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颖跑出去，蹲在石碑那边大哭起来，似乎要跳下山坡似的，朱媛推开门走过去，我犹豫了下，也跟着过去了。
石碑下的血，很新鲜，看颜色形状顶多不超过两天，我蹲下来，戴上手套，抹了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人血。
“就是这里。”
张丽看到这血，眼泪流了下来，摇头道：“小霞就是从这里撞破了脑袋，摔了下去的。”
“撞破了脑袋？”我道。
“是，撞破了脑袋。”张丽指着那血，又指着下面的山坡，山坡向下缓坡不到三米，便忽然悬空了。
我上前走了一步，忽被朱媛拉住道：“沈警官，小心。”
我摆了摆手，认真看着那滚坡，车祸不过一天一夜，草地上翻滚的痕迹还在，下面则是山涧，能听到嗡嗡的水声，惊天动地，深不可测。
“你真的亲眼看到人死了，掉下去了？”我回头一字一句地问张丽。
张丽正看着朱媛，听我问，忙不迭点头道：“是，我真的亲眼看到的，小颖也看到了的，我们都可以发誓，做目击证人。”
听了这话，我微微皱了皱眉，叹了口气，蹲下来，拿出塑料袋，把那些沾着血迹的草都取样，收好。站起来的时候，见王颖和张丽都木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走吧。”
我把塑料袋卷了起来，正要回车，张丽道：“这个大哥……你是警察吧？看动作很专业啊。”
“他就是警察。”王颖忽然看了朱媛一眼，咬着嘴唇道：“刚才朱姐叫沈大哥沈警官，我们都听到了，而且……我们都知道你们的。”
“什么？”
张丽似乎没反应过来，圆圆的眼睛瞪着我们：“小颖你知道啥了？”
王颖溜了一眼我和朱媛，扭着张丽的胳膊：“好了好了，别八卦了，走吧。”说着，拽着张丽回到了车里。
朱媛走过来，苦笑地对我解释道：“真不好意思，连累你了，不过很快会真相大白的。”
我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夹着证物回到车里，这一次王颖和张丽做了后排，正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见我们进来，立时闭了嘴，神色很严肃。
朱媛见她们占了位置，只得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从车镜里看着她们那古怪的表情，忽然“噗嗤”一笑道：“别误会，沈警官没有劫持我，你看着这哪儿像啊。”
“可电视采访上那你老公不是说……”王颖脱口而出，又捂住嘴，眼睛滴溜溜地从朱媛看到我，从我看到朱媛，满眼全是话。
“你到底听到啥了？”朱媛似乎也不介意，回头看着两个小女孩道：“你们说就是了。”
“我说。”王颖怯怯地看了看正在开车的我，见我没有反对，咬了咬嘴唇道：“新闻采访说，你老公说你被沈警官给劫持了，沈警官催眠把自己给弄疯了，大家都在说这事呢，网上可热闹呢，我们手机有信号的时候，曾经看过这个视频。”
说着，王颖扬了扬手中的小米手机。
朱媛听了这话，看向了我，见我沉默不语，笑了笑道：“没有的事儿，你们别乱猜。”
王颖张丽互相使了个眼色，再也没说什么。
车子里顿时静寂下来，只有轮胎扎在地上发出的沙沙声。
外面晴空万里，远处雪山皑皑，近处层峦叠嶂，不时会遇到藏族的经幡，偶尔也会碰见骑行的驴友。
天地忽然朗阔起来，仿佛有种让人敬畏的力量，竟让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波密还有多远？”也不知过了多久，朱媛开口。
我低头看着导航仪，摇头道：“起码还有一天。”
朱媛“嗯”了一声，忽然道：“谢谢你啊，沈警官，肯陪我这么神经兮兮地来找他的最后手稿。”
