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妃与孟子骁剑拔弩张的关系持续了差不多一年,她打小就是军区大院的孩子王,从前只有她到处坑别人的份儿,哪想却遇见年龄辈分手段全部秒杀她的孟子骁,更是憋闷到极点。关系的转机是因为一次意外。
那时候在叶柏国的严加管教下,叶妃的性子早就收敛许多。可有句话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装得像那么回事儿罢了。第一次见她放学后没出去野反而在房间乖乖练琴时,方函差点感动哭了,越发觉得老叶说得对,从现在开始管管,女儿还是有可能成为淑女的。
再加上谢瑞卿在旁边时不时提醒,叶妃也挺注意自己言行,表面上绝对一副乖巧的样子。可有人不怕死地欺负到自己头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鹏鹏就是这样的家伙,别看他打架怂吧,狗胆儿还挺肥。那次被叶妃教训得哭着滚回家后,一直寻思着再找回场子。
恰逢谢瑞卿快要过生日,叶妃得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她素来没心没肺惯了的,自己生日都记不得,更别说旁人的了。可好友韩伊人从半个月前就开始念叨,两人趁周六特意跑到市中心,逛了整整一天才挑中合适的礼物。没想到偏偏遇到也在外面瞎混的刘鹏鹏。
军区大院的孩子,刘鹏鹏仗着家世在外面也是人人巴结的对象,跟在后面的狐朋狗友一堆,三教九流都有。看叶妃和韩伊人就两个女孩子,他朝身后的人努努下巴,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
小混混们为了邀功表现,把两个女孩子堵在了小吃街的巷子里,打算按照刘鹏鹏的意思吓唬吓唬她们。对于女孩,还能怎么吓唬?几人相视一笑,便围了过来。可没想到才刚靠近,咸猪手都没来得及伸出,就被两女孩旋脚一踢,再几个漂亮的过肩摔,全趴在了地上。
刘鹏鹏正猫着腰在巷口等着,想差不多了就出面让她们告饶求他。谁知叶妃拉着韩伊人往外跑,出了巷子看到刘鹏鹏鬼鬼祟祟地在偷瞄,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好你个刘胖儿,欺负到你姑奶**上了?!”
叶妃来气地狠狠一踹,可没想到刘鹏鹏吓得一侧身,反而被踹到了命根子。当下嗷的一声捂着裆部倒在地上。
叶妃愣住,韩伊人也吓到了,拉拉叶妃的袖子,“狒狒,怎么办?”
“应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两人迟疑着,里面那群小混混已经追了出来。情况不妙,叶妃拦了辆出租车进去后,才拨了个急救电话。
这事儿她有点后怕,回家的路上专门让谢瑞卿去医院打听了下,没什么大碍,刘胖儿那家伙也忒孬了,哭天抢地的。
可再怎么样,那怂包也是刘家唯一的金孙,叶妃都还没到家呢,叶柏国就拿着鸡毛掸子在客厅等着了,沙发上护短出了名的刘奶奶正冷冷坐着,加油添醋地告了一状又一状。
“柏国啊,不是我说你,别光顾着练兵,女孩子家的教养问题也特别的重要,瞧这女儿给惯的!简直无法无天了!两小孩平时你打我闹的就算了,这要是真把我孙子踢出问题了可咋办啊?”刘奶奶唱作俱佳,说完开始抹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叶妃争辩:“爸,是他——”
“叶妃,跪下!”
叶妃僵在那儿不动,可她爹的表情真的好吓人,明显正在气头上,她知道这时候犟没有好处,昂着头慢慢跪了下来。
叶柏国本来对叶妃这近一年的表现挺欣慰,可没想到,竟闹得人家小孩进医院大人都找到了家里,他忍着气说:“给刘奶奶认错!”
“可是爸,是刘胖儿先找人——”
“我说认错!”
