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事，永远比你知道的事多。
——《寒冰下的火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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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总督一直往返于酒席、宴会与没完没了的接见与言谈。就在今早，科纳穆的市长派人通知他说，他们派去的使者带回了谈判的具体细节，问他要不要亲自过问。总督命那人回复说不必，毕竟……区区学生、区区谈判，还远达不到需要由波罗总督亲自询问的地步。
……
又片刻，监察驾到。
这位由索菲帝国派来的监察，据说是世居王都的一位家世悠久的大贵族。哼……大贵族。
“监察阁下。”
“哦——总督阁下，唉唉，竟然由您亲自迎接。当真是折煞了鄙人啊。”
总督不是很喜欢这位监察。
他总觉得，这个索菲帝国派来的索菲人，不仅心机缜密，一言一行还总是隐含着鄙夷波罗的意味。令人很不舒服。
……但无论如何，场面事始终是要做的。
沿着甬道，两人携仆人走进别墅。在科纳穆，福里尔并没有为两位长官空出他自己的宅邸——想来，他是担心因冷落了任意一位大人而招致祸端，故此，才只为他们腾出了城内豪商的住处……对他的这点儿小担忧，总督其实是可以理解的。
为人尊长，不仅要时刻保持权位，更应该懂得体谅下属，尤其是体谅那些从属于自己的下属。
对福里尔，他其实是放心的。
毕竟，那孩子由他一手提拔；从地位看，福里尔不过是低等贵族，且还是那种幼年家境破落到连老宅都卖了的贵族。他爱钱，便给他捞钱的机会；他逐利，便给他克扣商贾的机会。当然，最重要的是，福里尔除了爱钱爱利，还更是个有能力、有本事的官员……对这样的一个人，再让他在科纳穆历练几年，总督便准备将他调到南方去——金子，迟早得让它发光。
……
他与监察谈了些事，一些关于品茶、王都，以及女王陛下的心情与健康等一系列小事。
两人相谈甚欢。又或者，这仅是总督自以为的“甚欢”？
“总督先生，在从陛下那儿接受这次的差事时。我翻看过您的档案。”
“哦——？”
总督眉毛轻挑，对监察的这句话，他略微感受到了困惑。
“只瞧档案，有件事我始终不是很明白。就好像，您似乎也是……索菲人？”
“多沙行省的赫底顿，是我的故乡。”
如此说着，总督轻抿了一口茶水：“但监察阁下您也知道。这许多年来，我一直是波罗的官吏。”
停顿一下后，他又道：“不过，能奉领女王陛下的懿旨，在波罗担任总督好些年……想来，也有我是索菲人这一‘便利’的因素吧？”
“岂止如此。”
监察笑了。
但笑了一会儿，他却还是看定了总督的眼睛：“当然，这方面的因素也不能说没有。”
“这件事，阁下知道，我自己心里也清楚得很。”一边说着，总督一边仍暗暗思索着监察此时提及此事的目的。
他道：“不过，这些年我为波罗和帝国做过些什么，我心里有数，帝国应该也有数。”
“是。”
监察颔首道：“万王之王陛下，曾特地让我向总督先生，致以最诚挚的谢意。”
谢意？
这个词，令总督有点儿懵。
不过，明面上，他却仍维持着常态。
“这回的事……”他压低声音道：“这次的事，阁下做得还顺利？”
“很顺利。”监察仍在笑：“那支蛮族部落，并不像别的野蛮人那样蛮横，他们懂索菲人的脾性，也知道凡事不该认死理。”
“这自是极好。”
表面上，他俩似乎只是在谈事。
但隐隐地，总督却仿佛嗅到了一丝不安定的气氛。
为转移话题，他轻声道：
“您刚才说，女王陛下近来身体安泰，胃病也调养得痊愈了——想来，在索菲，女王陛下待得一定比在波罗舒畅得多。”
“波罗是个好地方。”监察应道：“只是天气时常由热转凉。就这点来说，它比不过索菲。”
“是啊，是啊……”
总督渐渐放低了声调：“女王陛下能在索菲待得舒心，对我们这些当臣子的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嗯。”
应一声后，监察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确，这是天大的好事。”
“王子殿下呢？身为波罗的继承人，王子殿下有没有谈起过，想到东方来看看他今后将统治的这个国家？”
“这倒是没有。”
监察轻声道：“殿下年岁还小，还是依赖母亲的时候……”
“殿下已九岁了。”
监察话还没说完，总督便已抢过了话头。
“九岁的孩子，即便生在平常百姓家，也早到了该帮父母分忧的时候。”总督道：“如有可能，还望监察阁下这次回去后能在觐见殿下时，向他好好讲述波罗的风土人情。还望您告诉他：波罗，永远是他最诚挚、也最忠实的故土。”
“最……？”
监察翻了翻眼睛，然后，仍是笑。他没说话。
那些只在王都贵族圈流行的鬼祟传言与阴谋论，自然不可能被身在波罗的总督猜到。对这个为波罗奉献了一生，爱这片土地远胜过爱自己家乡的“波罗人”来说，如何延续波罗的传承、维系波罗的传统，才是他关心且唯一关心的要点。
“王都有传言。”
监察抿了口茶水，然后才漫不经心道：“有些不怀好意的家伙，他们在散播关于您的不好的言论。那些人说，总督先生你把持着波罗的政务与外交，令有才能的人得不到升迁，还使索菲的政令在这边难以推行……”
“依您之见，我在波罗有做过这些事吗？”
总督笑了。
这些事，他早就听自己安插在王都的探子传回过。那几个密谈，是他花大价钱雇来的，一向为他收集王都里流传的各类不利于他与波罗的传言——更确切的说，对索菲此次派遣监察前来视察的目的，他其实也猜到了七八成。但一个行为正派、言辞谨慎的人，又岂会真正忧心那些莫须有的传言呢？
“您——？哦，当然不会。”监察又笑了。
“以我看来，您对波罗的管理十分到位。和资料中提及的从前的波罗相比，您所做的，是令人民更富足、国家更安定。我在波罗都波罗，并没找到宣扬您独裁政治的迹象，那些有才能的官吏都得到了升迁，没有获得升迁的多数是无能之辈，个别年轻的有志之士也能看出是被故意打压，以求将来由王子殿下将之破格提拔…可以这样说，在我所知道、所看过的一切史料及资料里，作为代表君主执政的‘摄政’，您可谓做到了完美……”
“谬赞，真是谬赞。”
话虽如此，但总督其实相当欣喜。
“我毕竟只是个官员。身为官吏，最重要的是得认清自己的本分，对这点，我至少是知道的。”
“是啊。”
监察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