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风凛冽地吹着,大太监洪叶和几个影守站在那儿,一个个紧张地盯着慕容瑾。
后者抿紧了唇,面上明明已经是极难看。
他却张开了眸子。
那是一双纯粹如黑曜石的黑眸,从眸中射出的冷光,宛如一个最深层的噩梦,拉着人直直往地狱坠下。
大太监洪叶心中一个咯噔。
旁边的影守们,虽然见得不多,但是刀头舐血的生涯,让他们对危险有着动物一样的本能。
影守们心中狠狠一缩。
“轱辘--轱辘--”
车辇沿着泼墨似的夜色,从浓浓的暗夜中,缓缓地抽出,终于到了宫道边。
“和亲公主,明月呢?”
慕容瑾开口,声音似带着说不出的寒意,阴风阵阵,贴着每个人的头皮上剐了过去。
大太监洪叶脑海中“嗡”地一声。
他战战兢兢地答:
“禀王上,明……明月昭仪,已经拖出去了……”
“拖出去吗?太便宜她了。”
平淡无波的一句话,平静无比地响起,仿佛只是在议论“今天天气很好”、“夜宵吃什么”这一类无关紧要的话。
谁又能想到,这干系的是一位绝色佳人的生死。
车辇停下,驾车的宫人强力维持着镇定,从车辇上下来,恭恭敬敬地向慕容瑾行礼。
这不大的一方地儿,一时间静的让人胆战心惊。
慕容瑾眼底的黑色越发浓重。就宛如调皮的孩子用松烟调出了最浓艳的墨黑颜色。那样的颜色,让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把头压得低低地,再低一分。
没有一个人敢多说半个字。
慕容瑾清光似的两片薄唇,失去了水色,那样的粉白嫣润得近乎妖娆。
“明月宫的太监宫女,赐白绫。”
一句话出来。
所有人的脑海里,仿佛被人用矬子狠狠地一矬,霎时间,所有人的脸色都白得有些吓人……白绫,所有人赐白绫。
这么多条人命,轻描淡写间就被决定了。
他们心里仿佛堵着一块巨石。
谈笑间,致人死地。
这样的事,就算见得再多,也没人能够淡定自若。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凝。
驾车的宫人小心翼翼道:“王上,上车吧。”
大太监洪叶的手上,垫上了用滚水烫过三遍,雪白的方巾,供慕容瑾搭着。
慕容瑾眸光从那里掠过。
只看了一下,立刻拧起了眉,似勾起了极其不愉快的回忆,他斥退左右,大步跨上了车辇。
足有两米高、阁楼大小的车辇内,摆设单调得很。
除了洁白的坐垫,只有一个茶几,上面放着紫砂茶具,一丝不苟地摆放着。
这里不燃熏香,没有任何恼人的暗香,空气清新地就仿佛在清泉水边。
在角落的地方,放着一盆清水。
在这里,哪怕有任何一个灰尘落下,都会清晰地漂浮在水中。
然而,盆中的清水,澄澈地没有任何杂质。
马车辘辘地行驶着。
慕容瑾靠在宝座上,舒适清新的空气,并没有让他的脸色好转起来,大太监洪叶忙里忙外地把匆忙从开水中滚过,消毒好的毛巾递到他手上。
年轻男子闭着眼,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上的青筋几乎要绽出。
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牙齿紧紧咬着牙关。
洪叶急了。
“王上,您坚持一下,到了储秀宫就可以沐浴更衣。”
“孤看起来很难堪?”慕容瑾的嗓音,透着淡淡的讽刺意味。
大太监洪叶心中狠狠一缩,知道王上这个时候一头痛,心情绝对是看什么,都不顺眼的。
他战战兢兢,压低脑袋,根本不敢多说半字。
车轮转动的空儿。
储秀宫终于到了。
慕容瑾下车的时候,偏头掠了他一眼。
那一眼,阴沉地不带任何的情绪,却生生让洪叶冷不丁一个寒颤。
耳中,仿佛又响起了太医的话--
“王上的痼疾,在于偏头痛。太医院虽然有治疗偏头痛的药,然而王上头痛的次数太频繁,这些药,一次次治下去,药效会越来越差,根本不能达到治标治本的目的。王上的头痛无法控制,性情越来越差也在情理之中。这样下去……偏头痛每发作一次,他的心就会更冷一分。长此以往,倘若不能根治--王上……恐怕会失去人类的感情……”
“那怎么样,才能根治王上的头痛?”
洪叶当时一叠声地问。
两鬓苍白的老太医惆怅地叹了一口气,缓声道:“王上的偏头痛之所以久治不愈,还在于心病。”
“大人说的是王上的洁癖?”洪叶惊疑。
“是啊,王上的洁癖,是他最大的心病。有什么人,碰不碰到王上,都在其次,王上觉得所有人都是脏的,自然会有抵抗的心理……除非有人能让王上觉得没有任何肮脏、恶心的感觉……那么,这个人就算碰到了王上,王上的身上也不会再起那些红疹。他也就不会因为心病而觉得头痛欲裂。病情自然能够得到根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