叶妃低下头,忍了半晌咬着唇说:“刘奶奶,踢到他那里是意外,可我并不觉得自己错了。”
叶柏国一听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忍住拿起放在一旁的鸡毛掸子,拽过她的手心就狠狠敲了几下。
“爸!”叶妃小手一缩,泪珠子瞬间就滚下来了,一滴一滴砸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瞪着叶柏国,瞪着从来把她捧在手心舍不得打一下的父亲。
“柏国啊,孩子不听话是要管教,可也别……”刘家奶奶看似欲言又止,又暗含深意。
叶妃听见后死死瞪住刘鹏鹏的奶奶。
叶柏国本来因为气极冲动打了女儿而懊恼,可看到叶妃这屡教不改的样子,怒气又腾地一下全起来了,拽起叶妃要去刘家看望刘鹏鹏。
“我不去!”叶妃猛地甩开父亲,摔门跑了出去。
叶柏国准备去追,可一看客厅里的刘奶奶,又歉声连道“抱歉”,刘奶奶见状这才悻悻地摆摆手离开。
叶妃一边跑一边掉眼泪,父亲连申诉的机会都没给她就定了她的罪,她在他眼里就那么不懂事不值得信任吗?越想越难过,哭着哭着情绪彻底崩塌,积压的委屈像是一下子释放。
泪水模糊视线,她一直跑一直跑,军区旁边就是山,平时她没少跟伙伴们来这边探险,跟父亲置气离家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后山。她想,跑到山上他们就找不到她了吧?
傍晚的天光黯淡,山上树木葱茏,视线要更昏沉一些,但是山路较宽,叶妃抹着眼泪轻车熟路走得很快。
没想到刚进山里没多久就下起了雨,夏天疾风骤雨来得突然,树叶被吹打地乱颤,山路开始变得泥泞。叶妃全身很快被浇湿,雨水的冲刷下,出门时的委屈似乎冲淡了些,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周边忽变的危险环境上。
她揪住伸到路中的树枝,试着小心往山下走,可沾了水的草叶很滑,好几次差点摔倒。途中雨势越来越大,水雾模糊了原本就不明朗的路况,雨水混着小石块成股地从山涧流下。
叶妃看情势不对,果断放弃下山,这里离他们以前常玩儿的护林小屋比较近,索性转道儿去那里避雨。
叶柏国教训完女儿后就后悔了,等他送客出门早已不见叶妃的影子。不一会儿天开始下雨,他心里更是慌了,赶紧给还在医院加班的方函打电话,问女儿有没有去找她。
方函一听也急了,请同事帮忙顶班,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夫妇俩儿到处找人,谢瑞卿,韩伊人,打电话一一问过去。叶柏国在韩伊人那儿得知白天发生的事情后,更是自责不已。
雨越来越大,哪哪都找不到后,叶柏国没办法,动用部队里的官兵往后山去找,刚结束一天训练的孟子骁也被惊动了。
孟子骁是特战旅的,自有一套侦察法子,先是问了韩伊人和谢瑞卿平时常去的后山方位,随后便带上了手电筒和急救用品过去了。
山上范围大,大家分头行动,孟子骁先去了护林小屋,并没有叶妃过来的痕迹,他寻思片刻,开始朝山下搜。
暴雨渐歇后,夜色也彻底笼罩山野,没有星光和月亮,四周黢黑一片。孟子骁头戴探路灯照明,手电筒往周围扫。就这样不知道搜了多久,最后在一个山坳坳里找到叶妃。
小姑娘像雨中的麻雀一样,耷拉着脑袋躲在山坳的一块大石后面,嘴唇冻得乌紫,却没有哭,她的意识已经混混沌沌了,看见有人过来,喃喃道:“疼,腿疼……”
孟子骁蹲下查看,小腿划破了,旁边还有滚落的碎石,不知道伤到筋骨没,他帮她做了简单的处理,温声道:“忍着点,马上带你去医院。”
叶妃又抖着嘴唇说冷,孟子骁把衣服脱了给她披上,即便两人的衣服都湿漉漉的没多少暖意,然后小心翼翼地背起她往回走。
叶妃迷迷糊糊地认出身边的人是谁,在他耳畔低声确认:“孟叔叔?”
