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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又是一个十月将尽的时候。收获后的田野,敞开了一望无际的胸襟,等待着那久违了的黄河之水,把来年的心情浇灌。

早晨的朝阳,远离了夏日曾经的浓烈,似乎已经习惯了很少见到的沉睡,懒洋洋地打着酡红色的呵欠,呼出了一阵又一阵似雾非雾的晨霭,直到快七点半的时候,才把那张健硕宽大、惺忪蒙的脸庞,探出了黛色弥漫的东山之巅。

晴净的天空,让生活在水边的两只灰喜鹊,把窝巢的门窗打开,去迎接晨曦。匍匐在窝中的感觉,自然是和煦温暖的。而对早朝清新的迎接,则更有一番爽心透肺的浸润或惬意。

也许,本来就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新夫妻,或者是距离不算太远的挚友,在一个适合的高度,两个喜鹊不停地交换着彼此的兴奋。然后,一前一后紧跟着一边叽叽喳喳地聊天,一边从空旷的天底穿过,飞向了站在旁边、风度翩翩的钻天杨。

熟悉的鸽子,依然看不出早起的慵懒,继续飞翔着,一贯平和爽朗的哨鸣与洁白的身姿,在视觉可以触摸的地方合片成群,彩云般地从晨光升起的水畔楼隙铺展开来,旋转而去,在紫气微嘉、霞光氤氲的氛围中,把一个个美妙的弧线、幽雅的造型,连同婉约动听的鸣调,泊留于久久仰起的视线里。

不要说那些三五成群的麻雀了,它们更是可爱调皮得像个充满了空气的小皮球,在还算可心的地上、树下蹦蹦跳跳、弹来弹去。看得出来,它们是在快乐地觅食,也在开心地嬉戏,或者是对新的一天给予的某种来自习性的开怀迎接。此时,路过其间的眼睛是匆忙急促的,而成熟的心态通过短暂的一瞥,就已经唤回了刻印在记忆深处、仍然清晰的感染。

至于刚刚脱离了浓郁厚重的紫槐树,则换成一副苍然恬淡的表情,轻默地俯视着黄绿相间的草丛,把宁静含幽并不拒绝的余光交给了攀缘于肩膀上婀娜舞蹈、鲜艳的爬山虎。当晨光涂抹于其上的时候,眼前的闪亮并不亚于姹紫嫣红的春天。

往年的秋天,到了现在的时候,日子早已萧瑟了。而今年的此刻,季节依然灿烂着丰饶、晴好的地色天光,即便是才子苏轼所讲的“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大概也难以与视线所触的情景相媲美吧。

其实,真正让人滋生亢奋、期许已久的,恐怕是比鲜艳的爬山虎更加快乐的渠水了。毕竟,艳亮的爬山虎天天都有可以见到的机会,而低吟肥美、高声激越的渠水,自从金黄的稻子上场后,至今已有些日子没有听闻了。

于是,在潜伏的意识之中、喧嚣浮躁的匆忙之外,就不由自主地把没有刻意的牵挽默默地成长,叫淡然清幽的思念在悄然惆怅中流淌。

这,不能不说是人类情感心理的一种柔媚而又无奈的慈悲了。大凡,许多的情性中人,常常都有如此明知故犯的不讲道理:对面熟识的时候,可以不予珍惜,随意地把挥霍或伤害释放;一旦离开了视线给予的捕捉与关注,却又在某个怅然肃静的时刻,叫心中的脉动去怦怦然千呼万唤,任凭你怎么努力,也只能是欲理更乱、想剪不断。

渠水还没有来的时候,一直品味着有个文友的诗句:“水走了,岸还在/人走了,房子还在/即便是沙漠掩埋了一切/下面仍然住着许许多多的故事。”有时,经常把自己扔到渠水留下的距离还算开阔的对岸之间,让自己“寻寻觅觅”的心情,在一个拉长了的梯形空间漫步,脚下磕绊着被水冲刷过的卵石,心中自然也就想起了“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古话来。

只是,生命就如流淌的渠水那样,既是实实在在的厚德之物,却也似空灵洁净的某种载体。最近,看了北京大学楼宇烈在中南海的讲座文章《佛教对现代社会的影响》,感觉很是不错。

他讲到:生命是有限的,有生必有死,当我们降临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没有带来任何东西,离开的时候自然任何东西也是带不走的,即所谓“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所以,一切都要在活着的现实中去实现“完满”、提升人格,在“当下”以一个平常的心把该做的事做好,更好地为大众和社会服务。这就是佛所强调的涅境界。

参悟人生,透视生命,就会让人们得到很多启示。比如:心灵的守护与放松、情谊的固持与升华、追求的不懈与异化、质性的提携与沉淀,以及眼光的尖锐与透达、思想的高扬与朴拙等等,这些都足以让灵魂能够获得淡然安静的注视。

以前,看过不少儒、佛、道的论著,多数都停留于一知半解,或某个观点的赞同反对上,一直难以从总体上给予宏观的把握。而读了楼宇烈的讲座文章以后,这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说“儒治国,道修身,佛治心”的内涵了。

说到文化,就不能不再与余秋雨联系在一起。主要是他用自己的脚板站在人类文明的发韧处,把视野投向了更加迢遥的远古,通过海洋文明、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的发展与变迁,从更加恢宏恣意的角度,完成了一个个史诗般的思考。

我们不能不为人类生活的这个星球感到自豪。原初的残酷,原始的蒙昧,远古的闭塞,在人类文明的发展进程中,并没有阻断偶然的巧合或必然的力量,让西方文明去思考人与自然,叫游牧文明把神与人来探究,也使中华文明在人与人的关系问题上漫步了数以千年的造化和提升。

