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摩耶犹豫了。他不知道是不是该告诉这个怒气冲冲的小公主，正是自己假扮国师哄骗国王，又差使由歧幻化成人形去通知芷江，才让她有了离家上学的机会，报恩已经完成了……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说，如果知道连国师的“预言”都是假的，公主殿下肯定会恼羞成怒、暴跳如雷吧。
千年九尾白狐摩耶，难得地为别人的面子考虑了一次——面对着芷江犹如喷火一样的赤色瞳眸，他心虚地别开了脸。
“对不起，是我们不好。前几年摩耶殿下他作为狐族的长老以及学校的老师，实在是忙得分身乏术，未能早日前往冰雪大陆助您一臂之力……”由歧突然开了口，他乌黑清澈的眼眸与说话的态度都让人感觉非常可爱，“况且，深受恩惠的是我，请让我承担这个责任吧。”
“是吗？你真的会说到做到吗？”芷江一脸的不相信。
现在她难得地处于上风，感觉还不错……
“是的，请您相信，从现在起，不论发生什么事情，由歧都会帮您的……”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的狐狸少年，习惯性地将脸转向摩耶，露出一副“糟糕了，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的表情。
摩耶无奈地抚摩着额头——这孩子怎么把狐族缔结契约用的誓词都给背出来了？看样子，他后半生就是做牛做马的命了。不过，看起来他是乐意为美女服务的。
“请您相信他能做得到。”摩耶纯属火上浇油地加了一句。
芷江用狐疑的目光在摩耶和由歧的脸上扫来扫去。气虽然消了一些，但是，在她心中却有挥之不去的烦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前浓眉大眼的少年，就连卷曲的短发也带着野性的气息，他就好比一块没有被雕琢过的璞玉，让人觉得每多一次打磨反而折损了其本身的优越质地似的。由歧所散发的气息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如果这个少年是国师说的第一个看见的人，估计会更容易搞定吧……芷江忍不住这样想。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
到了学校，芷江把名报了，交了学费就去领宿舍钥匙，俨然一副平民百姓的做派，完全没有侍从跟来。
但是踏进宿舍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宿舍里的所有东西都整洁得闪闪发光！
看到茶杯里已经倒好了热气腾腾的红茶，小碟子里还放着她最喜欢的糯米团子，她终于忍不住嘴角抽搐了：“我跟列祖列宗发过誓，再也不吃这个了……”
她转过视线一看，书桌上却有一只红毛狐狸，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她。
芷江差点儿没晕过去——这不就是由歧的原形吗？
学校的规定是“男生不能进女生宿舍”，但是的确没有规定雄性的动物不能进来……
她立刻关上了门！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毫不客气地像五年前一样拎起狐狸的后脖子。
“吱吱吱……”狐狸发不出人声，就只会尖叫。
芷江一松手，由歧在落地的瞬间就化成了人形。
“就在你领钥匙的时候，我进来的。”由歧盘着腿坐在地上，用手揉着后脖子，愁眉苦脸的，“摩耶殿下说，你一个女孩子搞卫生很累，就叫我用狐狸的样子进来了。”
芷江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是这样。
虽然心里很感激，可是一想到他们是狐狸……
“这些不会是你变出来的吧？比如哪天早上醒来后，大家发现自己居然睡在野地里……”
“不会的！怎么可能！我也没有本事变出一栋楼来啊！这里住的可都是会法术的各族学生啊！再说，学校里面到处都有结界，就算使用法术，也都是低等的法术呢。”由歧大叫冤枉，一脸委屈地看着芷江。
那张纯真无辜的脸让芷江瞬间就产生了罪恶感。
“也对……”芷江暗骂自己蠢，“那……这些糯米团子是哪儿来的？”
“我叫‘高兴’去买的。”
由歧抬起手，窗外立刻飞进一只金黄色、脑袋圆圆的小鸟停在他的手上——确切来说，长得更像是小鸭子。
“五年前吃了您不少团子……”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啊——这是芷江听到这句话的唯一想法。为什么一个野性的帅哥，竟然对几年前的团子这么念念不忘，她都发誓不吃了，还拿出来诱惑她？
“但是这只鸟……为什么叫‘高兴’？”芷江换了个话题，掰开小团子喂给“高兴”。
“摩耶殿下抓到它的时候好像很高兴，把‘高兴’丢给我，说这个以后就是我的式神，让我叫它‘高兴’就可以了。”由歧很老实地回答，丝毫没有注意到“高兴”在听到摩耶的名字的时候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芷江同情地看着这个小式神——你的主人从来没有觉得这个名字起得有多让人无语啊……
