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头被敲了一下,轻得让人一下就知道是故意留情,颜离回过头,看到杨科宇无可奈何的脸。
“我讲课有那么无聊吗?”
从那次偶遇开始,她和杨科宇就私自决定聘用对方当自己的补课老师,为了防止那些无聊的人乱说,他们总是周六约在市图书馆里。
市图书馆的硬件非常齐备,十分宽大舒服的木质桌椅,大的落地窗,坐在二楼可以看见底下人来人往,颜离真的很喜欢这里。当然,她喜欢的原因里还包括桌子太宽,所以杨科宇只能坐在她旁边这一点。
“不是啦,我就是文科脑子嘛。”
她嘴上说着,注意力却又不知悔改地飘到了杨科宇的身上。头发剪短了一点儿,显得更利落,脸很干净,一颗青春痘都没有……不过她最喜欢的是嘴唇,非常薄。
不是都说嘴唇薄的男子生性薄凉寡情吗?想到这儿,颜离自顾自地笑了,然后头就又被敲了一下,这次稍稍重了些,不过也只是稍稍。
“你们俩每周都出去吗?”这样的话王羚问过不只一次,一开始颜离还说“不是”“只是偶尔”,到后来为了节省时间就干脆只答一句“嗯”。
颜离想,反正自己和杨科宇也真的快要风雨无阻了。
放学时她在校门口买了一株植物,说不出品种,于是给它取名叫“思宇”。
思宇……
思宇……
年轻的时候才会有的小情调,让她每次给它浇水时都能闻到甜蜜。
然而颜离从没想过会在市图书馆里看到王羚。王羚的成绩一直是中下等,又没有什么看小说的爱好,曾亲口说过一辈子都不想进图书馆。但是这周六的一大早,颜离和杨科宇刚刚走进去,就看到王羚冲她们微笑打招呼:“这么巧?”王羚坐在她和杨科宇对面看着那些从书架上拿下来的书,但是颜离不抬头也知道她是在假装,因为那些书中有一些根本就是专业性质的理论书。无形的压力越来越重,无论是讲课还是听课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也就过了半个小时,颜离站起来,对杨科宇说:“对不起,刚才我妈发短信来,说家里有事,我要先回去了。”
和王羚那句“这么巧”一样不高明的谎话——她进门到现在就没看过手机,可杨科宇还是说:“好。”
提起包,颜离很抱歉地朝王羚笑了一下,走出了图书馆。
从图书馆到家要坐公交车,颜离低着头朝车站走,心里懊恼着自己一贯擅长的冷静竟然全盘崩溃。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片刻的惊慌之后她的心慢慢安定下去——蒙在眼睛上的那双手很温柔,没有杀伤力。
“猜猜我是谁?”
听到声音后便更能确定,但是颜离聪明地反问:“你说呢?”
回答像是初夏第一缕阳光,斜斜照进心里,散漫飞扬的微尘中,一切想藏匿却藏匿不起的心意纤毫毕现,再无法遮掩。
4.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地爱我
“我说……我喜欢你啊。”
高二来临后也没有什么不同,依然是上课、下课、放学、休息,但是对颜离来说,她有了杨科宇随时随地的陪伴。她总能回想起那天的情景:拉下那双蒙在眼睛上的手,回过头看见杨科宇深而亮的眼睛,没有说什么,因为她明白他都懂。
他都懂,连王羚的喜欢也看得清清楚楚。“但我喜欢的是那个帮我包扎桌腿,和我拼成绩,骄傲得过分的女孩儿。”既然他这样说,颜离就压下了找王羚谈谈的心,当成什么事都没有,继续做着好朋友。
像所有青春故事里都会有的男女同行,那些流言飞语依旧很多,如同盛夏黏在皮肤上的湿气,怎么也甩不掉。可是身边那个人的温度很真实,牵手的温度很真实,有多真实她就有多么不在乎。
“你们俩最近走得很近啊。”在小卖部,王羚买了一包薯片,撕开袋子递给颜离一片,“大家都说咱班有一对金童玉女。”
颜离嚼着薯片,明明是原味,舌根却留下一点儿酸:“其实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不过感觉没必要昭告天下。”
“真的……在一起了?”
远远的,篮球场上,杨科宇跳起来一个投篮,球沿着篮筐边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乖乖地掉了进去,同队男生一阵欢呼。颜离看得有些出神,进球的那一刻也跟着舒了一口气,再转回头却发现王羚已经不见了。她仔细想了一下,王羚刚才最后一句话是问句,不过她好像忘了回答。反正答了也肯定是“嗯”。
颜离朝篮球场走过去,刚走到场边,其他男生就起哄地叫起来,颜离略微不好意思地笑着看杨科宇几步跑到自己面前。“没买冰的。”她把水递过去,看他一口气喝掉半瓶,“就知道你会是这种喝法。”
“你等我一会儿,一块儿回教室。”
离下午上课还剩半个小时,颜离坐在操场边看着男生们打篮球。有时候球会不偏不倚地朝她的头砸过来,看起来很恐怖,不过每次在她尖叫前杨科宇都会跑过来单手控住球,然后冲她笑。第八次的时候颜离忍无可忍地指着他:“你……故意的!”
