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帐外传来了凌乱嘈杂的起哄声，欢呼声，以及吵闹声。
作为新娘子的“亲属”，索索今天必须一直陪伴在这个女孩身边。
“……”
帐篷里不止他一人。
迪达特部族的三个女孩，正围在那边叽叽喳喳地为那个被蛮族劫掠来的姑娘梳妆打扮。她很漂亮，但只是普通意义上的好看。在索索看来，这女孩肤色很白，身材也很瘦削——在几个蛮族姑娘的吵闹与争执中，她一点点被装扮上了有金子与银子、宝石打造成的冠冕与首饰，索索坐的比较远，他瞄到了那女孩头顶上的沉甸甸的仿佛由两只手向外散去的头冠……这一切，都令他感觉很是难受。
“维赫、洛。”
“维赫洛！”
“维赫洛维赫洛！！”
那三个蛮族姑娘，在为新娘子打扮妥当后，纷纷说着词汇匮乏的索菲话围到了索索身边。
她们看上去都很友善。
她们都在笑。
但索索不会忘记，就在前些日子，这三人所属的那位蛮族公主的侍女们，曾在将自己不断抛向高空时偷摸过自己的卵蛋。
他讨厌被人摸那里。
正因如此，即便这几个女孩是笑着的，她们也表现得相当和善——即便如此，索索也还是不想相信她们。毕竟，他对这帮人的印象只是她们曾偷偷摸过自己的裤裆。而对一帮有可能摸过他裤裆，他又不知道究竟是谁掏了他裤裆的女孩们，除了继续保持警惕，索索还能做什么呢？
她们仍叽叽喳喳地说着索索听不懂的蛮族土话。
说真的，这帮人现在就算是在偷偷骂他，他也完全听不懂。
有念及此，他干脆不说话。而只是不断假装自己在倾听这帮人的话语，并时不时地对她们点头示意。
“%……@！￥#……@￥！@##”
她们又围着他叽里咕噜说了一会儿。最后，兴许是感到厌烦了吧？总之，这帮女孩转回去重又捧着那姑娘的手检查了一遍，并不断对她做手势，在表明“你绝对不能把手上的图案擦掉！”后，便在各自偷看并朝索索嬉笑的同时，悄然从帐帘那边欢步离开了……
……
一时间，这宽阔的帐篷重又回归寂静。
那姑娘坐在由一张巨大铜板磨成的镜面前，一边细细端详着她自己的手，一边垂眸不语。
……索索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
凭感觉，他猜对方应该能听懂自己的波罗话。毕竟，她应该是利亚斯公国的人，而玛德琳说话时虽然带有东方人的口音，他却听得懂……然而，即便他们两个此刻能彼此说话，又能如何？
（这毫无意义。）
索索心想，这毫无意义……
他没法拯救这个女孩。
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科纳穆抛弃的弃子。
这个样子的他，又如何敢以懦弱的语调，去同这个即便身临绝境，也仍执着面对这一切的女孩说话呢？
他不敢……
他，不敢……
……
“维赫洛。”
然而，突然。
索索猛抬起头。他注意到，那个女孩正透过镜子和蔼地注视着镜中的自己。
“你是叫维赫洛吗？”她问。
“不是的。”索索摇了摇头。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这女孩的视线。
他道：“我的名字是索索，索索·茶·艾尔米。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
女孩讶异的看着他。
但稍一会儿，她惊讶的目光，便重又回归到了平静。
“你用不着自责，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她语气和缓，声调平稳：“拖勒卡很喜欢我，这里的人们也愿意接受我。最开始的时候，吃的虽然很不习惯……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对不起……”
索索又道了一声歉。
他不知道自己在代表谁向谁道歉。
是作为索索，向这个身陷囹圄的少女道歉？是作为波罗，向一个利亚斯人道歉？还是说……是作为文明人，向一个因文明世界自身的不作为，而惨遭囚禁并被胁迫嫁给蛮族的另一个文明人道歉？
他不知道。
“你知道她们刚才怎么说你么？”
“……”闻言，索索抬眸。
“她们说你长得好看，就像是吟游诗人们故事里的人。”停顿一下后，她轻轻窃笑，并缓声说道：“她们还说，想抱着你和你一起睡觉哩！”
“……你懂她们的语言？”索索问。
“嗯…稍懂得一些。”
说到这儿，这姑娘转过身来。沉甸甸的头饰压在她盘着的头发上，微微裸露的洁白锁骨前，那条做工并不精湛的金白相间的项链在她胸前轻轻颤动：“她们是知道咱们听不懂迪达特人说话，才敢当着你乱说胡话的。”
索索笑了。
“我听拖勒卡说，你在这儿已待了有一段时间。对吧？”
“嗯。”索索轻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应该也看得出来吧？”说着说着，这女孩微微一笑。她虽然不是很美，但这一刻……她却真的非常迷人：“这儿的人都不是什么坏人。虽然有一些恶棍……但大多数迪达特人，都是懂得好好和人相处的好人。”
“……”索索没说话。
“拖勒卡也是。他很爱我，能嫁给他，我没什么值得懊恼的。”
闻言，少年轻轻皱眉：
“但是，你的同胞……”
“那件事与拖勒卡无关。”
如此说着，这姑娘轻轻抬手。她将手掌围在胸前，并轻轻地闭上了双眼：“我只知道，今天我将嫁给他。从今而后，我是他的妻子，我将为他生育，我将一直跟在他身边……直至永远。”
“……”
这句话，令索索不知该如何反驳。
妻子该一直忠于她的丈夫吗？即便由再苛刻的祭祀的评断，他们也一定会对女孩此刻的发言深表赞同。
但是……
索索他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作为文明人……
作为……
啧。
他不想再想了。
事实上，作为一个男人，一个文明世界的男人——他保护不了文明人的女人。一个连他们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指责这个女人的以神明律法为准则的决断呢？
于是，他道：
“拖勒卡是你的丈夫，你的确该誓死忠诚于他。”
停顿一下后：“但倘若他在婚后对你恶劣以待，倘若他视你为无物，倘若他摒弃了你们的爱情——你，也应拥有拼个鱼死网破的权利。”
“他不会的。”
如此说着，这女孩甜甜的笑了：“我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她含羞垂眸：“他不会那样做的。”
…事到如今，索索觉得自己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拖勒卡看上去是个好人，又似乎是个有原则的男人……索索对他，姑且算是有点儿好感。而倘若这个姑娘已决定了一切，相信了一切……索索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诽谤或玷污她与他的这份婚姻呢？
心念及此，少年已然认命。
事实上，现在这结果对他来说也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请给我你的手。”
如此说着，他轻轻站起了身。
“谢谢……”
女孩轻语了一句。
索索看不到她的表情。同样地，他此刻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长叹一声后，他知道时间已到。便轻轻牵起女孩伸过来的右手，并遵照之前朵拉交代给他的，据她说是“迪达特人传统”，但索索却怎么看怎么像索菲人传统的“父辈给予”礼节，轻携着这位女子，缓步走出了帐篷……
寒风正烈。
但阳光，却灿烂得堂堂皇皇。
……
……虽然是长冬，但夏天已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