找点事做。”回台湾后的一个月,她在晚上用餐时突然说。
“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我问问身边——”
“爸,”杜宛仪轻喊。“我学位不是拿假的,你不相信我不靠杜家的光环,也能凭实力在社会上生存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只是一直将她保护得太好。从爸爸到傅克韫,她的世界太狭隘,这对被她所专注的人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心理负担。
“我自己有计划,之前在法国读书的几个朋友,邀我一起开艺廊,兼任企划总监,我觉得可行。”
“这么积极?”杜明渊颇讶异。“跟克韫商量过了吗?”
杜宛仪朝丈夫的方向瞧了一眼,被点到名的傅克韫仅是抬一下眼皮,继续细嚼慢咽吃他的晚餐。
“有大概提一下……”她低声说。
事实上,她根本只说了一句“我想出去工作”而已,算不上什么商量。
他当时只淡淡地哼一声,她无法在他脸上找到更多反应,对一个表现得很无谓的人,她实在没办法说更多。
“爸,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可以处理好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
话题就此结束。
用完餐,她先行回房,杜明渊这才压低声音问:“你同意?”
傅克韫不以为意地笑。“您没听她说吗?她已经不是以前的杜宛仪了,我要真说不,对她就会有影响吗?”
不会。
他心里清楚。
傅克韫擦擦嘴,由座位起身。“我吃饱了,爸慢用。”
杜明渊皱眉,盯着他离去的背影,面露忧心。
这对夫妻之间存在一些问题,他已经无法分辨,是出在克韫还是宛仪身上,又或许说——
夫妻俩问题都很大。
于是,事情成了定局。
艺廊成立的头一个月,她忙得团团转,找场地、谈租金、签合约……还有林林总总的杂项事务,忙得她喘不过气。
再来,积极接洽业务,也让她无法松懈。
到后来,办展览时她更是昼夜颠倒,因为缺乏经验,每个细节、每个流程、场地规划等等,都得一改再改,务求完美。
但是看到一手策划执行的企划成功展出,获得回响与认同的掌声,让她充满成就感与自信。
她喜欢这项工作,在这里,她找到生活的重心,而且是兴趣所在,让她就算忙碌也乐在其中。
而这两年,杜氏企业在傅克韫的带领下,将触角延伸至海外,成立分公司、勘查业务,两年当中频频出国,难得停下脚步好好休息一下。
这对夫妻完全是在比忙的。
有时候,他空闲下来,回到家中,躺在床的左侧,她不一定会在右侧;有时候,她艺廊活动比较少,坐在家里的餐桌,他也不见得那么早回来,更别说是好好坐下来,说几句夫妻间的贴心话。
那种单纯依偎,不做什么,就只是彼此为伴的时光,已经遥远到几乎在记忆里模糊。
又过一年,艺廊的运作稳定下来,她突然又说:“有所大学邀我去开一门艺术相关课程。”
“是吗?”半入眠状态的傅克韫漫应。
“一个礼拜兼个两堂课,我觉得时间上还可以,就答应了。”
“你高兴就好。”
这两年,他总是这么说。
对她,他似乎已经没有更多的想法与意见了,似乎在参与她的人生上头,也过于意兴阑珊……
除了同睡一张床,偶尔做爱,她几乎感觉不出来他们还是夫妻。
人前,他掩饰得很好,永远是温柔体贴、关怀又民主的好丈夫,必须携伴出席的宴会,她还是挽住他臂弯的那个人,多少人羡慕他们夫妻恩爱……
她无声苦笑。从不敢去想、也不能去问,他生命中是不是还存在着另一个人?不在她身边的时刻,是不是正伴着那个她?
她让自己找到另一个生活的重心,如此才能不让自己双眼总是看着他,太过专注,容易被幽微的情绪刺伤。就像七年前那样,被一个人掌控了全部的世界,一有任何风吹草动,她的世界便要分崩离析,慌得像失去一切,什么也不能想……
她不想,也不要。
他不是她生命里的全部,她有她的事业,也有独立出来、不依附他的生活圈,她可以过得很好,纵使有一天,他开口说要离去,她想,应该也不会再那么难受了吧……
午后,杜宛仪上完课回家,经过起居室,意外丈夫居然也在,他今天回来得真早!
她放轻步伐,来到沙发上沉睡的丈夫身边,弯身凝视。
有一阵子没这么专注看他了,他睡着时的模样,其实是有几分稚气的,少了一丝侵略霸气的他,让人想把他搂进怀里好好疼惜一番。
纤指轻轻拂开他垂落额前的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有一张俊俏的容貌,之前爸有个对面相学稍有研究的朋友,见过傅克韫后,就说这男人天庭饱满、五官端正,是个有智慧的孩子,不会甘于一生平凡庸碌;眼神犀锐,但清明不邪,心地不至于太坏,那样的强势与企图心,反而是接掌杜家事业的最佳人选。
爸后来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答应让她嫁给他。
她想,阅人无数的爸爸应该也怀疑过他娶她的动机吧,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克韫,相信他不会辜负妻子。
一只手探来,攫住在脸上抚弄的柔荑。
“啊!”她没防备,跌落他怀里。“我吵醒你了吗?”
“本来就没睡熟。”傅克韫慵懒地眯着眼,还没打算完全醒来,双臂环抱细腰,她也温驯趴卧在他怀中,不打扰他休息。如此宁馨依偎的时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晚上还有事吗?”终于决定贪懒够了,他睁开眼,伸了伸腰杆。
“没有。要做什么?”
“我有这个荣幸,邀请傅太太共进晚餐吗?”
“好啊!”这个刚强的男人,难得主动示好,她开心地扬唇。“去外面吃,就我们两个人!”
她愉快地准备去订餐厅,他坐起身,捡起方才由她手中掉落的物品,瞄了她一眼。
“那是学生刚交的作业——啊!”
“它长得可一点都不像作业。”傅克韫轻讽。
“那些……只是不成熟的青春期错觉,他们都还是孩子而已,我没当真。”学生老是藉由交作业时,把信件夹在其中向她示爱,她由最初的惊愕,到现在已经不会有太大反应了。
那些?!原来还不只一个。
都大学生了,他不以为那还会是所谓“小孩子不成熟的仰慕”,她向他告白时的年纪,甚至还没有他们大。
三十出头,正是最具女人成熟风韵的年纪,气质出众、清韵美丽的年轻女讲师,对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年而言,有一定的杀伤力。
他面无表情的反应,让她实在猜不出他真正的想法。“那真的没什么,你可以看,我不介意……”
“我没那么无聊。”他将信件连同成叠的学生报告塞回她手里,迳自起身。
临走前,傅克韫淡淡抛出几句:“离你的『小朋友们』远一点,别小看他们,哪天惹出事端,别怪我没警告你,我绝不会轻易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