孟子骁身形一动,浅声应道:“嗯,是我。”
雨已经停了,可是地面坑坑洼洼积水很多,孟子骁途中不知道摔了多少次,每次宁可自己跪地跌倒也要把叶妃紧紧护在身后,没磕碰丁点儿。
叶妃对回去的情景已经记不太清了,迷迷糊糊中知道自己依偎在一个温暖的脊背上。
后来听医生说,还好找到的及时,急救处理也得当,她被石头压折的这条腿保住了。不过因为冻得太久,她连续烧了好几天又转成急性肺炎,前前后后在医院里住了十多天,腿也打了三个多月的石膏。叶柏国内疚不已,从那以后再也没厉声斥责过她,除了她对婚事的执迷不悟。
住院那段时间孟子骁跟往常一样,依然调侃她逗她,叶妃却慢慢变了。
她下意识地不愿再叫孟子骁“叔叔”,也不像周围别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们一样叫他“哥哥”,总是直呼其名一口一个“孟子骁”。父母为此不知道说了她多少次,可叶妃就不改口。
两年很快过去,孟子骁在部队里屡立战功,军衔更是升得飞快。顶着天之骄子的身份,升迁飞速却没有一个人不服。特种部队里出的任务都是危险至极,孟子骁更是完全不要命的玩法,好几次命悬一线。
有次带兵伞降突遇强气流,一个新兵连人带伞卷入他的伞中,这是伞降中最可怕的情况,缠绕的伞衣根本无法承受两人的重量。急速下坠中孟子骁沉着冷静地试图分开伞衣,谁料气流涌动,伞衣却越缠越紧,他当机立断抽出伞刀割断自己的伞绳,把战友推开,自己像石头一样砸向地面,为了防止再次缠绕,等战友飞远才打开备用伞,此时距地面不到三百米。
备用伞打开需要足够的高度,地面参谋长的心似要从喉咙里蹦出,额头冷汗直冒,吓得不轻,这要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向老首长交代啊。好在孟子骁足够幸运,备用伞最后时刻打开,他又坠落在一处水草里,只是小腿骨折。
那个获救的新兵,二十出头的男人,事后哭得像个孩子,哽咽道:“营长,俺就是个庄稼地长大的汉子,不值得你这样舍命去救。”
孟子骁嗤他:“扯淡!命还分贵贱?我有七成把握活下来,你有?”
这事儿很快传开,师部参谋长不敢隐瞒,报了上去,孟将也是这才知道孟子骁转去了特战旅。没办法,他虽提心吊胆但也骄傲,就像孟子骁说的,命哪儿分高低贵贱,总要有人去这个岗位。只是一直瞒着方敬茹,免得她担心。
叶妃放学听说孟子骁伞降受伤后,书包都没放就直奔军区医院,到了后孟子骁正不听医生劝告打算离开,叶妃板起脸把上次住院孟子骁训她的话劈头盖脸还给他,“你还小啊!住个医院还非得让人哄着?!”
相熟的医生立马跟着道:“是啊,瞧瞧,还不如小妃懂事。”
孟子骁哭笑不得。
他在医院观察了五天,叶妃一有空就过来,有次竟然还提了一壶排骨汤,孟子骁只喝一口就喷了,齁咸齁咸的。
她小心地问:“不,不好喝吗?”
“啊?不会吧?你做的?”
