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就明白过来,季明修的意思是,我跟他必须马上离开了,否则等到天亮了,问题就麻烦了。
我转身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父亲,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而且一想到刚刚季明修杀人的样子,我有些适应不了这样的他,只好有气无力地回答道:“你可以先走,我想跟我爸单独待一会儿……”
我好不容易才知道了父亲的本心,一夜之间从二十年的仇恨中脱离出来,面临的却是人世间最痛苦的生离死别。
在父亲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就突然之间有了一种感觉——我,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真的变成了孤身一人。跟我唯一还存在一些联系的父亲,就这样在我面前失去了生命……
刚刚因为疲于应付苏红霞和秦笑母女,现在安静下来,心里突然一股难受的感觉,从胸腔不停地向上翻滚着,就好像内心深处一直隐隐发着光的一束小火苗,毫无预兆的,忽然就熄灭了……
我正要转身过去我父亲尸体所在的位置,季明修却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臂:“你父亲的尸体不能留在这里,这里是公司,天一亮,马上就会有人来上班了,到时候,我们无法解释今晚发生的这些事情。”
我后知后觉的点了点头,却根本就没有想清楚季明修此刻到底在说些什么,因为我现在的大脑几乎是一片混乱,只想着要再看我父亲最后一眼。
所以,我甩了甩胳膊,想要甩开季明修的手,去看我父亲。
季明修却再次将我向后拉去,接着说道:“而且,天已经快亮了,很快街上就会出现行人,我们现在甚至连搬运尸体的时间都没有……”
这时,我已经冷静了一些,听清了季明修的话,可是季明修这话的意思,既不能将我父亲的尸体放在公司,又不能将他带回家里,这分明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难道季明修想要把这个难题甩给我吗。
我有些不耐烦,现在根本就没有心去思考这个问题,只好转身看向季明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呢?不能这样,不能那样,那你到底想让我父亲怎么办……”
话说到这里,我的情绪再次崩溃,眼泪忍不住簌簌的掉了下来,季明修的脸在我的眼前迅速模糊了。
季明修终于放开了我的手臂,我感到一阵放松,没想到,他却直接向我父亲的方向走去。
他连一声招呼都没有打,直接就蹲下身子,张开手掌从我父亲的头部一直到身体、脚,一点点略过,等他站起身来,我父亲的尸体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就自燃了起来!
看到我父亲的尸体突然着火,我也知道是季明修做的,可我还是没办法,没办法看着自己亲人的尸体在我眼前燃烧殆尽……
我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向我父亲跑过去,丝毫不想估计那些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温度的火焰,只是一心想要将我父亲的尸体抱起来,让他脱离这个痛苦的过程。
可是我还没跑到父亲的身边,季明修却一下子将我抱住,有力的手臂一下子圈住我,不许我再往前一步。
“季明修,季明修你放手啊……这是我爸啊,你不能这样对他……”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根本就不理会季明修这么做的理由,只是对此刻的他充满了恨意,一心只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直到我哭的几乎要脱力了,眼泪鼻涕全部都抹在了季明修的身上,我父亲的尸体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化成了人形的骨灰。
季明修见我不再挣扎了,这才放心的松开了手,我无力地瘫倒在地上,连哭泣都觉得是一种奢侈。
季明修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我没有力气去看,只是隐约听到,那东西打开的时候,发出了“咔哒”一阵细微的响声,紧接着,我父亲的骨灰就像是有了意识一样,慢慢的飘在了半空中,像是一湾流水一样,非常顺畅的向着我的方向飘来。
不过,那些骨灰到没有飘到我的面前,而是径直飞向了我的头顶。
过了好一会儿,又一声轻微的响声在我的头顶响起,季明修蹲下来,耐心的看着我,一只手递过一个白玉盒子:“你父亲的骨灰在这里,你可以带着它离开。”
我看了一眼那盒子,眼睛再次湿润,一眨眼,两颗眼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我伸手抱着那个白玉盒子,将它紧紧地藏在了怀里,心里已经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感觉,如果非要说,我只能用四个字:“心力交瘁。”
我几乎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想瘫坐在原地,慢慢的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所有的事情,季明修一开始没有理会我,而是自顾自地用法力修整这个被我们打乱的现场了,不过,等他回来之后,看到我依旧失魂落魄的坐在原地,便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了。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不由分说的就要见我从地上拉起来。我一只手抱着怀里并不小的白玉盒子,有些吃力,几乎要掉到地上了,我只好猛地用力甩开了季明修的手,抑制不住的对他吼道:“你干嘛啊!你凭什么少了我爸!我没有爸爸了……”
季明修皱着眉头盯着我看了好久,见我不为所动,索性一把将我拉入了他的怀里,他就这样抱着我,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上,一股久违的温暖一下子就传遍了我的身体,我开始再次肆无忌惮的大哭,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大骂季明修。
季明修一声不吭,任由我骂他,直到我差不多冷静了下来,季明修才放开我,有些担忧的问道:“我们走吧?”