不过，的确挺可爱的！她摸着“高兴”的翅膀，那柔软羽毛的茸茸触感让她的心情平静了下来。
由歧静静地盘腿坐在一边的地板上，看着这一幕犹如风景一般的场景。
“对了，为什么你们过了五年才出现在我面前？”芷江对报恩之说还是耿耿于怀。
“因为……摩耶殿下说，报恩的时间还没有到。我们族和人类有契约，只有履行契约的时候，狐族长老才会亲自来到这个世界上。呃，像我这样来上学的不算，是一种特例。不过我的修行还不够，没有殿下的许可，我是不可以随便离开的。”
“他……几岁了？”
“要修炼成九尾狐，至少也要1000年以上的时间。”
果然，外表是最具有欺骗性的……芷江无言地抬起头。
1000年，这是怎样一种代沟啊！
傍晚时分的学校餐厅通常都是满座的，芷江捧着餐盘东张西望找空位的时候，突然看到正前方由歧正朝她招手。
她赶紧跑过去。
“我占了座位啦。摩耶殿下今晚要去开教师例会，就不来吃饭了。”黑发少年指着角落的桌子说道。
虽然皇室讲究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在这种地方，这种规矩是不可能被遵守的，因为这是情报交换的最好场地，学生们三五成群地在聊天，要么是八卦，要么是闲扯。但是到了由歧和芷江这里，却显得有些寂静。由歧就像是饿了一天似的，无比专注地吃着饭，而芷江本身所受的教育也让她不太敢说话——再说，她也不太知道要跟由歧聊什么。
“你听说没有，今年的开学仪式就在今晚。”
“就是那个测试……每年新生入学都会举行的分班能力测试！就算都是一年级，也是依据资质和领悟力来分快班和慢班，也有天赋异禀的人会直接跳入二年级……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资优生呢？”
“哎呀，比起这个，你还是担心一下那个传言吧！”
“你说那个啊！”
“对啊！这个测试每年都会请狐族来帮忙，可是听说前面几年狐族的那位大人没有选到合适的人，很生气呢。”
“啊，万一碰上了，我们还能活着回来吗？”
看起来是新生的几个少女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声音传入了隔壁桌的芷江和由歧的耳中。芷江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那边去，完全没发现由歧已经结束了用餐。
“普通的考试都是识破狐族的障眼法幻术，如果是狐族的学生的话，就会有这项考试的豁免权。但是每年都有那样的传言……”隔壁桌的人丝毫没注意旁边有人在听，继续说着，“据说那位大人看上了哪个学生，会用摄魂术直接吸走对方的魂魄，然后人就会被带走，听任她的差遣。”
“那位大人的真身到底是什么啊？”
“大概是万年的黑狐吧……”
“哎呀，好可怕啊！今晚我们一起走吧……”
“没事啦，据说那位大人一直很挑剔，轻易不会出手，所以传了这么久，至今也没有听说有谁被带走……”一个似乎很有经验的女生这么说，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但是今年听说那位大人是要动真格的。狐族跟人类是有契约的……搞不好前几年就是没有履行契约献上灵魂，所以今年……”
听到这里，芷江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为什么一入学就有这么恐怖的事情呢！万一真的让她碰上了……呸，童言无忌，大吉大利，刚才什么都没说！
芷江愁眉苦脸地想着开学测试的事情，丝毫没注意自己的模样都落入了对面少年的眼中。
所以，她才会被那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到。
“不会有事的，那些都是传闻。”红衣少年温和地说，“我会帮你的。”
虽然芷江很想问：你要怎么帮我，难道因为留级所以你也要参加新生大会吗？后来一想不对，那留级正是她自己的杰作，就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她看着由歧那张可靠而诚实的脸，突然觉得内心流过了一阵暖流。
对，你发过誓的，不论有什么事情，你都会帮我的。
4
新生大会如期在晚上举行了。
当校长以一句“少年少女们，请继续创造奇迹吧”的号召作为开学致辞结尾的时候，芷江还是有些害怕的。
由歧并没有出现在会场，虽然芷江明白这是肯定的……就算留级，人家留的也是第二学年的级别，而她是新生。
列祖列宗保佑我不要被狐妖抓走吧！她在心中默念着。
考试会场设在学校后山的森林里，树枝上用绳索串着红色的灯笼，让整个树林都灯火通明，再加上人多，又有各种幻术，热闹得像一次庙会。
说是幻术识别大会，其实同时也是狐族一年一度的晋级考试——骗到越多人分数越高。于是小狐狸们变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从吃的、玩的到人——遇到男学生变成美少女，遇到女学生就变成美少年，道行不够的就会露出尾巴或者耳朵，等级稍微高一点儿了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只不过身上的妖气还是无法掩饰。被识破的狐狸就会变回原形，垂头丧气地叼着自己的准考证跑掉——分数都记在那上面了。相对的，人类的计分则是以识破越多狐狸的幻术则得到的分数越高。
