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关我什么事?”然后将门关上,任凭他在门外咆哮。
我约了游戏上的一个网友见面,那是我第一次去酒吧。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最近总是想起奶奶,我喝得酩酊大醉。朦胧中,我看到苏晓菲朝我跑过来,她一个劲地冲我嚷嚷:“七娜,你疯了是不是?你疯了!你疯了!”
我是疯了吧?
可是似乎有人比我还疯。有人一直拉我,周围乱成一团,还有“乒乒乓乓”玻璃瓶破碎的声音。我好像听到了郑海野的声音……
10
我醒过来的时候,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苏晓菲趴在床边睡着了。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又急又气地冲我喊:“七娜,以后不准你再这样了!”
我觉得头很痛,一边揉一边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眼睛一下子湿润了,结结巴巴地说:“郑海野……他……”
我掀开被子,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刚走到拐角就看到两个护士推着一个人从病房里出来,那人身上盖着白布……
苏晓菲追了上来,拉住我的胳膊:“你约的网友是个坏家伙,想把你灌醉了占便宜。幸好我把郑海野找来,他和那人打了起来,结果……”
我颤抖着手指了指面前盖着白布的人,怎么也没有勇气去掀开,只觉得腿一软,瘫在地上痛哭起来。
“七娜,我们以后都不玩游戏了。我们要好好儿的,我们都要好好儿的。”苏晓菲轻轻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着。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样!”我哭喊着,却不知道要怎么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难道,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傲慢的家伙了?
“这位大婶,恭喜你终于知道自己的真心了!”一旁的护士刚想说话,就有一个嚣张的声音抢先了一步。
我转过头,还没来得及抹干泪水,嘴唇就猝不及防地被一股温热的感觉完全覆盖了。
“现场版,好经典哪!”
耳边响起苏晓菲兴奋的叫声,我的大脑却怎么样都无法正常思考,只觉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我的初吻……
十几秒钟之后,郑海野终于心满意足地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那一刻,我快要窒息了。
他脸上满是伤痕,这会儿已经包扎过了,原来他刚刚只是在另外的房间里处理伤口。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傲慢和自信,而我在那近在咫尺的深邃眸子里,看到的是自己羞红的影子。
苏晓菲说,这个夏天流行姐弟恋。
郑海野说,他不要再做那个傲慢不羁的小鬼。
我说,我要感谢那温暖的“阳光”驱赶走所有的悲伤,他的眉梢眼角,永远那么妖娆……
夜中的舞蹈疏影
其实最初想到这个题材,我是想写一个风格比较正常的长篇小说。一个普通的高中男生,遇见一个“碰瓷”的女孩,注定的欺骗,无穷的误会,这是我最喜欢的题材,只是由于最近的工作实在太忙,所以原想写成长篇的小说变成了短篇。而为了让文章尽量精短,我学习了安妮宝贝的文风,向阴暗女王致敬。
模仿这种文风有种自我虐待的倾向,倒不是说要把人物整得有多惨,关键是写这种阴郁的文字对比较偏好直来直往的我来说实在是挑战和折磨。虽说写得并不顺手,但我本性当中总是想要尝试去写各种完全不同的风格,所以说像是自我虐待了。
我想我是个奇怪的人,郁闷的时候爱写一些轻松的东西,比如上次的“失忆恶魔”,编写好笑情节的同时,可以把心里的烦闷抒发出去。但是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我反而很犯贱地想练练文字,写些华丽但气氛阴惨惨的小短篇。这篇《碎瓷》就是在最近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写的。心情好主要因为我开始了非常喜欢的工作。
就在编辑大人打电话催这篇引文的时候,我正在北京《泡沫之夏》发布会的现场,旁边坐着的是言情天后明晓溪,几小时的发布会,我们相谈甚欢。结束以后,我又赶着场子和编剧聊剧本。夜幕完全降下,在一个人回酒店的路上,我想着将来的某一天说不定也能把自己的小说改成电影或电视剧,所以工作虽繁忙却有着期待。唯一的郁闷是,答应出版商的稿子我来不及按期交稿了……