“没办法,这球太喜欢你了。”
伸得直直的胳膊慢慢软下来,嘴里是不屑的“哧”,眼睛却不自觉弯成月牙状。刚刚入秋的天气真的很好,天高云淡,假如身后不是坚硬的柏油地而是草或者沙滩,真想躺下去。于是,她不期然地想起已经过去很久的那一次,王羚说过的海。
颜离有一些轻微的近视,却因为害怕不好看坚持着不戴眼镜,所以即使她看到了操场对面徘徊的人影,也是等到人影走近才敢确定是王羚。王羚像她刚才一样手里提着一瓶矿泉水,犹犹豫豫,不知道想干什么。
“王羚——”颜离把她叫到身边,注意到她手里的矿泉水瓶身都被捏得凹凸不平了,“打水喝不就完了,买矿泉水干吗?”
“啊?”一直愣愣的王羚终于回过神来,脸上又堆上往常那种笑容,“水房的水不好喝嘛。”
颜离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手表,随后冲杨科宇喊了一句:“还差几分钟就上课了!”
“你让他打吧,现在就管这么多,当心被当成管家婆。”王羚跟颜离打趣,转脸却看见杨科宇朝她们走过来,顿时失了一下神。很少有男生会这样吧,即使打着篮球也能在上课前停住收心——班上其他那些男生每次都是上课很久后才一身臭汗地跑回教室。
“我这是为他好。”颜离说完这句话,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湿纸巾塞到杨科宇手里,“把汗擦擦。”
男生爽朗的笑容仿佛寒冬日里仍然能够射穿云层照得雪地上一片金色的光一样,总是耀得颜离微微眯眼睛。他声音沉稳地答:“是,听你的。”
两个人并肩朝教学楼走了几步,颜离突然想到什么,转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王羚招手:“过来啊,上课了。”
“我去趟厕所,你们先回去吧。”
既然王羚这样说,她也就不再勉强。
颜离第二次无意识地回头,看到的是王羚将那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咚”的一声扔进了垃圾桶。其实她拿着那瓶水绕了操场几圈是为什么,每个当事人都清清楚楚。
高二下学期文理分班前,班上搞了一次大聚会,为了一些人必定要面对的分离。颜离原本很不想去,却不忍心看见杨科宇的期盼落空。超大的KTV包厢里,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一点儿也没有悲伤的感觉。话筒递到颜离手上时,她点了一首老歌《为爱痴狂》。所有人都朝她暧昧地笑,因为她一直都靠在杨科宇的肩膀上,连唱歌时都不例外。
“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你说过那样地爱我。像我这样为爱痴狂,到底你会怎么想……”颜离的声音很好听,甚至有些娃娃音,歌唱完引来一片掌声。
混乱中,她感觉手心里被塞进什么东西,打开来看见一张小小的纸片,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敢”。
在不久前老师宣布了即将文理分科,从那天之后颜离的心上就像压着一块石头,连呼吸都费力,每次想起心里都会涌起一阵阵苦涩。
“颜离,你肯定选文科吧?”
“嗯,我数学真的不行。你也肯定选理科吧?”
“其实……”
“不要顾忌我,你一定要选理科。”
斩钉截铁地说不要顾忌,但颜离心里满是犹豫。
把这张写着“敢”字的纸片握在手心里,颜离扬起头对杨科宇安慰地笑了笑。
心跳凝结在下一秒,颜离感觉到了脸颊上一闪而逝的温热。男生的头发擦过她的鼻尖。好在周围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这个角落,所以第二下落在唇上的温热就显得很理所应当。
文理分班那天老师在讲台上最后一次强调,让大家好好儿考虑清楚,毕竟马上就要面临高三的冲刺了,之后想要更改是非常困难的。大家都把决定反扣着交到前面,然后由他来念。颜离听见自己名字出现在理科班的行列时心里非常平静,她不后悔自己最后做的这个修改。可是,她转回头却看见杨科宇露出从没有过的难过表情,那像一根刺,深深插进她的心里。她还来不及问,就听到老师念:“杨科宇,文科”。
“我们都为对方做了疯狂的事,可为什么结果还是一模一样?”短信编辑完,她还是按了删除键。
5.连那风都笑我了,我想它会告诉你的,我更爱你了
颜离到了理科班,整个班里三分之二都是男生,没有一个从前熟悉的朋友。杨科宇分到文科班,情况也一样。曾经的陪伴一夜间分崩离析,文理楼中间隔着一整个操场,而王羚因为成绩问题分在慢班,偏偏和杨科宇所在的文科楼比邻。
课间的时间太短,能够见面也只有中午吃饭和晚上回家前在公交车站上或长或短的等待。可是,杨科宇变得不爱说话了,虽然仍旧温柔。颜离的手机每天都保证满电,杨科宇的短消息却并不太多,多的是王羚——都是些小事,比如谁谁谁今天撞到门,谁谁和谁谁分手了。颜离有时会回有时不回,因为她觉得王羚也只是太闷了而已,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关于杨科宇的信息:“他现在再也得不到第一了,据说每天上课都在睡觉。”
其实颜离并不是不知道,因为每次文理排榜她都会看,一遍一遍搜索杨科宇的名字,可是那名字再没有在前二十名里出现过。她没想到这样的选择对杨科宇的影响会这么大。进了理科班的颜离也学得很辛苦,可是她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化学方面很有天分,竟然鬼使神差地成了化学课代表,虽然无法再稳坐第一,但是成绩也没有下滑太多。
颜离站在杨科宇班级的门口一直等到人都走光。他还趴在桌子上面脸朝窗外,她走到他的座位前想要叫醒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睡觉。
“喂,吃饭了……”开口后声音却变得好小,可即便这样杨科宇还是吓了一跳,颜离第一次看到他像个惊恐的孩子似的表情。
她伸手去握他的手:“中午了,该吃饭了。”
“对不起……我该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