芷江在森林里走来走去，看着周围一会儿是人一会儿是狐狸的热闹场景，不禁叹了一口气。
孤身一人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没有同伴又没有侍卫什么的，真是心慌啊……
正在这时候，前面的一棵树下，竟然出现了一盘堆成金字塔形状的糯米团子。
在看到糯米团子的那一瞬间芷江还觉得好感动……
她在内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软弱，走过去有些恶劣地捏了一下最上面的那个糯米团子，只听“吱”的一声尖叫，团子都消失了，一只小狐狸落在地上，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愤恨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摇着大尾巴跑掉了。
就是这种水平吗？她到底在怕什么！芷江顿时觉得勇气高涨，寻找下一个目标。
很快，她连续戳破七八只小狐狸的幻术之后，觉得无聊了。
“小姑娘，请帮我一下好吗？”正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的时候，路边突然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女人，听声音很年轻，却满是疲惫。
芷江看不到她的脸。
多半也是只狐狸吧……她这么想着，满不在乎地往前走了一步。嗯？感觉不到妖气？听闻越高级的妖怪越精通隐藏妖气……她忍不住把手伸进口袋里，抓着随身带着的符咒，以备不时之需。
一步，两步……
对方抬起头，芷江才看到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女人，摇曳的发丝恍若黑缎，光可鉴人。那张无比艳美的脸微微一侧，眉目间似乎带着妖异的笑意。芷江愣住了。
空气的涌动顿时诡异了起来，好似有形之物般，张牙舞爪地向她扑面而来。
这是摄魂术！不避开灵魂就会被吸走！芷江脑内警铃大作，身体却无法移动。
“危险！”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芷江只觉得背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推了过来，不由得一个踉跄，却发现那些诡异的空气顿时烟消云散。
当由歧的身影映入眼帘时，芷江几乎忍不住想扑上去抱住他。
由歧迅速将芷江护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对手。
芷江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场所有着超出她想象的危险。
目光所及范围内，只有承诺要保护她的狐族少年是同伴，两人之间的感觉瞬间比以前亲近了许多。
“高兴”扑腾着翅膀在空中注视着全身散发着杀气的由歧。
它制造了一个小小的结界，省得让周围的学生继续踏入这个危险的区域。
“很久不见了，你都长得这么大了。”黑发的女人用衣袖掩着嘴，似乎在微笑。
“不，去年这时候，我还是和您打过照面的，颜姬夫人。”由歧握着拳，丝毫不敢松懈。
“啊……对呢。摩耶去年也跟你现在一样，剑拔弩张地对着我这个姑姑呢。我只是好久没有听说族里有可爱的男孩了，特意来看看而已，结果摩耶却发了好大的脾气……”颜姬抚着脸微微叹息的样子明艳不可方物，“人家都说狐族修炼千年才可化成九尾白狐，修炼万年才可化成九尾黑狐，明明都是珍稀的种类，为什么摩耶可以选你为继承人，我就怎么也收不到学生呢……”
“呃……”
如果是摩耶在场，估计就算面对自己的姑姑也会说：谁叫你收学生是看脸的！每年都要嫌没有好看的男生，又讨厌长得好看的年轻女生……但是换成只有300年道行的由歧，这些话根本不可能说出口。
身后的芷江呼吸变得有些急促，看样子是对这个“叙旧”的情况保持了相当的警惕。
由歧还没来得及开口，颜姬就开口了：“族里能看的男人是越来越少了，虽然家族中雄性一向是稀有动物……”她看了看芷江，“这个小姑娘难得挺对我的胃口，让我带走了吧。”
北方皇族赤瞳族本身就有着一双犹如血玉一般的瞳眸，那种燃尽一切的红艳，或许是让颜姬十分中意的原因。
“不行！这是在下的恩人！”由歧脱口而出。
“哦？”颜姬愣了一下，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咯咯地笑了，“恩人？她就是摩耶说的那个赤瞳族的公主？那可更不能放过了，要不然让她拐走了你，我们族里的可爱男孩又少了一个呢。”
“但是，在下发过誓的，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站在芷江殿下这边。”由歧说话的声音很平静，却有着别样的坚定。
颜姬蹙眉：“哎呀，都说狐族是魅惑的种族，你倒是被人类‘套牢’了，真是有损颜面哪！”
由歧丝毫不为所动，而芷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觉得自尊心受损了：她好歹也是一个皇女，她“套牢”谁也是那个谁的荣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