“孙、孙阿姨教我的……”
孟子骁失笑,这小丫头片子,挺会赖啊,他舀了一勺递到她面前,叶妃犹豫着小尝了口,立马端起杯子跑到卫生间狂漱口。
方函是骨科的主任,过来查房时笑话叶妃,“呵,妈妈生病也没见你熬汤啊。”
孟子骁调侃道:“估摸着是以前被我欺负太惨,来投毒的。”
叶妃撇嘴,在母亲打趣的目光下,扬声不自在地说:“我,我可是恩怨分明的很,就是回报他上次救我照顾我……”
许是对那微妙的情感过于心虚,但凡有人开玩笑她都会努力辩解,只是越解释越没底气。往后她愈加注意,这份小心思也确实藏得很好,连闺蜜韩伊人都不知道。
十四五岁的年纪,正值情窦初开,班上的小女生们都在讨论隔壁班谁谁长得帅成绩又好,高中部的某学长刚被评为校草,某男星晒黑后简直集美男和型男于一身……叶妃却不屑一顾,心底将孟子骁的名字反复念得婉转。
美男?五官漂亮完美能比得过孟子骁?型男?皮肤晒成古铜色就是型男了?责任感强有担当,无数次临危受命,无数次化险为夷搭救过很多人性命的男人,才是她心目中的型男、英雄。
每次孟子骁要去执行特殊任务或者重大军事演习时,叶妃都会替他捏把汗,然后心里的崇拜和喜欢又会再多一点点,悸动着,澎湃着。
可是幸运之神并不会每次都眷顾他,有次执行任务时水下雷管爆炸,孟子骁受了重伤,司令员为了保险起见,立马调军用飞机将人送到了B城,军总医院的各科专家连夜抢救会诊,孟子骁足足在重症监护室昏迷了三天才醒。
方敬茹被吓晕了数次,捶着孟将的肩膀哭天抢地要儿子回来。
孟将默不作声,他不知道孟子骁会这么犟,他的本意是让他到军队磨练磨练,省得痞子一样与狐朋狗友瞎混,为个女人闹翻天。可谁知道这小子赌气,也硬气,完全不要命的训练。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专家给的建议是:短时间内不能再进行高强度的体能活动。
孟子骁问:“多久?”
“两三年吧,具体看你康复的情况,手腕的旧伤不妨碍正常生活,拔枪射击的灵敏度可能会受到影响。”
孟子骁听闻后沉默许久。方敬茹怕他再跟他爹对着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天天在他病床前念叨。其实与当兵相比,孟子骁更习惯那种没有拘束的不羁生活,现在身体素质也不太适合继续待下去,他琢磨琢磨也就同意了。带着一堆“三栖尖兵”“全能营长”的荣誉光荣退伍。
叶妃那年刚好在中考备考,学习十分紧张,她要去B城探望孟子骁,方函不同意。叶妃怕方函看出什么,也不太敢坚持。
两个多月后,孟子骁出院回到军区正式办理退伍手续,部队为他办了简单而隆重的欢送仪式。
临行前,方函也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好吃的招待他,叶妃闷闷不乐,扒拉着碗里的米粒,根本吃不下。
饭后,她揉揉微红的眼眶,状似不经意般问他:“你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也许吧。”他伸手摸摸她的头,笑道,“怎么,舍不得我?”
叶妃最讨厌别人碰她头发了,这次却难得没拍开对方的手,皱着眉头小声反驳:“才不是呢。”
他依旧带着笑意,真像一个长辈似的,说道:“你可以来B城看我啊,加油好好读书,B城有很多不错的大学。”
B城一定也有很多漂亮的姑娘。她想。
叶妃没有等到大学,她怕自己还来不及长大,他就被人先抢走了。
中考完后,她向叶柏国提出要去B城读高中。叶柏国还没表态,方函却先呆住了,“什么?!妃妃,你要去B城?不成!那么远,哪有人照顾你?”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人照顾。再说在C市读高中也要住校,不都一样嘛。”
“哪能一样。你大伯一家子前两年调到广东,你二伯他们直接派去了法国。这万一你在B城生个病什么的,不得让妈妈担心死。”
叶妃抱住母亲将头靠在她肩上,边撒娇边劝:“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妈你想想,我成绩又不是特别拔尖,S省是高考大省,竞争压力也太大了。我本来就是B城的户口,人家想高考移民还移不了呢。B城教育资源啊竞争压力啊,各方面都比较好。”
方函被她这么一说,有点动摇,可是还是舍不得女儿,“在C市虽说也住校,可毕竟每周都能回家。B城可不一样,你就不想爸爸妈妈吗?”
