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吗？
或许……不是吧？
缓缓地，索索踱步走进汗帐。
……
能看到的，正是那位带着疲惫神色的，高高在上坐在汗座上的男人。
“陛下。”
他暂且止步，并向其恭敬施礼。
“你们的礼节？”
迪达特托利多的嘴角微微上扬。
而后，这个男人便轻招了招手：“过来吧。”
索索颔首，而后便继续前行，并在最终站到迪达特托利多面前时再次站定。
“今天这场仗，你也在吧？”
“是……”
只是站在这个男人面前，索索便好似完全不敢直视对方。
“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将你带上战场的吧？”低沉一笑后，托利多将微微露着青筋的手臂撂上了汗座的把手：“对这场初阵，感觉如何？”
“挺好的……”
如此回答后，索索又稍稍鼓起勇气反驳道：“美狄亚公主她很有魅力，在意识到贸然进攻的错误后，她能及时反思、重整旗鼓，并再次等候良机……”
“我知道。”托利多又笑了：“对这个女儿，我比你更了解。”
停顿一下后：
“对今天的事，你怎么看？正面交战我们失败了，但他们也没占到便宜……你认为，我接下来会将如何做？”
这个问题，令索索微地一愣。
不过，他倒不至于在如此明显的表现机会前展现自己的无能：“陛下，以我所能察觉到的来说，我觉得……迪达特正处在很危险的境地。这是凭我的才能，所能看到的全部可能性。”
托利多眉毛一扬，他垂眸思索一会儿，然后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部族里粮食越来越少，前面是坚固的城墙，后面则有为数众多的索菲军队在等候时机。依我看，迪达特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如果是你……”迪达特托利多漫不经心道：“你会以怎样的方法，处理眼下的困境？”
“所有事里，最重要的还是粮食。”
为了能够在迪达特托利多面前继续表现，索索继续叨念道：“这儿没有粮食，但我曾听美狄亚公主殿下说过，她说，只要能打通北边的道路，那些被您留在利亚斯坚守并维系统治的部族，就会往这里源源不断的运来粮食……”
“这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托利多束着手，他手指反复轻轻按动着。“我现在，想听你讲点儿不一样的想法。例如……要是没法打通道路的话，该怎么办？”
没法打通道路？
诚如托利多陛下所言，这的确是非常糟糕的困境。
就某种意义来说，那甚至可称之为“绝境”。
“……”
但索索却觉得，只要措施运用得当，倒也不是没有将绝境转化为机遇的可能。
“假如无法从利亚斯山区打通道路。那么，继续北进便不应在再考虑范畴之内——倘若如此，一个是西进，一个是继续向东。我认为，只有这两条路可走。”
“说说你的想法。”托利多眼睛一抬，却又很快便重新恢复平静。
“陛下，我是这么想的。无论迪达特想从哪个方向走，敌人都一定会从大部队后面给予其致命一击——既然如此，只要抛弃民众与辎重……”
“你觉得，一位领袖可能会抛弃他的人民吗？”
“当然不会。”索索连忙答了一句。
旋即，他又施了一礼：“我现在，只是在阐述其中一种观点。不过其实……其实，这个的确是让迪达特人死里求生的最佳方法。”
“人民是土，托利多则只是扎根在土上的青草。”迪达特托利多悠悠道：“失去民众的托利多，只能是无土之草。你说，一根被从泥土里拔出来的草，即便苟活一时又有什么用呢？”
“……倘若如此，那我还有其它办法。”
索索咬了咬嘴唇，片刻后，他再次道：“迪达特缺乏马匹。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所有草原部族都是天生的骑兵…托利多陛下，咱们的马……”
“这一路，以奇卡为首的大国不断劫掠袭扰着我族的马群。有些辎重是不能丢的，例如那些珍贵的陶罐，再例如那些记录了我们文字与历史的骨片……”托利多声音轻缓，仿佛在说着一件与他无关的事：“让母马生下小马，小马长大成熟毕竟还需要时间。那些劣等的驽马不适合打仗，所以在这二十年间，我逐渐训练了一批不仅能骑马作战，同时也可步行战斗的战士……”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以我看来，迪达特人不是那种不懂得如何保护营地的普通游牧民，既然如此，那咱们为什么不组织几支小部队，再派遣他们通过袭扰各国的方式，诱使奇卡参与战争、再迫使索菲撤军回防？”
“……详细说说。”
“是……”索索微微一笑。其实，他在刚才和美狄亚在床上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一系列的事情。对如何打通与北方留防部族联系的事，美狄亚倒是很有信心，但倘若不同时有好几套方案作为预防，他总会感到浑身不自在……
“迪达特骑兵虽然不足五成，但哪怕仅凭这些战士，我们的机动性也已远超过索菲了。其实，我之前也想过可不可以假装撤退，再在撤离途中待索菲追击，阵型不稳时给他们致命一击，可想来想去，这个办法果然还是不行。毕竟，部族中有太多老幼妇孺，即便军队阵型不乱，这些不确定因素也会在交战时自己先乱起来。而倘若他们混乱了……”
“你考虑的很全面，我的顾虑…也正是这个。”
托利多伸手摸了摸下巴。过会儿，他继续道：“你所谓的组织部队，袭扰各国的思路是什么？”
“将骑兵组织起来，通过战略上的进攻，来为我方大部队提供一定的回旋余地。”在索索心中，自有一幅东方各国的简要地图。他并不知道东方地区每一条适合走的路，但是，至少有几点他是完全可以确定的……
“其它都不好说，奇卡也不见得会参与战争。但是，有一条路我还是很有把握的——那就是经由蹙维、卡缪、维塔这三国交界处的大荒原，以最快的速度西行并重新回到西部。”
战略。
在他想来，通过将一柄匕首捅进敌人的心脏，迪达特将可以应付当前的绝境。
“如若边境有失，索菲必定会想办法补住缺口。一方面，他们会从其它地区调动军队来试图填补东方边境上的空白，另一方面，他们在东方的情报探子也能让军队迅速产生反应，继而向边境地区回防。”
“他们会不管这座城？会不管我们留在这里的军队？”
“会的。”
索索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没有哪个将军能承受被异族攻入索菲的责任，即便不为了他自家老小，为保障帝国民众的安全，他也还是得挥军西向。”
“两路夹击，共同包抄？”
“正是如此。”索索继续为他分析道：“驻守在本国的军队疾行东进，这支军队则疾行向西。他们会试图通过夹击来消灭那支侵扰边境的军队——这时，只要能再次经由荒原返回东方。则这支作为诱饵的军队也可保证其安然无恙。”
“你觉得，这支作为诱饵的军队需要多少人？”迪达特托利多轻声问道。
“至少……”
索索对数字很没有概念。
但是，凭着那种人数虽然不多，却可很好营造出一整支军队的感觉，他却觉得在人数方面自己或许可以……
“一……不，嗯，大概，两千？”
两千人。
两千人给他的感觉，便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从前，在还不知道军队是怎么一回事的他的童年时代，索索总会相信骑士传奇里那些数百万、数千万军队描述。
但对现在的他而言，他倒觉得或许只需一两千人，自己便能够实施当前描述的狂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