我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突然在外人面前提起这个来，忽听背后的王颖“啊”了一声：“这就是原因，对不对？我当呢，一看沈大哥就不是那种人，你们在找什么？什么《最后手稿》？是凶手留下的吗？”
我听了这话，吃了一惊，抬头看着车前镜里的王颖。
这推理也太厉害了，只不过听了“寻找《最后手稿》”，就能推测是凶手留下的，她难不成对案子很熟悉，又或者……
王颖见我盯着她看，似乎知道我的意思，挠了挠头道：“哎哎，沈大哥别误会，我从小爱看福尔摩斯，自然对这些感点兴趣，我看过你们警局的发布会，这事不就是因为一个作家死亡引起的？他爸妈还请律师来闹，开始还传说是他包养的一个女大学生给杀的……”顿了顿，眸光忽然亮起来，俯身过来道：“我能跟着你们吗？”
“你？”朱媛不等我说话，忽然道：“这可不行啊，你们不是去西藏旅游吗？还有你的同伴……”
“我知道。”
提到小霞，王颖脸上一红道：“我知道，我们会报案的，但是报案之后就是警察的事情了，对吧？我好容易碰到一个侦查的机会，好想跟着你们啊，求你啦，朱姐，让我跟着你吧。”说着，用力抓住朱媛的肩头。
朱媛犹豫了下道：“警察和小霞的家长肯定需要你们吧？”
“有小丽呢。”朱媛指了指旁边的张丽。
张丽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揉了揉眼，道：“什么？”
“报案之后，你留下做证人，我要跟沈大哥和朱姐破案去。”王颖满脸的兴奋。
张丽见她如此，摇头道：“我也要去。”
“你别去了，你留在哪里有用，小霞的死状，不是你来作证的？”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动。
到底是王颖口才好，软硬兼施，终于让张丽同意了，然后又对朱媛软磨硬泡，朱媛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我笑道：“真拿这些小孩子没法子。”
我皱了皱眉，道：“我们的事情，带着个年轻小女孩，不太好吧？”
“哎呀呀，沈大哥，求你啦。”王颖听了这话，急得忙不迭抓住我的背后，不停地推着：“求你啦，求你啦——”就跟小孩在父母面前撒娇一般。
我侧头见朱媛并没有反对，眼皮一跳，心中一动，便不再说反对。
王颖见此大喜，似乎唯恐我改变主意，也不敢再多说话，只与张丽乖乖地在后排坐着，不一会儿两个女孩睡了过去，朱媛也靠在车座上昏昏欲睡。
这边上了国道，沿途的旅馆饭店便多了起来，可是我依然顾忌到影响，白天没有停车，只下车买了一些盒饭，见车里人都没醒过来，也没叫她们，继续开车。
抄了近道，大概在晚上七点的时候，电子导航仪上显示到了西藏林芝的波密县，沿路是藏式风格的建筑，金顶盒歇山式 旧的经幢、祥布，玻璃尕层……
但是饭馆旅店却都是汉式的，西藏的晚上黑得晚，拉萨就有“日光城”的说法，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居然依然太阳高照，远处皑皑白雪，近山朱红瓦绿，我不是来旅游的，却也感觉到了那份与天地更接近的心旷神怡。
跟人打听了派出所，我开到附近，一回头，见王颖和张丽都醒了，正在咬吃烤馕。
“手机看看是否有信号，没有也没关系，那边是警察，你们可以报警了。”我指着拐角那个灰色建筑。
王颖和张丽对望一眼，张丽似乎有些胆怯，王颖无奈摇头，拉着她出去了，车里一时只剩下了我和朱媛。
“沈警官一定觉得很奇怪，我为什么允许王颖跟着我们。”朱媛侧过头，手指扶额，盯着我。
我嗫喏了一声，觉得不好否认，便点了点头。
“是因为你。”朱媛加重了语气。
我一怔：“什么？”
“因为你，沈警官。”朱媛撩眼前面不远处的警局，又收回眼眸看着我，见我一脸茫然，“嗤”了一声道：“沈警官这么聪明的人，不懂吗？”