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相信英雄。
……
索索不肯相信英雄。
确切地说，他是不肯，也不愿相信那些虚假的英雄。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英雄？
在透过城门与里面的人交谈，向他们请求，再提出建议时——他觉得自己似正无限趋近于吟游诗人们口中与书本中的英雄。
潜入城市，骗开城门。
军队涌入城市，屠杀。
科纳穆昔日的惨状似乎算不得什么。
鲜血或许染红了白雪，但它却没能染红他的脚背。
俗话说得好——英雄的地位，是由无数尸山血海堆砌而成的。索索害怕吗？他当然怕。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会无所作为的死去，倘若自己这一生都沦落平庸、沦落无能，倘若自己这一辈子都得人人嘲笑——那样的人生，还不如没有得好！至于现在……
他紧紧地抿着嘴。
首先，进入城市。
继续留在已经被迪达特人劫掠过后的外面，自己总有一天会死在雪地里。
然后？
然后的事，以后再说。
只要进了城，接下来无论想做什么应该都不会太难吧？
“……”
城中的人相信了他的说辞。
他们当然会相信。
毕竟，没有谁是坏人，索索说的话也完全发自真心。
他想进城——这是真的。
外面的人都不可能是奸细——这也是真的。
自己能活下来已经困难了——这当然还是真的。
……自始至终，他可从来没有过恶意。
他只是……想进去罢了。
“……”
一只大筐被从城上歪歪斜斜的吊了下来，索索紧紧地盯着那篮筐，他眨着眼睛。等到它终于垂到底下的时候，他简单问了周遭究竟谁想先上去——大家都在推辞。既然他们非得要一个吃螃蟹的人，那么，我来。
……
于是他就被晃着吊上了城墙。
这一切的景色，一切的荒芜……实在是像极了曾经在科纳穆时的景致。
登上城，他刚勉强爬出两步，便让一个结实的汉子猛地按住：“别动！”
“好、好……”
索索小心翼翼地摊开双手，以示自己的掌中没有武器。
“你叫什么？哪里人？！”
“索索……”
索索小声地吸了一口气：“索索·茶·艾尔米。科纳穆人。”
“……”
汉子一言不发。
他拽着索索的衣服，将他从雪地里拽起又使他拖着脚步走向了别处。
在这段时间里，索索简单扫视了一番周遭——这里很窄，这说明城墙很薄；许多能看到的地方都有问题，箭楼处甚至还可看出用木板修补过的痕迹。
“过去！”
汉子猛将他一推，索索就此抢在了雪地里。
他打了个哆嗦，人也微微蜷成了一团。
“科纳穆人？你是怎么逃到哈因莱西的？”
“尊、尊贵的大人……”
索索颤抖着。
他努力思考自己接下来该如何作答——刚刚报出实名是无可奈何之举，总督砍人脑袋这事已经过了这么久，别说周遭，其他地方的波罗长官们也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在他看来，擅自隐瞒很可能招来不必要的祸端，与其如此倒还不如配合调查。
“我前些日子回到了科纳穆，谁知道还没待多久，蛮族就、就……”
“那件事是真的？”
官员讶然。
他扫了扫索索，旋即又道：“你这人实在可疑。我做不了主，但我会将你的事报告给市长——你，还有你。先把他带到下面烤烤火，再喂点吃的。”
两名卫士走上前来，分别架住了索索的双臂。
“……”
索索一言不发，他被搀着走下了城墙。哈因莱西论规模远远比不上科纳穆的繁华，站在城这头就能一眼看见城那头，大致算来……这城里最多也就五、六千人。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什么，而只是继续假装被冻得不像样子的发着抖。
“嘿，伙计。刚才踩着木头像驾马车一样溜过来的，就是你吧？”
“嗯……”索索疲惫的笑了。
“真别说，挺能耐呀！”
“妈的，老子一天天就守着这个破城。要是能在外面碰上野蛮人，非砍他十个八个的脑袋下来不可！”
“……”索索轻轻笑着，他谨慎筹措着语言。
稍过一会儿：“其实我也曾杀过一个野蛮人。”说话之余，他轻轻抬起了脚：“这就是我得来的战利品。”
“当真？”
“是真的。”索索笑道：“我趁那畜生没注意，从后面拿铁锹给了他一下。没打死，就又补了一下。”
“哈哈…是这样吗？真行啊，你小子……”
卫兵们笑得很开心，但索索却仍在思考。
如无意外，这座城市的市长是绝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届时，他可能将自己关进监狱，但倘若他再聪明一些，就会把自己软禁起来作为今后向上级邀功的资本。毕竟，在波罗总督已死的现在，将所有脏水往他身上泼是非常有必要的。换言之……
“……”
索索阖上了眼睛。
他猜，自己会被要求或鼓励说一些话，运气差点儿的话，甚至还可能得去王都走一遭。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不过，倘若自己真能从这一系列的困境中摆脱出来……想活得更好的心愿，将不再只是一桩幻梦。
（我在这儿的消息，可能会被美狄亚知道。）
（她那么聪明，想来不会故意做一些令人生疑的事，来让别人将我杀掉…她或许会组织人手救我出去。倘若我能离开这儿找到她，那自然最好……）
（即便没能回到美狄亚那儿，我在这里也可以凭借自身价值得到更美好的未来。）
（不太可能有谁想把我封口。在一切必须往总督身上怪罪的现在……没有谁，需要靠杀我这样一个小角色获取利益。）
（而只要能做好这一切，我身上所有的污点都会被洗净。等回到奥尔玛奇兰以后，我会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当地为了向王都献媚也会给我安排个较好的出路……简直棒极了。）
想着想着，他缓缓睁开了眼。
走进房门，迎面就瞧见了几个正在玩牌的卫兵。他们一愣，继而将小木桌上的牌打乱并稍稍拢起：“怎么了？这人是……”
“长官要咱们看好他。”其中一个卫兵答道：“待会儿，市长可能会亲自见他。”
“……”几个卫兵纷纷向索索投来了惊异的目光；不过，他们倒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
找了个地方坐下后，索索浑身仿佛都散了架子。有人递来一壶酒，他道一声谢后便轻轻接过，又咕嘟咕嘟的关了几口。这一口酒呛到了他的嗓子——咳！虽说险些没呕出来，但好在……还算挨得住。
“三天。”
他咳嗽了几声：“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这儿倒是有黑面包，就是最近天气太冷了，很硬。”
“可以、可以的。”
索索稍微活动了几下手臂和脚踝。好在…还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