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李芬的时候，正是下午，她背着光坐在审讯室里，柳叶眉，丹凤眼，很标准的美女长相，只是皮肤微黑，脸蛋上有着抹不去的高原红，一看就是高原上来的姑娘，眼睛格外明亮，一头栗红色的头发，披散在双肩。
我打量了她一眼，眸光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她穿了一身特别成熟的香奈儿套装，搭在那张过于稚嫩的脸上，显得突兀且怪异。
“沈警官是吧？”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抢着开口。
我一怔。
她冷笑了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发，她的长发很美，映着光，泛起了栗色的光泽，然而这个年龄的女孩，本身的青春就是一种美，实在不需要过度渲染，所以她的打扮真是弄巧成拙。
“我知道你，你是会催眠的沈警官，然而……”她的语气很冲，也很坚决：“请不要催眠我，否则我会起诉你侵犯人权！”
我眨了眨眼，兜里捏着的钟摆，慢慢放了下来。
“谢谢。”
她盯着我渐渐缓和下来的肩膀，点了点头，很警惕，也很机敏。这样的机敏多少削弱了我的疑心，也许……真的是她做的？
讲真，在戒指上设置机关也好，在尸体上做手脚也好，都显示凶手是十分心计厉害的人物，来之前，我多少是有些不信的——李芬不过是大学生，真的要杀情人，可以用很多手段，实在不需要用复杂而蹊跷的方式，然而现在我还真的有些信。
因为她坐在那里，淡定得不像一个正常的女大学生。
也因为她观察我入微，缜密得不像一个正常的女大学生。
可是她为什么严密提防我催眠呢？
她到底在掩饰什么呢？
我心里打鼓，面上却笑着举起了双手：“我不会催眠，你放心，不过你要告诉我，为什么这么警惕被催眠，难不成是心虚吗？“
“心虚？”她冷笑：“杀人是死刑呢，我都有快被枪毙了，心虚什么？”
我听了这话，很认真地看着她，这么鲜亮的一个女孩，忽然没了，确实很可惜，可是她竟然这样的坦然无惧，只是眼眸很奇怪，一点也不像犯人或者凶手的那种狠辣，更不带杀气，反而清澈得像是泉水。
“能不能说一下杀人过程？”我双手合拢，盯着她问。
“杀人过程我已经说过了的，沈警官可以看我的先前的审讯记录，我不想再重复。”她靠着椅子，仰起头盯着我，周全透出的全是戒备。
我变换了一下姿势，讲真，被这么一个小美女如此敌视，真是措不及防，而且我感觉她的敌意并不是针对警察，而是针对自己，这让人很不舒服，沈警官很凶吗？
我下意识地掏出一根烟，正要点上，忽听她道：“沈警官不要吸烟。”顿了顿又道：“我听说你经常用吸烟催眠别人。”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动：“你很了解我？”
她的眸光缩了缩，避开我的审视，看向了窗口道：“我不是了解你，我只是讨厌催眠。”
“可是你这样会起反效果呐。”
我把烟卷放在了桌子上，用手指拨拉着，心中算计着，一进门，这位对自己就十分拒绝，排斥，甚至压制，然而现在，却感觉抓到了点什么——尽管我不确定到底是什么。
“什么反效果？”她果然上当了。
我一笑，把烟卷一弹，烟卷咕噜噜地滚到了她面前，她盯着那烟卷。
“你极力拒绝被催眠，总要有个理由，否则我会起疑心的，姑娘。”我轻轻道。
她盯着那烟卷，好一阵子没作声，最后动了动嘴唇：“什么疑心，我都承认了，证据也有了，你还想做什么？”
“那为什么拒绝催眠呢？”我抬眼盯着她。
这次她聪明了，一直垂着眼帘，看着那烟卷：“拒绝是我的权力，至于你的疑心，我管不着，若是你强行催眠，我会找我的律师起诉你的。”
“你的律师……”我重复着这句话，一个女学生会口口声声请律师？
“是啊，我是请不起。”李芬抬起头，盯着我，大概此时已经理直气壮，所以说话的语速也快乐起来：“可是总有同情我的好律师，对了，就是帮助许文父母的那个徐律师，他是好人，听到我的事情之后，十分同情，说可以为了免费辩护。”
“同情？”我心道这徐律师属变色龙的吗？一会儿为了许文辩护，一会儿又为杀死许文的凶手辩护？还都是免费的？他这是没完了？
“是同情啊。”
李芬下意识地攥着头发，揉来揉去的道：“你已经看过档案了吧？我家庭不好，上学生活费不够，所以被许文包养了，他开始对我很好，什么都让着我，可是后来玩腻了，就不想要我了，我因爱成恨，就想办法杀了他，可是杀了他之后，我忽然觉得……”
李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垂着眼帘，咬了咬嘴唇，猛地抬头道：“他死了，我感觉自己也死了，又听说你们警察出了事，便来自首了，这是我自己做的，与别人无关。”
我静静听着，还没开口问，见李芬又抢着道：“关于戒指，是我从古董店买的，里面的化学药剂，以及衣服上的鳞粉，都是我从一个大学老乡的实验室里偷来的，当时本来想着杀死他之后焚尸灭迹，谁知道……”
“就这些。”她看我一直没说话，咬着嘴唇，低下头：“你们可以判我死刑，我无所谓。”
我听完，抬头，眯眸看着她。
少女就背着光坐在那里，嘴角全是冷嘲，栗红色长发被光照着，跳跃着紫色的光芒，她整个也融入在光色里，身子，是绷着的。
我点了点头，站了起来。
她一怔：“问完了？”
“差不多。”我道。
听了这话，她绷紧的身子忽然松了下来，就像是刚刚应付了一场考试，抿着的嘴角也弯了起来，整个表情忽然露出本色的孩子式的纯真，眼睛……是清澈的。
那真的不是一双杀人犯的眼睛，真的。
我转身，推开门，走了出来，看着外面监控的王队小张他们，开口：“我要看她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