季明修扶着我站起身来,快要走到门口了,我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身后拉住了季明修的衣角。
季明修面带疑惑转过身来,眉头一挑,似乎在问我到底怎么了。我看了看电梯的方向,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说不出话。
我没办法,只好用非常小的声音对季明修说道:“电梯里……我摆了做法的东西……”
季明修松了一口气似的笑了笑,耐着性子对我说道:“你放心,那些东西我已经都收拾起来了。”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季明修的背上竟然背着我过来时带的那个背包。季明修一身贵族气质,跟我这个不入流的背包放在一起,产生了一种很明显的违和感,可是季明修却像是丝毫不在意一样,依旧拿着我的东西,生怕弄坏了一样,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汽车的后备箱。
我被季明修安置在汽车后座上,刚以为终于可以脱离他的视线,放松一会儿,不想他刚刚关上这边的车门,另一边的车门又被打开了,我这才发现,原来驾驶座上已经有司机了,他已经在这等了不会多长时间了。
季明修上来,坐在离我很远的一边,看起来似乎心情也不太好,只是冷冷地对司机说了一句:“开车,回家。”便再也没有说话。
我已经一晚上没有睡觉了,又经历了十分消耗体力的打斗,本来就已经累的快要不省人事了,去宋家庄园的路又远,车里温度也刚刚好,不知不觉,我就开始打起盹来。
恍惚间,我眼前的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芒,一个小孩子,手里拿着一个五彩斑斓的风车,迎着风大大咧咧的往前跑着,笑声如银铃一样,“咯咯”笑了一路,风车也被风吹着,呼啦啦的不停地转动。
孩子的后面跟着一对年轻的夫妻,男的一直追着孩子,将两只手张开,半蹲着身子吃力的拦在孩子的两边,女的慢了一拍,跟在男人身后,不停地喊着:“你慢点儿啊湮湮,睡到了怎么办……”
孩子大笑着转过头来,挥舞着手里的风车,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妈妈,快过来,这里有四叶草!”
周围一下子变成了一片草地,竟是我小时候经常玩耍的公园。
母亲走到孩子身边,俯身摘下了那株四叶草,一脸惊喜的微笑着,将四叶草插在了女孩儿扎着的小辫子上。
这时,男人拍了拍女人的肩膀,无奈的叹了口气。
女儿只是一味地贪玩,自然没有发现父母神情的变化,只是转过身去摇了摇小脑袋,四叶草在她的头顶上左右摇摆着,像个正在跳舞的小精灵。不一会儿的功夫,女孩儿又跑远了。
女人正要去追,男人却硬生生的抓住了女人的手,女人的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眼睛依旧留恋的停在孩子的背影上,一瞬间,两个人双双盯着那个小孩子,竟然像是雕像一样,很长时间里都一动不动。
直到那女孩儿跑没了影儿,女人才在男人的安抚下回过了头。
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这温馨的画面,心里羡慕极了。
“湮湮,离开你不是爸妈能够选择的,我希望你不要怪妈妈……”女人看向我,认真的说着,还没说完,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哽咽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我猛然意识到,刚刚只顾着看,根本就没有思考过我的眼前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画面,直到这时我才认清,眼前这对夫妻,竟然是我已经去世二十年的母亲和刚刚去世的父亲!
我心里一阵激动,眼眶也跟着湿润了,想要往前走过去,却发现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了一样,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