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的可怖记忆让沈略每逢打雷闪电,都分外提心吊胆,深怕某个犄角旮旯会再探出几颗圆滚滚的小眼珠。
而此刻,她再也装不下去了,控制不住习惯性地蜷起身子,用双手捂住耳朵。
她的举动惊动了沙发上沉思的男人,唐颂霍地站起,疾步向她走来。
男人将她连人带被捞起,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孩子似的安抚着,不料这一动作还是吓到了神经紧绷的女孩。
沈略的身体瞬间僵住,如断了提线的木偶般一动不动。外面雷声闪电依旧,然而,她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身后他宽厚温热的大掌上。
唐颂拍了会儿,见她沉静下来,轻笑了声打趣道:“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打雷?”
他把壁灯旋开,柔和的橘光倾泻满屋,顷刻将室内的昏暗和阴霾清扫一空。她怔怔地偏头,对上他兴味盎然的眼,然后慌忙又垂下眼睑,知觉与意识这才回归,缓缓放下了堵在耳朵上正隐隐发疼的左手。
唐颂还是注意到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抓起她的手腕仔细瞧了瞧,明明心里抽了下,可联系到方才干的那件也不知她发现没的糗事,甚怕她看出来似的,刻意敛去笑容,装作不经意地问:“疼?”
她没有说话,只将手腕挣了挣,睫毛轻轻颤动着,淡淡的阴影扫在深陷的眼窝上,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他薄唇动了动,想出声安慰,抑或道歉,然而,话到嘴边,不知不觉却变了味:“你就是太轴,自找的。”
沈略听到他这话后,甩开他的钳制,贝齿咬住苍白的嘴唇,似乎强忍着什么,不住在心里暗骂他无耻!无耻!
“别乱动!”他两下便再次锁住她的腕,被子一掀,竟然也要睡进来。
沈略吓得直往后退,惊问道:“你干什么?”
“我今晚睡这儿。”说着,他蹬掉鞋子,和衣躺了进来,然后伸手关掉灯,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
沈略却没办法淡定,难以置信般瞪着他:“这……这是病床!”
“那又怎样?挺宽敞的不是?”他把半倚着床背的她也扯了进来,枕在柔软的枕头上长长舒了口气。
“你……你……”
“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下这么大雨,让我连夜回去?你也忒不近人情了吧?我可是为了看你才过来的。”
谁稀罕他来看?
沈略拧着眉心,气得不行,最后冷冷建议:“隔壁就有陪护床。”平时王嫂就睡那里,他干吗非要跟她挤?
唐颂有些恼,使气般捏了捏她的脸,咕哝道:“睡你的!哪儿不一样?我又不做什么,真以为我会饥渴到对一副骨头架子下手?”说着,他的手滑到她的不盈一握的纤腰,嘲道:“抱着我都嫌硌得慌。”
话虽如此,他还是把她拥得紧紧的,不带丝毫距离,仿佛这样才能确定她是他的,活生生的……是他的。
沈略被闷得很难受,扭了几下没有挣脱,后来见他真没有别的小动作,索性背对着他怏怏地侧躺着,不再白费气力。
病房里很暗,窗外狂风大作,暴雨声如瀑布,巨大的哗响掩去了两人略显紊乱的呼吸声。他们安安静静地躺着,她单薄的脊背贴着他宽厚的胸膛,倒是契合得宛如天作,而他的心一阵阵发软,不由将她揽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他的头悄悄凑近她的耳畔,仿佛知道她没睡着,禁不住温声问道:“小妖,咱忘了他不成吗?”
他不能想象某天她离开他跟别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念头一起,心就揪得难受,整个人仿佛随时会疯狂失控。既然无法放手,那就要打破僵局,而他……愿意尝试着放下高傲的身段。
沈略蓦地一僵,黑如点漆的眸子里腾起一层水雾,像这潮湿闷热的天气,氤氤氲氲,有些发烫,过去一个多月的伪装承欢潮水般涌进大脑。他一直嫌她的名字拗口,每每在床上总是笑着一口一声“小妖精”,而她只觉得羞耻和屈辱,反对了几次,他才又自作主张地去掉了最后一个字,却死皮赖脸地怎么都不肯改口。她后来被他折腾累了,也就由他去了。这倒是头一回在此情形下听到这个名字,头一回……他主动提起“他”。
半晌后,她眨去眼眶中不期而至的热浪,瞳眸宛若死水般平静无波,没有回答,反而幽幽问道:“除了这具残败的身体,我还有什么是你能掠夺的?身体、尊严、甚至连命都是,你可以逼死,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救活……”
她没有说完,因为感觉到男人的胸腔猛地震了下,搁在她腰间的手失控般用力收紧,疼得她差点叫出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心!我说了,我要你的心!”他似乎正强力克制着什么,从齿缝里吐出这句话。斩钉截铁!
心?
她还有这种东西吗?
沈略以为自己会像那晚一样绝望地失声痛哭,可眼底却干涩至极。她笑了下,翻过身子面对着他,像个认真好学的孩子,一字一句跟他探讨:“你觉得,白毛女会爱上黄世仁吗?”
这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让唐颂乍然间有些怔忡,然而,反应过来后,顿时气结,怒道:“白毛女一直抵触着,没试过,你怎么知道不可能?或许她只是逃避着害怕爱上呢?再说了,黄世仁有我帅吗?人品有我好?”该死的女人!竟敢将他比作黄世仁!
沈略不语,这男人还不是一般的自恋一般的没脸没皮,她闭上眼睛懒得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