“我会给你们打电话的。”叶妃笑眯眯地回,知道母亲的防线松懈了。
叶柏国虽也舍不得女儿远行,不过理智还在。他们这种家庭背景的孩子,多的是初中就出国留学历练的,韩家那丫头也早早做了出国读高中的打算。他比较纳闷的是女儿的心思,“要说教育资源竞争压力,法国也很好,不如趁你二伯他们在那里,去法国留学算了。”
叶妃一听蒙圈了,“爸,一步步来嘛,你女儿英语已经够烂的了,法语更是零基础。假期我再培训啊补习啊也来不及了吧。”
两人一琢磨,也是,自家女儿太懒散,在学习上从不肯费工夫,让她进行法语魔鬼集训还不如杀了她。
叶妃去B城的事就这样敲定了。B城里跟叶家关系最近的也就孟家了,叶柏国只好嘱托他们多照料着。孟将表示欢迎,方敬茹更是高兴极了,唯一措手不及的是孟子骁,他万万没料到,自己孤身一人被发配到军营,回去时竟带了个跟屁虫。
叶妃的小计谋得逞,兴奋地好几晚没睡着。她也万万没料到,到了B城会先因孟子骁的风流幻灭,又因他的绝情绝望。
他曾经那样对她好,也曾经那样对她坏。如今,还说喜欢她?
叶妃有点恍惚,突然额头被轻轻敲了一记,她吓了一跳伸手捂住。
“啊?你缠毛线团呢?”
她垂眸一看,孟子骁的手指被她用纱布裹的一层又一层。她一恼,狠狠一扯,纱布真像是滚在地上的线团,飞速缩小,孟子骁疼得轻哼了声。
叶妃拿起剪刀,“咔嚓”利落剪断,再胡乱打个丑丑的结,然后嚯的站起说:“剩下你自己处理。”
孟子骁拉住她的手,“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叶妃甩手但没挣脱,父母都在家,她不想跟他争,没有办法索性在他身旁坐下,做了个深呼吸后平静说道:“孟子骁,我这两天还真想了挺多的。”
“想谁?我吗?”他厚着脸皮笑问。
“嗯。”出乎意料的,叶妃点头承认。
孟子骁一下子愣住了,他忽然有点不想听下去了。
可是她抬起黑亮的眸,继续认真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所谓的喜欢,也许只是不甘心。”
孟子骁的笑意全敛,望进她的眼眸,语气变得冷峻,“我的心还不需要你去下定论。”
“可我想过了,我曾经的爱,大概只是崇拜和依赖。”
她轻飘飘地又说,一字一字砸在他的心房却重逾万斤。
心颤动,手松开,她的胳膊滑落,孟子骁扯了抹难看的笑。她包扎好他的手伤,却在他的心脏狠狠划下一刀,剧烈的钝痛。
他可以斩钉截铁地反驳她那句“不甘心”,却不确定她说的“崇拜和依赖”。那时候她还年轻,他都赤裸裸嘲讽过她小女孩的爱,现在她承认了,顿悟了,他却该死的难受。原来还有比“不爱了不在乎”更伤人的——“错以为爱过”。
厨房传来方函喊他们吃饭的声音。
叶妃应了句“哎,马上来”,然后快步离开。
孟子骁坐在沙发上,忽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叶柏国从楼梯下来,以为他还在琢磨棋局,喊道:“骁子,还愣着做什么?吃完饭再下。”
孟子骁眉眼覆着阴霾,心不在焉道:“嗯,好。”
席间方函依旧不待见他,只是不住给女儿夹菜。孟子骁没什么食欲,转头看向叶妃,她的心情好像没有任何影响,笑嘻嘻地起身去厨房给父母盛汤。
忙完后正准备坐下,方函眉心轻皱,估计还是有点不忍心,对她说道:“给骁子也盛一碗去,他手不方便。”
叶妃的动作顿住,看了看孟子骁,他轻扯唇角说道:“不用了。”
汤有点烫手,叶妃瞧他确实不方便,默默又过去盛了一碗。