回想前一阵子写“失忆恶魔”那时候的境遇不顺和现在的繁忙快乐,我很想和所有读者分享一句话——生活中总是会有低谷,不要在意,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8.碎瓷
疏影
10年后的梦中,他握紧她的手,她微笑着,碎成一地晶玉白瓷。
1
他第一次遇见她,是在他高二的时候。
那是一个雨夜。
夜晚11点,一辆黑色尼桑轿车在沥青路面上缓缓驶过。
他坐在车的后排看着车窗上滑下的水珠,她站在香樟街道的十字路口看着面前来往的车辆。
幽暗之中回响着簌簌的雨声和车轮擦过地面的水声。
尖锐的刹车声骤然响起,紧连着碰撞的声音。
他乘坐着的那辆尼桑撞倒了她。
街口,他的父母慌忙拉开车门,她的家人从街道转角奔跑过来。他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双方争得面红耳赤。
进入他视野的,还有她。
被遗弃在一旁的角落,捂着受伤的腿,水珠自她额间沿着脸颊淌下,在下巴积聚、掉落,在黑色沥青路面的积水上泛出晶莹的花。
后来,一个有些炎热的午后,一棵茂密的梧桐树下,他又遇见了她。
她的身上还带着车祸后没有痊愈的伤。他想起那夜她被遗弃在角落的画面,说要照顾她到痊愈。她笑着接受了。
“我叫萧。”
“我叫绯。”
那一天,他们知道了彼此的名字。
2
绯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孩。她瘦小,像是萎靡的发育不良的孩子,脸颊是惨白中透着蜡黄的颜色,薄薄的嘴唇毫无血色——她常常习惯性地咬自己的嘴唇,这样她的唇上才会显出一点儿红润的色彩。普通的男生,大概不会认为她的容貌算得上漂亮。
“你不觉得我难看吗?”绯在阳光下眨眨眼睛,问萧。
萧回答说,他很难用描述好看或是难看这种状态的词来形容绯,至于原因,他自己也不明白。
其实萧心中是有隐约的感觉的,之所以对相貌无法评论,是因为他对绯的印象停留在一种更强的冲击上——那晚被扔在一边的绯让萧瞬间想起一个叫“孤独”的词。
世间,许多人之间是同类吸引的。
孤独的人被寂寞的人吸引,希望了解自己内心的同类可以排解寂寞的心绪,而每个人似乎都会有觉得孤身一人的时刻。
萧也不例外。
每天放学后,夜幕降临时分,他去英语老师家中补习,三室两厅的宽敞家居在20多个学生拥入后显得很拥挤。老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多数学生是他自己班上的,萧在其中没有熟人。他常常需要坐在老师家蓝色转角沙发的扶手上,有时实在不舒服,他会站起身,老师仍然继续授课,不认识的同学仍然听着,没有人注意到他站着。
萧的脑中常常闪出这样的画面:许多人嬉笑着的同时,自己在背着光的角落,听着、看着,仿佛独自一人坐在影院,他们是巨大屏幕上笑着的脸,自己是屏幕下一个面无表情的木偶,反射在脸上的光是自己身上唯一可以运动的存在。
那种空洞不是一场幻觉,他明白。
3
那一个秋天萧常常和绯在一起。
绯身上由车祸造成的伤已经痊愈了,那个夜晚被撞得鲜血直流的腿上现在痂已经脱落,长出了颜色比周围浅些、微微凸出的新生的皮肤。可是绯身上的其他地方仍然是有伤的,她的腿上、手上常常出现新的伤口——不是太严重的划伤、磨伤,还有一些撞击造成的红色肿块、蓝紫色的淤青。她像一个被粘起来的破裂瓷瓶,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碎落。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想我吗?绯每一次添了新的伤口都会这么问萧。萧问绯为什么总是受伤,绯却回答说:“可惜没能伤得更重。”
她渴望受伤,萧始终不能明白这是为什么。
黄昏,夕阳绯红的时候,绯和萧一起走在被橙红光芒笼罩的灰色人行道上,那是萧放学回家的路。到了一段正在修路的部分,绯脱去明显大了一码的鞋子,一手拎着一只鞋,光着脚向前走,一蹦一跳。
萧问绯在哪里上学,说下次可以约在她的学校见面。绯却摇了摇头。
“我不上学。”
萧难以置信——从外表看,绯只是一个不到15岁的女孩,初中生的年龄。
“我一直在各个地方游荡,很小的时候在江西,后来到了新疆,还有很多去过的地方我连名字也不知道。现在来上海,会停留多久,我也不知道……”
萧想起自己的生活,上课、补习、回家,如钟摆般规律。他甚至可以预见自己的将来,高考、读大学、就业,而后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变成一个为外企奉献一生青春的白领。自己和绯的人生,行走在截然不同的轨道上。
遥望,总会让人看到那一条道路的美好。
萧看着绯,遥望着她四处漂泊的人生。
终于有一天,萧跑出自己的轨道,踏上了绯所在的那一条。他逃课和绯一起进行了一次路途遥远的步行。他们从目光所及最近的轻轨开始,一直走了很久很久,落日时分,他们看到金色光芒笼罩下的郊区田野。
