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媛瞥眼看了看我,苦笑:“你可以以为我是瞎说,可是我记得很清楚,他站在我面前,血淋淋的,说被人害了,让我找到最后手稿,就能找到真相,你当时躺在床上,一根指头也动不了,就是梦魇了,可是意识很清醒,我问他,怎么才能找到最后手稿,他说我到了他家里自然清楚了。”
“其实当时我没当回事。”朱媛抬眼看了看我,又垂下了眼帘:“你也知道,我已经重新开始了,回归了自己现实生活,生活也比较忙,老公也很疼我,我觉得可能不过是噩梦,后来知道许文真的死了……”
“那许文父母来闹事和李芬的事情,又怎么解释?”我冷笑。
朱媛的双手不安地搅动着:“你知道的,我老公是个比较强势的人,也非常非常爱护我,当时我本来不想跟他说什么,却偶然得知许文真的死了,而在那之前,我曾经跟许文接触过,还把戒指还给他过,我怕你们来找我,闹出一些谣言来,毕竟我和老公都是名人,出了这档子可承受不起,老公是个比较强势的人……哎。”
“所以你老公就雇佣徐律师,让许文父母闹腾,逼着我们承认是自杀,当我们确认是他杀的时候,又让李芬来顶罪?”我讥讽。
朱媛脸上微红,摇了摇头,咬着嘴唇道:“老公的做法太偏激了,我也是不赞成的,不过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毕竟我们都是这里的名人,优秀企业家,如果传出什么谣言来,企业也要垮了,所以他是想尽量让我离开是非窝子,不过手段确实做得太极端了,我知道他是太爱我的缘故……”
“做假证是犯法的。”我冷冷地截住她的话。
朱媛不说话了,只是低头。
屋子里忽然静寂下来,没由来的,忽然有些不耐烦,或者说烦躁,因为自己用极端的手段想逼出真相,谁知真相更加扑朔迷离,真是******……
我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在夜空之下跳跃闪烁着,因为屋子里没开灯,只有月光的明亮,对着窗映着我们的两人的影儿,朱颜背着身子,我对着玻璃,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玻璃的中间,有一张烧焦的人脸……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
朱媛咬了咬嘴唇,嘶哑着道:“沈警官,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我冷笑:“不信。”
“我信,科学也证明了,鬼魂是一种量子存在,是五维甚至六维空间的一种。”朱媛抬头,眸光烁烁地盯着我道:“我相信许文的魂魄正在我们旁边,指引着我们去寻找《最后手稿》,这个东西,才是真正的真相。”
听了这话,我一口烟没含住,咳嗽起来。
“沈警官?”朱媛担心地叫了一声。
我摇头,闭上眼,道:“没事,你说。”
“这件事已经这样了,我知道老公做得不对,也就这样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你抓我回去审讯,先前你么做,不过是为了确证得到证据,你们同事会原谅你的,不过我是不会承认的,因为我确实没有杀许文,你想的真相,不是真正的真相。”
朱媛抿了抿嘴,又道:“第二个选择是我们按照许文的指引去找《最后手稿》,我认为许文的鬼魂一直陪着我们,指引我们找到真正的真相,沈警官别笑话我,我是认真说的,当然,这个想法很可笑,所以沈警官怎么选,我都尊重,你抓我,我不会反抗,不过若是第二个选择,得瞒着我老公。”
我怔了怔,明白朱媛的意思,他老公既然那么爱她,为了保护她,做出很极端的事情来,那么是绝对不允许自己妻子,去按照旧情人的指引找什么《最后手稿》的,这种刺激,没有一个男人受得住。
“那你打算怎么办?”我问。
“就我们两个去。”朱媛咬了咬嘴唇:“不过还是要尊重沈警官的意思。”说着,又低下了头。
屋子又安静了下来,烟卷升起一层层的氤氲,我闷头不停地抽着烟,盯着前面的玻璃窗户。夜色微澜,那张烧焦的人脸,在光芒里越发显明,白色眼珠瞪着我,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有许多话要对我说。从开始见到尸体,解剖,揭穿,假证,一直到日记本,和现在的选择……
这很荒唐,办案要按照鬼魂指印去找什么《最后手稿》。
也很抽风,为了查到真相,跟一个嫌疑犯去西藏……
然而……
烧焦的人脸紧紧纠缠,小李到现在没有醒来,李芬自杀未遂在医院,不管是鬼魂指引又或者……
我用力摁住烟头:“我跟你去!”
……
南方的清晨与北方是不同的,空气不是干冷,而是湿漉漉的含着雾气,我坐在奔驰越野车里,盯着车前镜,镜子里不是我的摸样,而是一张烧焦的人脸,自从朱媛说了“许文跟着我们”的话之后,那张脸越来越清晰了,清晰到我几乎怀疑他真的存在,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我叹了口气,把烟头扔出了车窗外,看着不远处的朱媛,她正跟一个胖男人说话。
果然是有钱人的世界,自从我答应跟她一起去,几乎什么也不用操心,机票很快就被买好了,为了信号联络方便,她还送给我一个新的备用手机,当天午夜我们就坐飞机到了成都雅安机场,来接我们的是个胖胖的男人。
胖男人是朱媛所在集团分公司的经理,对朱媛毕恭毕敬,大概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按照嘱咐准备好了我们需要的一切,朱媛没把我介绍给他,只说我是“司机”,让我先到车里等着,她要嘱咐胖子一些事情。
“就是这样,你安排一下,不要对外说。”
顺着风我能隐约听到朱媛断断续续的话,她换了一身乳白色的风衣,栗红色的头发盘成一团,明媚的脸显出十足的精明干练,胖男人躬身听着,拍着胸脯保证着什么,朱媛这才放心地点头,转身向这边走来。
“我嘱咐他不要对我老公讲。”
朱媛开门上车对我道,话音未落,见胖男人又颠颠跑来,把着车窗,苦着脸:“朱总,这不行啊,您不签字,这项目可拿不下来,我正等着您金口玉言呐,人家那边也要见到您活人儿。”
“拿不下来先搁着,我现在手头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朱媛似乎有些生气,柳叶眉拧成一团:“说好了,我的行踪你不能对任何人说,如果说了,明儿就卷铺盖滚蛋!”
胖男人听了,脸色微变,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朱总放心。”
朱媛抿了抿嘴,对我使了个眼色,我发动了车辆,行驶而去。
“你挺厉害的。”我看着车前镜里的朱媛。
朱媛侧着头,盯着车窗外,正是晨光明媚,光影在她的脸上一波一波的拂过,那秀丽的侧影像是雕塑一般,静止不动,听了我这声夸赞,回头藐了我一眼,嘴角浮出一丝古怪的笑:“这就是现实呐,你是老总,是富二代,就先天拥有资源,做任何事情都比别人容易,也不需要浮出太多代价和委屈,如果我跟了许文,这位经理怕是理都不会理我,什么理想都是空的,世事如云,只有利益才是真的。”
这话说的古怪而辛酸,我竟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