孟子骁吃的不多,最后好像就把那碗汤给喝完了。饭后叶妃起身收拾碗筷,孟子骁下意识说道:“我去洗吧。”
她瞥了眼他的手,孟子骁一怔,低头也看了眼,苦笑着又坐下。等她洗完碗出来,他和父亲的那局棋正要结束,从原本的双方相持竟变得溃不成军。
叶柏国见孟子骁心思不在,一局终了,摆摆手作罢。
孟子骁把棋子收好,问叶妃:“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没什么值得保密的,叶妃剥了瓣橘子,漫不经心说道:“初七吧。”
她以为这家伙会死皮赖脸继续待在这边,谁知孟子骁起身用英语接了个电话,挂断后又匆匆拨给秘书让帮忙订机票,当天下午就回B城了。
晚上的时候,他大概已经到了B城,给她发了条信息,“有事要去趟新加坡”。叶妃瞟了眼没回,她管他去哪儿。可一想,这混蛋不是说年后签离婚协议吗?该不会又要拖延?
几分钟后手机又是一响,叶妃拿起,想看看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还没解锁,点亮的屏幕已经显示出信息的内容:“情人节快乐。本想当面对你说的。”
叶妃愣了愣,这才记起今天是2月14,西洋情人节,过年这几天他们都只用旧历,军区又不是讲究浪漫的地方,也没几人会留意。
她怔怔瞧着那几个字许久,按了删除键。
初七那天开工,叶妃因为在外地过年,多请了一天假,初八才正式到公司报到。一上班就积压了好多事情,微信上客户和同事的消息响个不停,她忙着沟通和改方案,每天加班到深夜,第四天才稍微缓过气,总算可以正常下班。
连吃了几天的外卖有些腻味,这会儿分外想念母上大人的手艺,回来时方函给她打包了一堆香肠肉干什么的,她都没顾得吃。
好不容易有空,叶妃开车去超市买了水果和蔬菜,打算就着母上大人的心意,自己做点好吃的改善下伙食。
车停好后,她提着东西正准备上楼时,忽然想起信箱许久没清理了,又拐到架空层的信箱处。打开后,信用卡账单、广告、报纸什么的,厚厚一摞,她扫了眼,没用的就近丢在了旁边的垃圾桶。夹杂在里面的还有一封快递文件,署名是一家律师事务所。
叶妃有些纳闷,她最近的确跟律师有往来,可张律师并不在这家事务所。
她皱皱眉,把其余信件夹在臂弯,疑惑地撕开文件袋的封条,慢慢抽出里面的纸张,标题的几个字首先露了出来,竟然是离婚协议!
有那么几秒钟,叶妃的大脑一片空白,臂弯中来不及丢掉的废纸散落在地。
她把几页纸全部抽了出来,快速翻到最后一页,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孟子骁已经签好了名字,如以往般清隽遒劲,只是“骁”字的最后一笔,好像抖了下,写坏了。
而落款在……年前。
叶妃默默地把信纸又塞回文件袋,捡起地上掉落的东西,刷卡走进门厅。
电梯刚好停在一楼,她按了开门键走入,转身盯着缓慢闭合的梯门,神思有些恍惚。
过了会儿门又开启,进来一个男人。对方看见里面有人似乎吓了一跳,伸手按了楼层后问她:“你到几楼?”
什么?
叶妃茫然,感觉耳朵有轻微的嗡鸣,对方又问了遍,她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忘了按楼层,难怪这么久都没到,轻声道:“五楼,谢谢。”
孟子骁在元宵节的前一天才从新加坡回来,那边有个合作突然出了点问题,让他新年伊始就忙得昏天暗地,沟通许久才解决。
到B城机场后,司机早已等候在那里,发动车子后请示道:“孟先生,回雅豪苑还是公司?”