风吹过时卷起一阵浪花。
绯问:“目的地是哪里?”萧说:“轻轨尽头再没有轨道的地方。”于是他们手拉着手继续往前走。终于看到终点站的标识,绯脱掉鞋子和萧一起在暮色中飞奔起来。渐渐地,他们停下了脚步——轨道在街道口转过弯去,黑压压的夜色中,绵延不见尽头。
萧的脸上都是汗水。他有些难过,说:“还要往前走吗?绯,我不知道尽头在哪里。或许我们根本走不到……”
绯抬起头笑了笑,提着鞋子,继续往前走去,两只鞋子在她手上晃啊晃。
萧看着前面的绯,仿佛看着苍茫天空中展翅飞翔的白鸟。
4
秋日渐渐离去,留下一地枯黄发脆的落叶,在白茫茫冬日的风雪中被卷起吹散,灰飞烟灭。
萧步入新学期,而绯,依然过着萧所不知道的生活,受伤后再受伤的流浪生活。
绯身上很久未见严重得露出骨血的伤口了,脸色却日渐憔悴。不知为何,萧有种预感,预感绯会忽然之间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不见。他开始时常看着窗外天空中飞翔的白鸟,耳边放着一些英文老歌,Jazz、Blues、Rock,轻盈的、忧伤的、狂躁的。
“我喜欢听这些歌,可以把MP3借给我吗?”绯用双手按紧塞在耳中的耳机,轻轻闭着眼睛,任风吹着她的头发。
萧点了点头。绯笑了,萧第一次看见绯的脸颊上露出浅浅的和她名字一样的绯红,如婴儿一般。萧知道,早已辍学的绯或许完全听不懂英语,但正因为不明白歌词才会感觉到一种别样的魅力,正如他靠近自己全然不了解的绯。未知,所以可以任凭自己想象,快乐时快乐,悲伤时悲伤,寂寞时寂寞。
周末的夜晚,萧陪着绯一起坐着公交车看城市的夜景。他们从一个车站跳上,让随意的一辆公交车带着自己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在那个地方跳下,换上另一辆不知目的地在何处的车。凌晨时分,他们站在昏黄的路灯下,这里的最后一趟公交车已经离去。
雨从黑色的天空中掉落下来。萧拦了一辆出租车。
安静的车厢里,绯睡着了,头靠在车窗上,萧拍拍她,她却像做了噩梦般尖叫着醒来,惊恐地睁开眼睛。
萧对绯的反应有些措手不及:“对不起,绯,快到我家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家住在哪里。”
“就在桥那边停下来吧。”绯咬着嘴唇,擦掉脸颊滑落的水滴。
“绯,你没事吧?”萧担忧地看着绯。
车窗外后退着街边路灯的光,绯看着窗外,萧看着绯,感觉着她脸上停驻片刻即逝的光流。然后,他听到她问:“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想我?”
泪水从她的眼角渗了出来,从脸颊滑落。
出租车在绯所说的地方停了下来。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萧想让车把绯送到家门口,绯坚持不让。没有血色的嘴唇弯起微微的弧度,她打开车门走进了雨中,雨水在她身上打出簌簌的响声。
萧默默地坐在车中,看着雨水在绯身上笼罩出一层水雾,在幽暗路灯下闪着微黄的光。然后,出租车发动机的声音响起,萧被载着,渐渐远离。
“再见,萧。”绯的声音被淹没在了雨声之中。
5
那天以后,过了很久,萧都没有再见到绯。
放学的时候,萧走到和绯常常去的那条街道。从夕阳西下到夜幕沉降,他看着一个个人从面前走过,来来回回行色匆匆。他想起绯提着鞋光着脚走在这里,而现在,路已经修好,绯却不在。萧在路边坐下,拿出手机,可他无法拨号,即便他有这样的工具却也联系不到绯,绯没有手机。
绯穿着比她自己的脚码大的鞋子,没有手机,也没有MP3,辍学,一直流浪。萧想,不知道绯过着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活,现在的绯,是不是又开始了新的流浪。
不见绯的日子,萧变得和过往一样寂寞,他常常在夜里发愣又常常在白天睡着。春日的教室里满是催人入眠的气息,有一天,他在阳光中懒懒地睡着了。老师叫他回答问题,一个女孩拍了拍他的腰,把课本递到他的面前,说:“萧,这里。”她的笑容像午后的阳光一样。
萧看着她:“谢谢你。对不起,我刚刚分到历史班不久,没记住你的名字……”
“没关系,我叫岚。”
岚是萧见过的笑容最让人感到温暖的女生。
萧开始和岚一起走放学回家的那条道路,和岚一起逛街、拍大头照,一起去找那条轨道绵延去向的尽头。夜晚坐着公交车回家时,岚问萧喜欢听什么音乐,萧想起了那个忽然出现又忽然间消失无踪的女孩,那个有着鲜艳灿烂的名字和惨白的脸色的女孩,那个提着鞋光着脚流浪的女孩。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不会想我?”
她流着泪的样子在他脑海中苏醒。
他看着身边微笑的岚,一阵低气压笼罩般胸闷。
若绯不是继续流浪,她又是去了哪里?若再见,又会是怎样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