文明的阻断与延续,现实地分界了贪婪征伐、刚烈暴性与友好相处、安然自制的历史性浩浩画卷。在这幅广袤而又久远的画轴中,我们又不能不自豪地从中看到,成长于华夏沃土之上的“儒”、“佛”、“道”这些济世度人、源远流长的辉煌篇章。

辩证的思维,总是在宗教的延续中把人类心灵修炼的本质抽象为科学意义上的概括,而科学的发展又把宗教对人的关注和度化给予了时代的凝净或升华。这,或许就是人们一代又一代地耕耘不止、探究不息的价值和动因了。

“黄河之水天上来”,这是诗人李白的认识高度。

毫无疑问,站在和他同样的位置,我们完全能够体味到作者紧跟于此句后面的心境和慨叹。这,也是毋庸质疑的。

但是,事物的前进,总是因为成长的灿烂或美好,驱动着后来者的眼光把更多的意义或价值,投放于对现实的思考以及正在行动的照耀与激发上。我们干吗非要被古人牵引着,沿着李白的思绪,去在意那些叫人消沉丧气的结果呢?

诚然,是规律谁也难以抗拒。但是,人类“新竹高于旧竹枝”的坚韧不拔、向善不阿,叫思索不停的脚步,完全可以在特定的大背景下面,去用心营造那种高耸于肤浅之上、超越于情绪之外的和谐与善良、豁达与执著。尽管,我们的心中仍然还生长着许多可以这样也可以那样的念头。

走进李白的世界,我们可以感受某种诗化了的气息或灵动,但并不是想要达到的目的。从李白营造的情景中走出,让视线落入河道两旁高耸的林木、宽阔的良田、袅袅的炊烟,以及千百年来对华夏文明的润泽与承养生息时,或许来自天上的黄河之水,这时才更加具有含义。

渠水,依然按照自己的方式,不紧不慢地流淌着爽朗的歌唱和对生活的舍予。尽管,眼前已经没了“一水护田将绿绕,两山排闼送青来”的春和景明,但是流淌于秋天尾声的渠水,却预示着来年“绿”与“青”的成长。

塞上的田野,在秋末冬初淌了这一次水,既如盖房必须先把基础打好一样。现在把冬水淌好了,土壤储备了足够的墒情,明年开春的时候,田里的庄稼就会不再干渴,生活也就得到了保障。同时,也是一种节约。

这里,虽然缺乏江南密布的水道和充沛的雨量,但并不缺少对生命的执著与对人类情感的牵挂。虽然地处西北内陆,但却扼黄河之得天独厚于尽享,靠黄河的自流灌溉而富足。

即便如此,人们始终很有节制地使用着黄河这个养育了中华民族、炎黄子孙的“天上之水”,把黄汤肥沃、上苍赐予虔诚地留给中下游的万众生灵与江山社稷,自己需要的仅仅是印在大漠戈壁深处的那一点点翠绿的生活。

这里的人们尽管常常彪悍着天然的锋利与豪爽,但是飞扬于漠风、沙砾中的善良与豁达,就如流淌于渠水中的肥沃一样,不时地张扬着国人“有地同耕,有衣同穿”的朴实情结与怜悯心地。这,大概也是一种与和谐社会比较相称的无私之美德吧。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唐人钱起对大自然如此诗化的揭示,确实具有隐含于微妙之间的某种无奈的成分与合理的想象。

对黄河之水的赞美与仰观,可以说是汗牛充栋了。但是,即便你用再丰富、再生动的语言或表情去追随、去解读,乃至去顶礼膜拜,哪个又能酣畅淋漓地表达出心中的那份炙热的情感和来自高远的震撼呢?

而黄河,却一直滔滔不绝地流淌着,让浩浩荡荡的大气雷霆从远古而来,在怪石嶙峋和冷漠峭壁的深处,挂起一道道声震天外、光映日月的彩练;叫毫不吝啬的哺育向着前方阔然泻去,把宁静旖旎的万倾碧波换算成驰骋千里的豪放不羁,通过一个个自然畅缓的拐点,抱持着默默温煦的情怀,在流动中浸润着广阔已久的敞开。

这,就是黄河一贯秉持的质性。

当你站在某个角度,或许就会发现一道金光与满眼浑浊并存;在你保持一段距离,仍然能够听到桀骜不驯的澎湃与浑厚悦耳的歌唱。

黄河就是黄河,没有大海那样的广阔浩渺和包容一切,也不像山泉那样天真纯洁和清秀灿烂。可是,每当你把自己阅尽沧桑的表情与广阔无垠的田野或丰硕的种子接触的时候,脚步就立刻就变得轻柔细腻起来,就像天下的每个母亲用心地抚摸着自己的孩子,那样慈祥和蔼、包含容纳,那样没有一点点掺杂。

走在响亮的辉映天幕的渠水旁,脚步并不沉重。而心的跳跃,却不停地把拉拉杂杂的闪念,结之以唤醒了生命的感怀与豁达,叫见之于自我狭隘的诗话,永远闪亮于内在的照耀与驱动,然后逐渐外化为对对象世界的抽象,以及对人类博爱的关注与赞美。

这,是一个积极向上、不断进取的人生拐点,就像许多山泉汇聚于一个合适的位置,形成一道宽阔、含蓄的黄河那样“不择溪流”、不拒点滴,永远敞开着博大的胸怀。

…………

蓝山把黛色逶迤,日月共秋光泛亮,一渠浊水,两岸清风,相信来年会有一个更好的景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