孟子骁靠在后座半眯着眼睛,疲倦地捏捏眉心说道:“先回公司。”
杨秘书劝道:“要不您先回去休息,我把文件送去您家里?”有几个紧急的项目等着boss签字后才能运作。
孟子骁淡淡说道:“我处理完再。这几天也辛苦你了,忙完今天后补休一周。”
“谢谢孟先生。”
车很快到达嘉里大厦,孟子骁刚进总裁办公室,秘书小姜就抱着一沓文件过来,杨婧仪出差时,总裁办的事务都是由她代为处理。
孟子骁把脱下的大衣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点头示意她放下。
小姜把文件放在他办公桌上,迟疑一瞬后,忐忑道:“孟,孟先生,有一封是您的私人信件,我,我,我……也是拆开后才知道。”
孟子骁瞥了眼,其他文件都是放在文件夹和档案袋的,所以那个快递信封就尤为显眼。
信封如秘书所说已经被拆开,孟子骁拿起后未及看清寄信人,一本离婚证便掉落在桌面。
他正准备坐下的身子僵住,手臂轻微地抖了下,怕看错似的重新拾起,轻颤着慢慢翻到正面,明明跟结婚证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大小,一字之差,却刺眼极了。
犯错的小姜内心惊惧,她第一次见到一个人的脸色可以变得如此快,还是商场上以笑面虎著称的孟先生。那张英俊尔雅惯了的面庞,瞬间如同狂卷的风暴,阴鸷欲滴,格外吓人。
他冷冷吐出两个字,“出去!”
小姜却早已呆住,她的脑袋当机般一片空白,没法思考没法行动。
“我说,滚、出、去!”孟子骁的声音慢、低、狠,吐出来的字像凝着冰碴子。
一个杯子砸在地上,小姜被惊醒,捂着耳朵跳起来尖叫,虽然不是砸往她的方向,也吓得不轻。
杨婧仪闻声赶紧推开实木门查看情况,孟先生正铁青着脸色,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跳动,眼里闪着无法遏制的怒火。
虽不明白小姜哪里惹到boss了,可方才那声怒吼杨婧仪听得一清二楚,她见不对劲赶紧把吓得蒙掉流着眼泪的小秘书拽了出来。
门刚关上,里面连声巨响,传来东西被扫落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杨婧仪皱着眉毛严肃问道。
小姜抹着眼泪,结结巴巴抽噎道:“我,我拆了孟……信,离,离婚证……”
话不连贯,可杨婧仪瞬间猜到了原因,回头瞥了眼紧闭的大门,一边叹气一边安慰无辜遭殃的小秘书。
文件散落一地,那个红色小本也躺在地上,孟子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坐在地上怒极了反而开始笑。
他双目猩红地瞪着上面的文字。这么快就办好了?她就如此迫不及待吗?都等不及他从新加坡回来,一起去民政局?
也是,她做了那么充分的准备,律师团智囊团关系团请了一堆,有的是法子,一旦他签下名字,哪有不立刻办了的道理?
她的脾性他十分清楚,在某些方面还真是说到做到比谁都狠。
他知道她一门心思想离婚,如果他不同意,她哪怕鱼死网破也要跟他一刀两断,只会把两人推得更远。
他筹谋着计划着,让母亲去说情又求得岳父母谅解。仗着她先前的喜欢,他有信心两人关系归零后可以重新开始,重新追求她,挽回她的心。
怕自己迟疑反悔,怕她说他言而无信,他年前就把协议签好。
可他没料到的是……她说她之前对他的感情只是崇拜和依赖。他没料到,自己忙得焦头烂额竟忘了追回那份协议。他更没料到……她会这么雷霆手段早早把本本办好寄给他。
孟子骁抹了把脸,喉咙像吞了稻草一样哽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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