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解释道:“我是真的不懂,我以为是个小女孩的玛丽苏梦。”
冷萱嗤了一声,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装作以为吧?第一次催眠的时候,你怕我看出什么来,故意装作不耐烦的样子,哪里也不肯去,只在森林里坐着,就是怕发现女孩不好的一面!后来我们去了现场,你见到了那个继母童丽,便对她发生了怀疑,同时也对女孩放了心,认为女孩一定没有杀死他父亲,便主动提出第二次催眠。”
“你的目的是为了让我放心,当然,也是为了让自己更放心,谁知却发现了真正的真相,沈渊,为了同情心遮蔽真相,是你师父教的?”
“别提我师父!”我忽然暴怒,攥紧了拳头。
这张木头脸好可恶,真想狠狠地砸过去!砸扁!
冷萱扬起了眉毛,嘴角微扬,露出讥讽的表情,似乎在恶狠狠地嘲笑我的不理性。
我吸了口气,摁下自己沸腾的心绪道:“是我不对,我在女孩的眼里看到绝望,便想救她……。”
“哦?我才知道拯救绝望的方式,竟然是遮蔽真相?!作为一个警察,不论好歹地文过饰非,你师父教得可差劲!”冷萱嘿然。
听到她又侮辱师父,我几乎忍不住要上前揍她了,可是看到那黑幽幽的瞳仁,又垂下了手。
霞光万丈的房间里,我们默默相对。
冷萱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似乎在等待着我下一步的爆发,见我许久不动,终于哼了一声,甩门而去。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背着夕阳的余晖,留下很长很长的孤影。
女孩的梦里,森林薄雾,一片冰凉。
我答应救她,却亲手送她进了监狱……
第二日,冷萱告诉我,父亲心肌梗塞住院了,上面让她陪着我去看看老人家。
听了这个消息,我竟然是一种木然,情形已经坏到底了,再发生什么也不稀奇。
冷萱开车到了医院门口,我正要下车,忽听她道:“你就这么上去吗?”
“还要什么?”我转过头。
冷萱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扬了扬眉道:“没啥,被枪毙前让你父母看看也好。”
我皱了皱眉,怒道:“能不能别这么毒蛇?”
“不能。”冷萱截然道。
我用力甩了车门,一步步上了病房楼的楼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充满了绝望与憎恶,走到407病房前正要敲门,忽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阿渊要出差这么久啊?”是母亲的声音,含着几分遗憾和不甘,还有疑惑:“怎么女友出了事,他就出差了?难道是组织为了照顾他心情,让他出去散心?”
“是啊,阿姨,我们也说呢,不过也是好事,沈哥这么厉害,上面用得着他嘛。”小张的声音传来。
“你就是没出息!”父亲呵斥道:“妇道人家,一点眼界也没有,好男儿志在四方,这是阿渊的福气!”
“我不过问问,你哪来那么大气性?”母亲嗔道。
忽听老许的声音道:“大姐别急,我们羡慕都来不及呢,要知道这外调,只有能干人儿才有资格的,老哥,你生了好儿子呢!”
父亲听了这话,似乎十分欢喜,对王队道:“王队长,阿渊的脾气古怪,在你们那里,一定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没。”王队似乎没有多话,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他是个好警察。”
“对对,沈哥是个好警察。”小张连声附和。
“是啊,小沈是个好警察!”队里的兄弟都在附和着。
“小沈厉害着呢……”
“就是,就是……”
……
“咦,你在这里做什么?是要看望人吗?”一个护士在背后道。
“我走错房间了。”我轻轻道,快步转身下楼,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扫荡了秋寒的瑟瑟,我忽然无比享受这样一刻,舍不得让它快快过去,于是就站在哪里,一动不动,晒着光,让时间好过得慢些,慢一些……
一名小护士正推着轮椅上的老者遛弯,见我一直发呆,冲我笑,我也笑,慢慢转身——我在深渊,可是有阳光,很好。
……
“没进去?”冷萱见我过来,指了指手机。
王队一定告诉她,我没去。
我摇了摇头,进到车里,闭上眼。
冷萱正要开车,我忽然开口道:“师父是我的爆点。”
冷萱一怔,在车窗的反光镜里盯着我。
“你不停刺激我,是为了让我向前走。”我也在镜子里看着她,那标致的五官常没有表情,从前以为那是木然,后来才发觉只是潮汐之后的平静。
冷萱“嗤”了一声道:“我没这么好心,只不过是想让第三次心理检查更准确些而已。”
我“嗯”了一声,也没反驳,只道:“我想申请单独调查这个案子,行吗?”
“这个案子不是结束了吗?”冷萱奇道。
我笑了笑道:“远远没有呢,有很多破绽呢。”
“我怎么没看出来?”冷萱语气掩藏着轻微的不服气。
“任玥只是拿了一个可口可乐的瓶子,司机毫不犹豫地认出是油瓶,他行为举止是很正常,可是正常得过头了,这是破绽之一”我双手抱着头,伸展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破绽二,童话原型是没错的,恋父杀母也能解释通,不过你的结论是任玥想害死继母,误杀父亲,可是我在梦里看到的却是她指着国王说,国王是被她气死了,然后自杀了。”
看到冷萱想要解释什么,我摆了摆手道:“当然,你可以认为她是因为愧疚,误害父亲,所以才想自杀赎罪,可是我直觉到她确实没有弑父,这孩子很爱她父亲的。”
冷萱抿住嘴,似乎不屑我这份天真。
“这个你不认同,破绽三你一定能认同,任玥身上的味道很奇怪。”我道。
“很奇怪?”冷萱一怔,想了想道:“不是正常的香水味吗?”
“她这种时候喷香水做什么?而且都过了好几天了,你见过持续好几天的浓香吗?”我问道。
冷萱沉吟半晌,问道:“你怎么又明白过来了?”
我沉默了会儿,轻轻道:“两年前我跟着师父出警,去救被劫持的人质,当时有两个方案,一个是正面强攻,一个后面潜入,我很积极地想申请第一个方案,结果师父说,逞英雄和救人是两码事,逞英雄是为了装逼,救人指向他者,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真相才是真正的救赎,谢谢你,冷哥。”我见冷萱已经默认,推开车门,快步向前走去。
“你叫我什么?!”冷萱反应过来,探出身子怒问。
我装作没听见,快步走出医院门口,拐过街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咧嘴轻笑。
那双绝望的眼睛,我救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