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萱站在桥那边,双手插在兜里,背着身子,仰头。
山头一路陡峭,山间草木都挂着露水,两边山路湿滑无比,稍微不小心,便滑下深渊,尸首不见。
白雾青山隐,那一身灰白色的风衣,像是贴边的锦绣,有些落落的寂然。
“你侄子不会有事的。”我想了想,找个话安慰她。
冷萱不答,只盯着云间的村落,许久,叹了口气:“我哥就这么一个儿子,好好的上了大学,人没了,两口子一下子都进了医院。”
“我明白。”我上前握住她的手。
冷萱苦笑一声,喃喃道:“真不敢相信,照片上的那个女人,竟然是我失踪了的大学同学孙芳芳,芳芳应该比冷轶女友大不了几岁啊……。”说着,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也许你认错人了。”我拍着她的手,小声道。
冷萱摇头,怔忪半晌,忽然道:“小沈,如果我确认了,一定要想办法,好吗?”
“这是当然的。”我道:“我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顿了顿,沉吟:“我就是怕那两个电视台的记者……”
冷萱抬头看着正在过桥的袁莉,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昨晚你跟她做什么了?”
我身子一震,支支吾吾,心虚地看向了桥头的窦明。
窦明离得不远,似乎没听到我们的说话,只站在桥头张望。
袁莉此时已经上了铁索桥,不知这位怎么想的,竟穿了高跟鞋,紫红色的水晶跟,漂亮是足够漂亮,可惜踏在木板上就很不牢稳了,正一瘸一拐地艰难前进,忽然尖叫一声,一脚踏空木板,“噗通”一声,瘫坐在了铁桥上,摇摇晃晃,就要掉下去!
窦明“啊”了一声,跑了过去,扶起了她,铁索桥摇晃得厉害起来,仿佛要把这对情侣甩出去一般……
“都是你不好,还什么土木工程专业的吗?怎么也不知道这木板也是可以踏破的?”
袁莉被窦明扶到桥头之后,就开始抱怨。
窦明默默把那只高跟鞋揣在兜里,蹲下来道:“是我不好,我背上山。”
袁莉哼了一声,爬上窦明的背,嘟嘟囔囔道:“若不是宝宝要弄个大新闻,才不会跑到这鬼地方来。”
“什么新闻?”我心头一跳,看着袁莉,暗中捏了捏冷萱的手。
袁莉挑眉,挺着胸,对我娇笑:“沈哥想知道?”
我不动声色:“想。”
窦明的脚步一个踉跄,低着头,停住了。
“不告诉你。”袁莉似乎终于找到拿捏我的机会,心情大好,“咯咯”地笑了起来。
“到底是什么,袁小姐能告诉我吗?是不是……”我肃了脸,直觉里这位一定会闯祸,一定。
袁莉截断我的话,眉飞色舞:“你背我,我就说。”
我皱了皱眉,看向窦明,见窦明忽然抬起头来,望向前面道:“咦?冷小姐呢?”
我转身,果然见冷萱已经不见了,白雾弥漫,又是这样陌生的山路,再也顾不得,快步向前走去,喊道:“冷姐,冷姐?”
走了不一会儿,听到前面说话声。
“请问大哥,雷阵村怎么走?”冷萱的声音在问,白雾里只露出她的风衣一角和布鲁克斯的蓝绿跑鞋。
我吁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去,见冷萱正对着一个汉子说话,那汉子身材极为魁梧,脸色黝黑,五官朗阔……有点像李逵,一双铜铃般的大眼睛只盯着冷萱那标致的脸,像是看傻了。
冷萱皮肤很白,不是网红那种用化妆品堆出来的,而是自然的皮肤白,没化妆,五官有些淡,可是更自然的美着,这么玉立婷婷站在那里,仿佛山间盛开了一株玉兰花。
“请问大哥,雷阵村怎么走?”我不动声色地上前挡住冷萱。
汉子这才把眸光从冷萱脸上收回来,神色不善地盯着我,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想干嘛?”普通话,古怪的普通话。
袁莉与窦明此时已经赶上来,见了这种情形,袁莉招了招手,尖声道:“你是雷阵村的?我跟你们村长说好了,来采访阮老师的,知道吗?”
汉子转身,看着袁莉,眼眸忽然又是一亮,不过很快又转了回来,快步向山上走去,但在擦过冷萱肩头的时候,依然恋恋不舍的盯着,那神情像是要吃人的饿狼,见冷萱毫无表情,只得扭头走了。
“喂喂,你听到了吗?”袁莉扯着脖子喊了起来。
“别喊了。”我皱了皱眉:“他就是村里人,可能现在就去报信了。”
“可是哪有这样的,一点也不热情。”袁莉嘟嘟囔囔地抱怨,让窦明放下了自己,看着窦明给自己穿鞋道:“我们是电视台哎,去哪儿采访不得供着,何况还上这破地方来。”
我们谁也答她的话。
窦明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只高跟鞋,用帕子仔细擦干净了,小心翼翼给她穿上。
袁莉见没人理会,嘟起嘴,眼眸落在冷萱身上,扬了扬眉道:“冷大姐双运动鞋多少钱?我这双两千呢。”
“两百。”冷萱面无表情地答道。
“袁小姐,能告诉我,你到底想采访什么吗?”我见她这摸样,有些事情几乎要确定了,恨不得立时阻止她,可是这样的娇小姐是不会听劝的,想了想,换了个说法,道:“你刚才可看到了,那人神色不善,袁小姐,你可要小心些,不该说的,千万不要说,以免惹祸。”
袁莉听了这话,撇了撇嘴,正要说话,忽见窦明放下手机道:“莉莉,村长说这里地形很复杂,我们外人根本找不到路,所以让我们站在这里等着,他亲自过来迎接。”
袁莉得意一笑。
“窦明,这里风俗诡异,你们采访我管不着,可是千万别说一些闯祸的话。”我见袁莉不听劝,转头警告窦明,我和冷萱只是来摸摸底,不想惹事。
窦明还没说话,听袁莉嘿道:“沈哥不是警察吗?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警察。”
话音未落,白雾里踢踢踏踏走下一群人来,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眼眸深邃,满脸都是皱纹,神色有些愁苦,穿着老式的灰色布褂,头上盘着古怪的四方巾,双手拍着巴掌,用古怪的普通话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记者首长辛苦了。”说着,笑眯眯地笑起来,倒把脸上的愁苦冲淡了几分。
后面跟着村民都拍起巴掌来,因为大部分都是青壮男子,眸光烁烁地盯着那鲜艳的美人袁莉,那个像李逵的汉子则死死盯着冷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